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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出征之前(2)


天仪的世家大族,除夕当日一早起,就要沐浴焚香,由族长主持祭拜宗祠。

        腊月二十九,天还未亮,以沫就陪着蔺夫人去了前院,着人打扫宗祠,清理贡器,打扫北院厢房,供除夕夜家族团聚后,道远的宗人留宿而用,整个相府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皆是忙碌。定制的银锞子一直放在金库里,蔺夫人带着以沫前往金库核查岁末账目,以沫却瞧着自己家的银锞子有趣,什么样式的都有,有刻着如意纹的,有是牡丹样的,还有锦鲤样的,明明只有大拇指头大小,却栩栩如生,煞是可爱。

        蔺夫人对管家说:“今年小姐出征,府中恩赏要照往年增多,这银锞子的分量怕是有些轻了,你初一早上发赏的时候,每人多加五两纹银,过年的账目都攒到年后再给我看。”

        管家在一旁躬身说:“是,夫人。还有就是,宫中又如往年一般赐下来了金豆子五十粒,不知今年如何处置?”

        以沫倒是知道那种金豆子,上面刻有龙鳞,是天子御赐的象征,早些年,在宫里受宠的皇子公主只拿着当弹珠,后来宠臣、权臣的家里也都有。小时候以沫进宫看人家能玩,她只能眼馋,等到金豆子开始由皇上赐给大臣后,她已经长大,没了兴趣。

        这金豆子既不能出去花,又不能熔炼回金锭,所以每年蔺夫人都是在除夕夜赏给蔺氏一门中,那些年少的孩子们拿去玩耍,可这却也是身份的象征,起码,不是每个世家都有能力得到这金豆子。

        蔺夫人说:“还是像往年一样吧,每个小锦囊里面放上一粒装妥,咱们相府虽不在意这几两的金子,多少却是皇上天恩,咱们内置了祖宗的供,上承了皇上的恩,下则托子孙之福,丞相哪怕赐给各家一千两银子,到底也不比赐一个这沾恩带贵的金豆子体面。”

        管家笑道:“夫人说的对极,老奴这就让人准备了去。”

        “还有,”蔺夫人说:“请吃年酒的名单拟出来了没?若是拟出来了,一会儿送去主屋给我看看,去年忘了两家,倒好像咱们把人家撇在了外面,都是蔺家的子孙,人家不怪咱们不留神,却也不能再犯这旧年的错,让人家以为咱们对旁系是虚情。”

        管家连忙说:“回夫人,名单早已经列出来了,前些日子老爷就让拿去给瞧瞧,今年请的极全,您放心吧。”蔺夫人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回主屋的路上,以沫一直跟在蔺夫人后面,她手里拿着年前置办年货的账单,又想起那日和廉相濡一起,心里有些沉重,一时分心,已经撞上前面的蔺夫人,以沫刚想问母亲没事儿吧,就感觉母亲静立着身,周围的几个丫鬟也不语。

        原来已经走到了正堂,堂内几个小厮在抬屏风,擦抹台案上的金银供器,以沫侧耳去听时,只听一个小厮正说着:“倒是瞧着咱们小姐可怜,还没配了夫家,就要上前线去,老爷夫人怎么忍心呢……”

        以沫看了看蔺夫人,蔺夫人笑着摇摇头,用手擦了擦眼角,以沫一时心里更加不好受起来。几个人站在帐外听着里面的说话声,去取名单的老管家后追了上来,见主子站在门外,走上前去就听里面几个小子的对话,管家连忙道:“夫人先移步主屋去吧,这儿交给老奴。”

        蔺夫人倒是笑了:“有什么可交给你的,几个孩子的关切之语已而,况且又要过年,不要为难他们。”

        说完,蔺夫人便抬步又往前走了,几个丫鬟低眉顺眼的跟在后面,管家站在门口两边看了看,也没进屋里,由着他们说,然后跟着蔺夫人一起去了主屋。

        中午吃饭的时候,以沫仔细的看着母亲的脸色,心里放心不下,还是说:“娘,您是不是有话对我说?”其实往年的年前,家中举办一切都只有蔺夫人一手操持,除非以沫来了兴趣跟着,蔺夫人是从来不拉着她的。今年蔺夫人却告诉以沫要认真学,她心中也有疑惑,只是借着时机问了出来。

        蔺夫人也没有瞒着她,说:“你终究大了,之前一直觉得有我和你爹在,你能轻松些就轻松些,可是现在却不敢再那样想。我和你爹只有你一个女儿,世家族长传位向来是传嫡传长,虽无男女之分,可是蔺家从未有过女儿做族长。人在官场便定要看身家背景,你爹怕你日后虚顶着世女的头衔,被人以身份压制受委屈,所以想这两年就把族长之位传给你,以后宗家的大事小情你都要明白。”

        “传我族长的位置?”以沫有些不敢置信,她虽然不学无术,可是也知道世家大族族长未亡而传族长位,是要通过竞试的,同宗的几个长子与宗家传位人一较高下,拼的无非是治家之道,这对以沫来讲完全陌生,况且她震惊的是父亲竟然动了这个心思!

        “此时现在只有咱们三人知道,明日各家长子嫡女都会前来,到时有几个你注意着,那以后就是与你争位的人。”

        “可是我若当真带兵在外,即便当了这族长,也无法照应家族啊?”

        蔺夫人看了一眼以沫,夹起一块鸡肉放进她的碗里,表面上动作缓慢稳当,心中却快速的思索到底告不告诉以沫,见以沫一脸急切,蔺夫人心中一定,笑道:“又不是需要天天照顾各家,只有逢年过节才有你施展的,你且跟娘先学着,慢慢地再让你爹教你。”

        以沫端起碗筷往嘴里塞饭,有点被这个消息震惊到了,她需要慢慢消化这个讯息。

        夜晚,蔺相和蔺夫人都已经上床准备睡觉了,蔺夫人才告诉蔺相说:“沫儿今天问了我就把你要传她族长之位的事情告诉她了,沫儿真的行么?会不会担子太大了?”

        蔺相道:“那也没有别的办法,再说原本就是让她袭了这个族长的位子,具体事务交给相濡管的,沫儿也不用辛苦,既能在朝里提高身位,又能自由自在。”

        “可是沫儿对相濡这么多年都没见动心,再过几年也不见得会动心啊?”蔺夫人用手支着胳膊瞧着自己的夫君问。

        蔺相闭着眼,幽幽地说:“感情本就不是可以下定论的东西,况且以沫若是继承了族长的位置,她在外带兵哪有时间管家里的事情,只能依靠夫家,别家的男子若非嫡长子又有谁懂,最合适的就是相濡。你看大公府一切井井有条,上下一心,单论这点我们蔺家就比不得人家,况且相濡心狠,你只见他对沫儿用情至深,却不见他在朝里雷厉风行的手段,连我有时都觉,确实是后生可畏。”他忽然睁开眼,笑道:“沫儿若当真跟了相濡,这蔺家说不定就有了指望了。”

        蔺夫人收起胳膊,钻进被窝,说:“可我最担心的就是只有相濡那一边热,咱家这位大小姐一直冷下去,到时候看你怎么收场。”

        蔺相笑着将蔺夫人揽进怀里,将被盖严,说:“你当沫儿最近那般伤心只是为了沐王?”

        “不是么?”蔺夫人扬起眼眸看向蔺相:“前日下的圣旨说沐王初八大婚,沫儿晚上回来就把自己关房里哭了一夜,昨天也一天的没精神,我瞧着今天虽然好点,却也是提不起兴致的样子。”

        蔺相笑道:“你且不用自己猜想,我倒觉得沫儿心中未必就没有相濡,否则怎么会在相濡书房中衣不解带的照顾了一夜?只是她固守着那从小到大的师生情谊,再加上相濡对她太过呵护,她自己还感受不到而已。”

        蔺夫人轻叹了口气,闭上眼睛,说:“希望吧,若是有相濡在沫儿身边,我还能放心些。”忙了一天,蔺夫人早是累坏了,闭眼睛没一会儿就睡着了,蔺相望向怀里妻子柔和的睡颜,打了个哈欠也闭上了眼睛。

        天仪哲帝三十六年的最后一天,丑时刚过三刻,天还是全黑,以沫就已经穿着妥当,带着拾年往前院去。院子里到两侧点着一溜溜的大宫角灯,各处都有灯火高照,下人们也都打扮的花团锦簇,欢声笑语中,倒不像是夜还未退去,已然比往日的白天还热闹,以沫一路上有下人躬身说着吉利话,心情自然好了起来。

        从入府大门起,相府的中轴屋室厅堂都已经铺上了红毡,以沫走到前堂的时候,一进大堂,就见正中央放着一尊四方象鼻琉璃吐烟的香炉,四周有鎏金火盆烘着,屋里暖气融融,微微又散发着清香,以沫看父母已经坐下,丫鬟正给上早饭,她笑道:“这是什么熏香?看着烟气不小,味道却淡淡的清香?”

        蔺夫人笑道:“什么你都好奇,快过来把早饭吃了,这一天有的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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