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37章

从目之所及的城市线开始，街灯一盏盏点亮，晚归的行人埋头穿行，拥挤的车辆开始不耐的鸣笛，从江面吹来的晚风带着温暖的湿气，拂过她纤长的睫毛，呼唤着她快些睁开眼睛。

        开关门声在身后响起，她睁开眼，转过身，看到了提着塑料袋站在门口换换鞋的爸爸。

        “燕燕？”爸爸呼唤了几声，看到站在阳台上的她，略显疲惫的脸色刻意收敛，走到茶几边把袋子放下，温声道：“今天家里不做饭了，爸爸买了你最喜欢吃的那家的烤肉饭回来，快过来趁热吃。”

        谷燕燕茫然的眼睛微微亮了亮，她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事情，但是却又想不起来，站了一会儿，谷爸爸见她没动，又喊了一声，她这才从离开阳台回到客厅。

        坐到沙发上，掀开饭盒的盖子，熟悉的香气扑面而来。

        “谢谢爸爸！”她大呼一声，掰开筷子。谷爸爸慈爱的看着她，摸了摸她的脑袋，没有说话。这时门又响了，转头一看，是谷妈妈回来了。

        “妈妈！”谷燕燕笑着喊了一声，对方一边换鞋一边答她，很没有精神的样子。

        “谷岑那边怎么样了？”谷爸爸的声音响起来。

        谷燕燕吞咽的动作一顿，背脊僵住。

        “还是那个样子，没什么起色。我走之前给他擦了身子，看他手指动了好几下，叫了医生来看，人家说植物人就是这样，有反应也不代表什么。”已是中年的女子满脸倦色，走到茶几边上瞧了眼谷燕燕吃的东西，“爸爸买的？”

        谷燕燕艰难咽下嘴里的东西：“嗯……”

        “总吃外面的东西不健康的，冰箱里还有点菜，妈妈给你做碗冬瓜汤吧。”她转身就去厨房的冰箱里翻找东西，嘴里念叨着：“要多喝汤，喝汤身体才健康的。”

        谷爸爸沉默了一下，探头往厨房看，说：“晚上你就别去了，医院那边我过去守着。我在单位吃过饭了，一会儿洗个澡就过去。”

        厨房里没有回应，谷爸爸一个人进了卫生间，很快又出来，简单收拾了一点洗漱用品，推门离开家之前扭头对谷燕燕道：“燕燕在家好好吃饭，看着点儿你妈，要是她哪儿不舒服，就马上给我打电话。”

        “知道了。”

        谷燕燕乖巧应一声，大门在眼前关上。与此同时，厨房里响起瓷器破碎的声音，她吓了一跳，奔进厨房，看到了跪坐在地上，一手鲜血，一脸无措的母亲。

        “妈！”

        “没事没事。”谷妈妈挥开她想要帮忙的手，“就是不小心手滑了，你别碰，一会儿碎片剌到你。”

        谷燕燕还想帮忙，却被对方再次打开手腕。

        “都说了你别碰你别碰，你怎么不听话呢！”突如其来的怒意让谷燕燕怔然，谷妈妈也一瞬间红了眼眶，原本□□笔直的背脊一瞬间垮了下来，眼泪再也忍不住，她颤抖着捂住脸，语气无奈：“要是你也出事了，我和你爸该怎么办呢……”

        谷燕燕抱住她，细声道：“不会的……”

        女人抽噎着：“老天爷，我一辈子没做亏心事啊，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的女儿才死里逃生，我的儿子又变成这样，到底为什么啊……”

        “妈你别激动，谷岑不会有事的……”

        “燕燕、燕燕，妈妈对不起你……妈妈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了……”抽噎声变成痛哭，谷燕燕看着自己的母亲难过得捶打自己的胸口，绝望至极：“我宁愿出事的是我！我整不明白，为什么要让我的孩子接二连三遭这种罪，妈妈难受啊，妈妈对不起你们，把你们带来这个世上，把你们害成这样！”

        “妈！你别胡说！”谷燕燕哭起来，一把抱紧自己的母亲，只想让自己最爱的人停止自我厌恶。

        可是母亲已经陷入巨大的自责，心神崩溃地抓着自己头发，哭泣着：“都是妈妈的错，你们投胎到我肚子里，成了我的孩子，所以才会这个样子，要是成了别人，一定能平平安安……都是我，是我不称职……”

        “不是的！”谷燕燕低吼一声，抓住对方手腕，“妈妈你相信我，谷岑一定会醒过来的，我已经找到办法了！我遇到一个叫飨妖镜的神仙，上次我出事就是他把我救回来的，这次他答应我只要能帮他完成任务，他就能把谷岑也救回来，是真的！我很努力的在完成任务了，要不了多久谷岑就能醒过来了，我也会回到你们身边，我们一家人会永远在一起的！”

        她说出的怪诞至极，任何人听了都不会相信，但是她却完全想不了那么多，她只想让怀里的人安心，只要对方能安心，她做什么都可以。这么想着，怀里的抽泣声果然停止了，谷燕燕察觉到一丝不对劲，微微松开怀抱，可是，她还没来得及看向怀中的母亲，耳边就响起短促的嘲笑声。

        极轻的一声，却带着十足的轻蔑。

        “原来如此啊。”

        怀抱一轻，周围的景物开始褪色，最后逐渐化为齑粉消失，等世界重新染上色彩之时，谷燕燕目之所及便是空旷幽寂的大殿。

        正上方的人沐浴在一束自大殿顶端泄下的光芒中，彷如神明降世。

        “谢词……”谷燕燕喃喃出声，神识回颅，看清了坐在宝座上的男人。

        此时的谢词全然是人类模样，只不过皮肤苍白，双眼无神，人谁看了，也只会觉得是个身材单薄纤细的病态少年。

        他的膝上还躺着一个女子，正是才分别没有多久的李沅。可是当下的李沅仿佛正在做什么甜蜜的美梦，双目紧闭，嘴角微弯，谢词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像是爱抚一只乖巧听话的宠物。

        谷燕燕的两边还站着几个人，但此时亦紧闭这双眼，笼罩在淡蓝色的光晕之中。

        “裴山主！”谷燕燕叫了一声，闭着眼睛的裴环却毫无反应，倒是脑袋垂了垂，神色依旧平和。她又去拉另一边的央措，然而刚一靠近，对方便挥动手臂拨开她，嘴里梦呓一般：“大师兄，练剑……”

        不远处，肖缨和徐月伫立无语，和裴环的状态也差不多。

        谷燕燕想起刚才自己在梦中所经历的一切，多少也反应过来这到底是是怎么一回事了。

        “是惑术。”坐在上首的人看她像个无头苍蝇一般，终于大发慈悲，笑嘻嘻解释：“曾经有一只媚狐非常虔诚的供养我的□□，我闲得无聊，就向她学了一些，没想到最后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谷燕燕道：“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谢词拨开腿上李沅的鬓发，一手支颌：“咦，不明显吗？我只是想要大家都开心而已。哦对了，你是个普通人，可能不太懂这里面的关键，我的惑术很厉害，只要在幻境里面待得足够久，慢慢就会分不清哪个是幻境哪个是现实，到时候，就算我解除了惑术，他们也会以幻境里的记忆为先。”

        他双手合十，露出满足的笑容：“这样一来，大家就能回到过去了！”

        谷燕燕看着那样故作天真的表情，实打实的感到恶心，但是此时此刻，她却因为刚才的纰漏而不敢言语。上首的人也看出了她的害怕，于是在停顿片刻之后，微微前倾身体，表情微妙：“喂，我提前解除你的惑术，你知道是为什么吧？亏我还想着师父喜欢你，只要他开心，也勉强可以让你做我一段时间的师母……”说着，他声音小了一点，自言自语一般：“反正到时候制造一个你病死之类的故事骗骗他就好，不过，真是万万没想到，你这女人这么恶毒。”

        谢词抬起头来，一瞬间，目光如利剑，充满厌恶的看向她：“到头来，你接近我师父也只是为了利用他而已，只要你达成目的，或者他没有用了，你立马就会把他丢掉！你这女人，比那些假仁假义的修士还不如，真是太可恨了！”

        谷燕燕冷冷一笑：“那我们不是很相似吗？”

        谢词居高临下盯着她，眼中有些微不解。

        谷燕燕道：“你口口声声说爱你的师父，但是干出的事情，却桩桩件件都在伤害他。说是想要师门团聚，但是到头来还不是想豢养宠物一样把他们关在一起，根本不顾虑别人是不是愿意。你师父有你这样的弟子，说实话，我真为他感到倒霉。”她撇过头：“当然，这也不关我的事了。”

        她发泄一般说完这句，半晌不见谢词的回应，蹙眉抬起头来，却看到对方骤然阴沉森然的表情。

        “你是在为我师父打抱不平吗？”他声音冰冷，但是那声音中的神经质却少了很多，好似瞬间恢复成了普通人。

        “你算什么东西，凭什么一副想要批判我的样子？还是你觉得，谢青穹变得这么可怜，都是由我一手造成的？”他走下宝座，一步一步走下台阶，向谷燕燕走来。

        “我看你好像很喜欢我小师弟的样子，似乎也认识我师妹，怎么，你和他们关系很好吗？那你是不是觉得他们处处为谢青穹着想，他们对谢青穹念念不忘，他们才是师父的好弟子啊？”

        他停在微微发抖的谷燕燕面前，歪了歪头，皱起眉：“别假惺惺了，谢青穹之所以变成如今这幅模样，这个大殿里的每一个人都脱不了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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