第十二章 黑暗

池星若说“饭好了”的下一秒齐溶霜便按了暂停存档，坐到了餐桌前。

        omega的手艺确实如他所说，只是普通水平。

        挑嘴的alpha却相当给面子，端着饭碗吃得认真。

        池星若按照他的要求口味稍微做重了一点，辣椒和调味的香料都放得很足，炒的这两盘荤菜闻起来都令人食指大动。

        只是他自己试菜的时候才发觉佐料在食材里渗太深，有点抢味了。

        齐溶霜也没点评。

        他落座前看了一眼盘里醒目的辣椒，转身给自己和omega倒了杯水，便动了筷子。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默默用餐。

        池星若夹菜的空隙瞥了他一眼，发现齐溶霜脸颊都泛红了，显然是不太能吃辣。

        看他没有停手的现象，也不知道是不是要给人一个面子，怕打击到omega的自信心。

        担心伤到发烧的人脆弱的胃，池星若试探性地问，“会不会太辣了，不然你喝汤吧，排骨和冬瓜炖得很烂了，养胃。辣度我下次注意一点。”

        “没……”齐溶霜刚打算回答，一开口发现嗓子被辣得有点哑。

        他端起水杯喝了一大口，稍微清了清嗓子，“没事，有点辣还是很好吃。”

        “家里很少做这样的菜。”alpha说着拿筷头虚空指了一下花蛤里切得细碎的蒜末，“但是我不喜欢这个，味道太重了。”

        池星若回想自己做饭之前问的“能不能吃蒜？”，大少爷的回答是“可以。”

        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看来齐溶霜的“可以”在厨房常识方面是需要自行判断的。

        他可能不知道蒜具体在菜式中的应用，含糊地先答应再说。

        两个人一顿饭吃了快一小时。

        alpha越吃越觉得辣，到最后鼻尖都微微冒汗，又不肯停手，细嚼慢咽地吃完了碗里的饭。

        池星若对辣椒素的耐受度比他高，只觉得开胃。

        他其实自己也想过下嘴瘾，所以放辣椒的时候没忍住。

        前段时间在加班加点为挪出的婚假提前做科室的实验计划，三餐都是随便对付。而筹备婚礼期间的大部分时间都在齐家或者外面的餐厅用餐，很难吃得到喜欢的本地美食。

        本着没由来的愧疚心思，omega主动给alpha盛了碗汤，示意他少喝点水，“吃饭的时候喝太多水会影响胃功能和消化。”

        对方点点头，小口小口地捧着碗喝。

        池星若看着餐桌对面埋头闷喝的齐溶霜，突然就很能理解韩可可经常挂在嘴边的那一句“下厨的幸福在于投喂”。

        他感受了内心突然膨胀起来的某种情绪，又仔细回想在校园偶然喂食流浪的猫猫狗狗的心情。

        两相对比之下盖棺定论。

        投喂大少爷带来的情感反馈大于等于投喂喵星人和汪星人。

        对面的omega胆大包天的结论齐溶霜暂时还不知道。

        食物带来的口舌刺激也是人生追求的感官刺激之一。

        齐家庄园的厨房也会做地方菜系，不过偏江南水乡，用料精细，配料清新，很少有这么口味鲜明的菜式。

        他略有虚弱的身体状态被这罕见的几个家常菜逮了个正着，吃个饭吃得头昏脑胀。

        喝了几口汤后他只觉得浑身都在冒热气。

        这顿饭的效用在他这里等同于一杯高浓度烈酒了。

        厨房有洗碗机和配套的自动收容，齐溶霜帮着把餐余垃圾处理完毕，碗碟都收纳进机器后便上楼洗澡。

        走到一半他倏尔回头，望见池星若站在落地窗前的背影。

        “学长，等下我们聊一下，关于旅行还有一些细节要和你核对。”

        omega听见声音回眸过来，“好。”

        -

        池星若洗漱完下来的时候齐溶霜已经坐在客厅正中间的沙发上等待了。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睡衣，头发虽然吹干了但是明显吹得不是很用心，带点这被人随意拂过的凌乱，领口最上端的纽扣松开两个，少了平时的禁欲绅士，多了几分懒散。

        池星若的睡衣是浅灰色的，和alpha同样的款式，不过他把扣子扣到了最上，严严实实地掩住了脖颈处白皙的肌肤。

        这个气氛确实很难不让omega紧张。

        特别是他们昨天还有过负距离接触的情况下。

        即便觉得alpha不是胡来的性格，可这也不妨碍池星若精神紧绷。

        他在下午两个人握手言和的位置停住，照旧坐在齐溶霜的左手侧双人沙发上。

        alpha没有说什么，专心操作着手上的平板。

        他正在同步客厅墙壁那面巨大的3d显示屏。

        “首先和你说一下，你的手机现在处于监控状态中。”

        他开门见山，第一句话就是惊雷。

        池星若瞳孔一缩，猛地看向平静地抛出这个炸弹的alpha。

        齐溶霜成功连接了屏幕，一副别墅以及周边环境的平面图便赫然映射在了omega眼前。

        他低下头，手指飞快地在平板上输入指令，对面屏幕上的平面也跟着转换，一帧一帧逐步放大和变形，最终转变成了近景的立体图像。

        是这栋别墅的从上至下的结构剖析图。

        上面跃然存在两个小点，一蓝一红。从小点所处的建筑来看，蓝色的是池星若，红色的是齐溶霜。

        “这是什么意思。”池星若压抑着心中的怒火，“非法监控公民个人信息，这是违反联盟法律的。

        “别过于紧张，学长。”齐溶霜在屏幕上敲敲打打，立体图比例稍微缩小，从垂直视角切换成了水平视角。

        池星若发现，以别墅的围墙栏杆为界，周围还存在着许多的绿色光点。

        alpha结束了操作，抬起头来。因为刚刚低头的动作掉下来的稍长刘海盖住了他的眉目，显得整个人的神色晦暗不明。

        这时候的他，和下午那个耐心教人开车、大庭广众置气又或者吃辣吃到嘴唇泛红的青年判若两人。

        “请放心，只是借用了手机的信号源定位而已。”齐溶霜解释道，“没有监听你的通讯。”

        “周围的绿色/图标是保镖人员，他们是隶属齐家的专职工作人员，一天二十四小时都会在。”

        “你们不能在没有得到我允许的情况擅自跟踪我的个人位置。”即便得到了理由，池星若仍然脸色不虞，“你的意思是，我二十四小时都在你的监视下。”

        alpha笑了一声，因为声音太轻，其中的意味尚不明确，“这还算不上监视，我觉得比较像保护。”

        他的潜台词是“你目前还没有被时刻监视的必要。”

        池星若听出来了。

        “你们……”他正打算反驳，齐溶霜直接截断了他没出口的发言。

        “学长，不止齐家在盯着你。”

        “我们的竞争对手多如牛毛，相信我，这是出于对你的人身安全的最佳防护措施。”alpha举起自己的左手，掀起袖子，露出肌理分明的手臂。

        他眉眼挟着笑意，“当然，手机信号源在发射和接收上有一定的局限性，为了更好地保护你，我给出的建议是，植入皮下芯片。”

        这彻底触怒了池星若。

        如果说根据手机信号的卫星定位追踪他的即时位置是对他的保护，二十四小时的人员监控是出于安全层面的行动，那么植入皮下芯片则俨然把他从独立个体的层面剥离了。

        科技发展日新月异，纳米针剂已经发展成熟，几分子量在瞬息之间便可以完成注射，操控一个人的行为和生命进程。

        当一个人时刻出于他人的掌控之下，连心跳速率，生命特征都在系统中被记录在案，那么这个人还拥有自我吗？

        他只是一个摆在台面上可以随便使用的工具而已，毁坏或者弃置全凭操控者的意志。

        哪怕池星若早早作出了设想，齐家的这个举措还是超出了他的接受范围。

        他的婚姻关系可以是维护齐家声誉的工具，他的躯壳可以是和齐家人搭台唱戏的龙套，但他的人格没有笼括在交易里。

        这种把自我完全交付出去的行为在池星若这里完全不成立，即便对方是于他有救命之恩的齐家。

        “我拒绝。”omega语气冷硬，“这不符合联邦宪法，我也不需要这么‘紧密周全’的全天候保护。”

        两个人之间好不容易建立的缓和融洽一眨眼便被现实的大手拂去，客厅的气氛剑拔弩张。

        齐溶霜嘴角挂着的笑意回落。他刻意摆出的温柔表情宛如昙花一现，又或是云山雾罩间的空中楼阁，风一吹便隐去了。

        那张齐少爷的面具重新扣回了他的脸上，黑色的眼睛不附加任何情绪地凝着人，一片全然的冷意。

        “别这么反感，只是一个提议不是吗？”

        “你不愿意的话，我也不能强行把你绑上手术台植入芯片。”

        他的语气轻轻巧巧，仿佛只是在做协议失败的玩笑补救。

        而池星若心知肚明，这并不是一句可以听完就忘的气氛话。

        omega眼眶发红。

        完全标记却全然否定他对自己的alpha产生的反感情绪。

        他对天然的生理反应异常厌恶，情绪无处宣泄，难以自控地挤压在胸口。

        池星若不再看齐溶霜。

        屋内暖色的灯光透过水晶灯具折射发散，屋外近景设施也在夜灯的映衬下暖意融融。

        他的心却径直沉入远方的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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