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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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州今天的大雨颇为畅快，路面被重重的雨滴砸出了一个个水潭，每个人脚下的水渍都一遍遍的侵染着上一匆匆走过的脚印。
水渍再印上水渍，医院嘈杂的大厅变得一片混乱。
来到这里的人，要么怀着对自己的健康的努力，要么怀揣着各式各样的悲戚，谁又能注意到脚下混着泥水的瓷砖地面早已经污秽不堪。
那些希冀，或狂喜或卑微或力不从心或声嘶力竭，这样的场景苏舒已经见怪不怪了。
从人群中默默的穿过，瘦弱的身体带不起一丝空气的流动，她就如同隐形人一般麻木的走过。
和陈昊结婚已经五年了，迟迟得不到怀孕的消息，公婆的催促，陈昊的叹息已经让他们这段婚姻岌岌可危。
各种专家号苏舒看了个遍，检查单子摞起来有一寸厚，却没有哪位专家告诉苏舒一个肯定的结果。
苏舒的人生中从未对一个坏消息都有如此的期盼，偏偏却怎么也找不出原因，这种煎熬更比噩耗消磨人的意志。
一切指标都说明她和陈昊都没有问题，却怎么也等不到那个小天使驾临这个平凡的家庭。
上个月，婆婆砸在了苏舒面前一本存折，说是他们的养老钱，要他们去做试管婴儿，如果怀不上就各自安好。
言辞之间虽然没有半分埋怨，苏舒却听得出来那比埋怨更埋怨的愤怒。
这无疑是对苏舒最终的判决，更让她痛苦的是，坐在旁边的陈昊一言不发，只是冷眼看着母亲对自己妻子的羞辱。
这种冷漠让她更加焦灼，本来可以笑着面对分开，现在却偏偏和自己轴上，非要证明一个东西南北。
仿佛就是要他们一家向自己屈服，只有那种时候才能证明自己这些年受到的屈辱是值得的。
今天是预约好来取卵的日子，陈昊却嫌麻烦找了个借口，说是单位开会，让苏舒一个人冒着大雨前来。
带着深秋凉意的冷风一个劲的倒灌进医院大厅，所有的人都紧了紧领口，只有衣着单薄的苏舒迎着风愣了一会儿。
她的心更冷，何况是这无言冷情的秋风。
排队付费的时候，看着眼前长长的队伍，苏舒拿出了手机，上面是条微信：
[舒舒，你的那副插画这次大赛赢炸了，又是一等奖！你到底还要不要人活啊？记得，拿到了奖金要请饭啊！]
苏舒冷冷的一笑收起了手机，没有做任何的回复，因为前面的人和挂号的工作人员争吵了起来。
“什么？！你们为什么不做提示，我等了一个晚上，就为了挂个奚主任的号，你们现在说悉主任今天不出诊？！”
“已经和你说了好几次了，奚主任是每周五坐诊，你在这里吵也没用啊。。。。”
那男人气愤的使劲拍着面前的花岗石台面，手舞足蹈的大喊大叫。
最后还是得落寞的离场，走的时候使劲撞开了后面的苏舒，把她手里的单子弄飞了一地。
落在面前的单子被那个男人踩了过去，脚上的泥污不偏不倚的落在苏舒的名字上。
微微叹了一口气，她蹲了下来，让后面的人先插队挂号，自己拿出了纸巾擦着名字上面的脚印。
擦着擦着，眼睛里面酸了起来，望着地上的单子不禁有些潮湿和雾气。
在伸手向最后那张单子的时候，一只手接了过来，她抬头望向了那个人。
猝不及防的，眼里的人就接上了脑海那深藏的记忆。
奚南，曾经她深爱至极的初恋。
“苏舒，怎么是你？好久不见。”
她并不敢正视他的眼睛：“嗯，好久不见。”
奚南把手里的单子仔细一看，竟然是张生殖医学中心取卵的手术单，他的心微微愣了一下。
“你。。。”
“哦，没事，你去忙吧。”慌乱的抢过了奚南手里的单子，也不顾他微愣的神色，挤回了队伍。
等到她付完费用的时候，奚南已经被好几个人围在了中间，耐心的和那些人在解释。
他还是和从前一样，不温不火，面对强势和无理总是那般的自信和温和。
走到了生殖医学中心诊室的门口，她一个人怯怯的坐在了门口的板凳上，对面的墙上挂着医院宣传的液晶屏。
奚南，第一医院生殖医学中心副主任，博士学历，毕业于英国伯明翰大学。
他，最终还是做到了自己最想要做的那个人。
拿出手机回复刚才泠曦的微信：[泠曦，我遇见了奚南。]
片刻间泠曦的回复转瞬即到：[什么？！你在哪里遇见的？]
[医院。]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接着电话打了进来：“舒舒，你去医院做什么？”
苏舒刚准备回答，提示音响起，正好已经排到她了，她只能是随便应付了几句挂断了泠曦的电话。
蓝色的手术床，苍白的手术灯，冰冷的器械在进入她的体内的时候，苏舒一声未哼。
麻木的眼泪从眼角慢慢滑下，顺着脸颊有种酥麻的感觉，甚至好过下身钻心的疼痛。
开门的声音轻轻响起，一个身着手术服的医生走了进来，他侧眼瞥了一下手术床上因为麻醉剂开始渐渐昏睡过去的苏舒，然后对着操作的医生说。
“让我来吧。”
“奚主任，你不是还有一台手术吗？况且这种小手术不需要您亲自上手的。”
“要手术的病人贪吃了东西，只能是往后延了。”
虽然戴着口罩，也能从奚南的声音和眉眼中听出看出她的温柔，即使日程这样满，病人自己的原因造成了所有手术排期延后，他依旧没有一点点抱怨之意。
在迷迷糊糊中，苏舒似乎是听到了奚南熟悉的声音，即使她以为早就已经忘记的那个声音。
“苏舒！我喜欢你！请你做我的女朋友！”刚从教学楼里出来的苏舒，刚走到了花园就被一个手拿鲜花的男生给拦住了。
她微微叹了一口气，作为艺术学院的院花，这种场面已经是见怪不怪。
她接过花，深深的嗅了一口，然后又笑着递给了那个男生。
“花很美，但不是我喜欢的那种，对不起。”
说完，她便离开了，男生颓败了低下了握着那把红玫瑰的手，闷闷的叹了一口气离开了。
花园里面的长椅上坐在一个干净的男生，毫无准备的就被迫成为了这场表白大戏的唯一听众。
他背靠着小路边的植物，微微的笑了起来，露出了一对小小的酒窝。
什么样的女生啊？拒绝人也这么“诗情画意”吗？
他合上了手里那本厚厚的生殖学医典，从容的站起了身，望向了那个远去的背影。
她身着淡绿色的碎花齐膝长裙，露出了光洁细嫩的小腿，长发在微风的轻抚下轻轻拍着腰窝，即使离得很远，奚南依旧似乎还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颜料香味。
原来她就是那个艺术学院鼎鼎大名的院花苏舒吗？
奚南的技术算是第一医院生殖医学中心的一把手，但是他在面对眼前的女子之时，手里的器械却是轻之又轻，生怕弄醒了睡梦中的那个人，让她陷入难忍的疼痛之中。
旁边的医生谁都不愿意离开，倒不是有八卦之心在作祟，而是奚主任亲自做这样的小手术，他们求之不得的赶紧学习。
等到那颗圆润的健康卵子被取出来的时候，也只是过去了仅仅几分钟。
但是对于奚南来说，似乎已经过完了整个青春。
休息室里，苏舒缓缓的醒了过来，窗子外面的雨声还在断断续续的滴答着，外面的树叶也跟着那滴滴答答的声音在不停的摇晃。
腰际和小腹有如同被碾压过一般的酸痛，她难忍的轻呼了一声。
“你醒了？”奚南的声音从侧边传了过来，苏舒吓得一个激灵转身看到了他。
他就那样静静的坐在对面的床上，脸上一如既往的还是那般干净，在加上医生的白袍，更是映照出了他冷白皮的那种极寒诱惑。
“啊！”刚才动作迎来了小腹的疼痛，苏舒来不及说话先捂住了肚子。
奚南赶紧站了起来，扶住了苏舒：“别动，你刚刚才取了卵子，还需要休息。”
“奚南。。。”
“好了，别说话，好好休息一会儿。”
他的脸上没有一点温度，只是轻轻的看着苏舒的眼睛，那种眼神就像是曾经一样，一眼就能看到对方深藏的心底。
苏舒有些难堪的把头别了过去，正好此时一个小护士跑了进来：“奚主任，请您去看看，早上宫腔镜手术的患者现在又出血了。”
他对着小护士点了点头，又转过来对着苏舒说:“你还需要休息一会儿，等我送你回去。”
她不敢正视他的眼睛，总是有说不出口的理由一般，无颜面对现在这么优秀的他。
他现在终于成了自己想做的那个人，而自己却变得了如此不堪，如此狼狈，不堪和狼狈装满了空荡荡的心，曾经那些骄傲和自信都被挤出了身体。
旁边的床上不一会儿也被扶进来一个哭哭啼啼的小女生，她老公一直在旁边紧张的嘘寒问暖。
“好了，宝贝不哭了，不哭了，奚主任说了，这次清宫以后，再做次输卵管疏通手术，以后咱们就等待宝宝来临就好，你辛苦了。”
等待宝宝来临？这不也是苏舒的期盼吗？为何听到别人这么说的时候，她心中却一阵阵的涌上心酸。
陈昊，你到底是不是和我想的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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