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25章

卜狮山位于一处名为中梁城的地界上，周围三座雪山环绕，终年气候严寒。听闻，中梁城曾经也是一处几位繁华的城池，不过因为妖魔侵袭污染，城池中已经没有人类，倒是有一群又一群青穹的拥趸聚集在那里，成天思考着要怎么拥立青穹为天下之王。

        每月十五，中梁城会打开城门，这一天，那些人类中的恶徒，仙门中的反叛者便会进来，到这里寻求庇佑，其余时间，中梁城的城门都是关闭的，如果想要出去，只能从周边的三座雪山翻过去，但是除了修为高超的人，大部分人都不能抵挡山巅的寒气，只能选择在次月出城。

        原本肖缨只是打算和一位叫徐月的师兄结伴来此的，但因为只有谷燕燕认识忘见草的模样，所以肖缨等人只能勉为其难地把她这个拖油瓶带来。

        “这里的人都是妖怪吗，那个和我们长得一样的是吗？那那个小孩儿呢？那个鸟人倒是一看就是妖怪，啊，他看到我了！”

        身边叽叽喳喳的人猛然一顿，躲到了肖缨的身侧，还顺便抓住了人家的胳膊，看起来瑟瑟发抖，实则已经掩盖不住嘴角露出的微笑。

        谷燕燕差点忘了，拖油瓶分明不止自己，还有这位非要跟着来“照顾”自己的齐小年姑娘。

        肖缨不动声色把扒着自己的手拉下来，温声道：“不用害怕，大家腰带上系的香囊里是妖怪尸体的碎片，散发的出的戾气可以很好的隐藏修行者的灵气，只要小心一点，不要穿帮，就不会被妖怪盯上。”

        另一个站在肖缨身边的徐月师兄便没有这么温柔了，蹙眉不满道：“话也不能这么说，这些妖怪都是欺软怕硬，听说他们如果在野外遇到比自己修为低的妖怪，一定会将对方吞食，以住自己增长功力。我们的血斗篷虽然能隐藏修行气息，但在他们眼中恐怕只是人类里的恶徒罢了，若这些妖怪真的馋了……”

        徐月猛地转过脸来。

        “哇啊啊啊！”小姑娘吓得尖叫一声，将肖缨手臂抱得更紧了。

        “阿月，你别吓师妹了。”肖缨笑了笑，低头看向肖姑娘，笑意未达眼底，声音温柔得能掐出水来：“有我在不会有事的，难道师妹不相信师兄能保护好你吗？”

        果然，美丽的少年杀伤力太大，小姑娘的尖叫卡在喉咙，满心满眼的桃心无处安放。

        谷燕燕慢吞吞跟在后面，抿唇笑了笑，想起什么，又拉低了兜帽。

        走着走着，她听到人声鼎沸起来，仿佛受到什么东西的号召，周围的人群都开始往长街中央挤，不多时，长街上已经形成一条长龙，而所有的人都齐刷刷伸长了脖子仰头望向一个方向。

        谷燕燕差点被裹挟在内带到人群中，好在肖缨眼疾手快将她提溜了出来，她伸手理了理兜帽，还没问发生何事，便听到人群中有人惊呼：“是尊主的马车，尊主路过卜狮山了！”

        谷燕燕略抬眸，只见空中的确有一辆熟悉的马车凌空而来，周围的妖早已沸腾，有人伸长手臂去触碰那身处高空的马车，犹如想要靠近救世主的信徒，眼神狂热，嘴里呼喊着：“尊主降世，救我万妖脱离苦海！”

        一声起，便如石子入湖，声声跌宕而起。齐小年捂着耳朵退后，不禁小声喃喃：“这些妖怪都疯了？”

        站在她一侧的徐月看向狂热的人群，冷哼：“可不是疯了，一个堕魔之人，还敢如此嚣张！”

        肖缨低声：“此话少说。”

        二人不再说话，肖缨方才上前拍了拍谷燕燕的肩膀：“走吧。”

        他犹豫一瞬，拉住谷燕燕的手，两人一齐往人群外挤，有风吹来，差点吹落她的兜帽，谷燕燕伸手扶了一下，鬼使神差一般，她回首一瞥。

        那一瞬间，时间微微被拉长，她极淡的一眼，看到熹微晨光下被风扬起的车帘翻飞，露出车内人光洁的下颚。似有感应，对方正在垂首，也许下一秒便能向车外看来，但是谷燕燕已经冷漠地收回了眼神，唇角带着笑，仿佛刚才不过偶然路过，瞥了眼路边的石头、荒草亦或尘埃，便跟着肖缨连从热烈呼喊的人群中挤了出去。

        他们跋涉上了卜狮山，这并不是一座陡峭的山峰，但寒冷异常，漫山弥漫着难闻的瘴气幕，一路行来，连妖怪都没遇上几只。

        谷燕燕看着这样的地方，心想：真的会有灵丹妙药生长在这种地方吗？

        “这里以前就这样吗？”想起谢青穹说他曾在这里守了两年，只为帮别人培育月见草，谷燕燕心有疑惑。这破地方，谁愿意待上两年。

        “哪样？这么冷？”徐月道：“冷倒是一直都很冷，但是这里之前并没有如此之多的瘴气。”

        肖缨道:“这里的山神死了。”

        像是看穿她的疑惑，肖缨开口道：“七年前，那个人像是疯了一样到处猎杀南地的山神，卜狮山的山神也没能幸。也正是因为此地命脉断了之后，妖魔趁机涌入，大肆屠杀山脚的百姓，才有了现在你看到的中梁城。”

        谷燕燕一愣，道：“这附近的仙门没有出手吗？”

        徐月面露愤恨，插嘴道：“中梁城之中便有一户姓罗的修仙人家，也全凭有这家人庇佑，中梁城才能在这两百年来不受妖魔侵扰，但是……”他说到这里，似乎已经气愤地说不下去。

        “但是那个人将之灭门了。”

        谷燕燕一怔，不用想也知道他们口中的“那个人”会是谁，对于青穹山来说，那是不能说出名字的恐惧与耻辱，偏偏，又与他们有着不可分割的关联。

        谷燕燕没有再问下去，余齐小年默默拉住她的手，一行人继续踩着雪往山上走。只是，整座山已经失去生机，植物们腐烂发臭，沼泽密布，看不到一丝还有生物存在的痕迹。

        搜寻无果，正当他们准备打道回府的时候，众人却听不远处传来一声女子的尖叫。

        余齐小年紧张道：“有人在附近？”

        徐月有些不放心：“会不会是妖怪的陷阱？”

        肖缨沉默一瞬，看了眼谷燕燕，道：“不管是不是妖怪，都要过去看看，万一真的有人在求救，我们不能见死不救。”

        众人只得循声赶过去，只见高高的山岗之上，几具干枯的尸体被挂在树上迎风飘摇，树下站着一个背对着他们的人，此人面前跪着一个瑟瑟发抖的少女，想来刚才的尖叫正是从这少女的喉咙里发出来的。

        大概是听到声音，背对着他们的人佝偻着背脊，缓缓回过身，那张脸让谷燕燕为之一惊，不自觉皱了皱眉头。

        丑。

        太丑了。

        那是被火焰灼烧过的痕迹，烧到每一寸的皮肤都变得斑驳扭曲，唯一完好的地方，大概只有那双眼睛，但此时也如幽灵般盯着众人，让人不禁怀疑他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厉鬼。

        “是人啊。”那人发出一声低笑，声音缓慢低沉，抬起手指隔空点着几人：“一、二、三……四个人，有四个人呢，我可以杀四个人了……”他说这话的时候，微微咧开嘴，露出残忍又兴奋的笑容，身后那几具挂在树梢的尸体摇摇晃晃，彷如他的战利品。

        “妖孽，受死！”谷燕燕来不及出声阻止，徐月已经持剑冲上前，肖缨也随即跟了上去，临走时嘱咐齐小年照顾好谷燕燕。

        徐月是个容易冲动的少年，特别是在面对妖怪这件事情上，听说他的父母兄弟就是被妖怪杀死的，他只是因为外出买糖吃，才得以幸免于难，但是从那以后，世上也只剩他孤零零的一个了，从某些角度来说，这实在算不了什么好事。

        “所以他虽然没有其他师兄弟们那么好的基础，却总是很努力地跟着我们出任务，遇到妖怪也总是第一个冲上去，像是不要命似的。”肖缨说这话的时候，他们正路过一片坟地，说是坟地，其实就是一片乱葬岗，死于饥荒和野兽妖魔袭击的人无处安葬，便被人堆到一起，发出阵阵恶臭，直至化为白骨，成为土地的养分。

        “这世上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妖魔鬼怪，要是他们都死了，这世上会不会安稳一点？”

        “如果两百年前那个人没有放出这些妖魔，现在会不会一切都不一样？”

        “如果那个人死了……”

        “放开我！！”

        谷燕燕猛地抬起头，山岗上，丑陋的男人已经被肖缨击倒在地，脸颊贴着泥土，只有双手还在不甘地胡乱挥动，嘴里发出不忿的嘶喊：“杂碎！混蛋！让我杀了你们，为什么不让我杀了你们！”

        徐月皱着眉头：“想杀我们？你自己先下地狱吧！”他说着提剑想刺穿对方的身体，却在对方猛然回头视线相对的一瞬间怔住了，片刻，方才不可思议喃喃道：“师、师兄……这好像……是个人啊……”

        “我才不是人！我是妖，我是妖怪！”对方激动起来，又被肖缨一脚踩会尘埃。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徐月没好气道，“好好一个人，居然想要做卑劣低贱的妖怪，我看你是疯……”他的话猛地顿住，视线定格在对方胡乱挥动的手腕之上。猛地红了眼，俯身揪住对方衣襟，咬牙道：“这个金镯是你从哪里得来的？他的主人呢，被你杀了是不是？”

        听到这个问题，一直激动的男人似乎有一瞬的僵硬，光秃秃的脑袋回过头来看了徐月一眼，只是这一眼，便让徐月浑身僵住。

        肖缨疑惑道：“怎么了？”

        徐月道：“我见过他，七年前我来过中梁城，我见过他！他是……他是罗家的公子！”

        肖缨一怔，低头看向被自己踩踏在脚下的人类，猛然收回脚。对方在得到自由后，迅速窜出老远，抱头道；“我不是，我是妖怪！”

        “不！你是罗子翡，你不认得我了吗？我们从前一起除过妖的！”徐月上前两步，激动道：“原来你还没有死，太好了，早知道你没有死，我就该早点来把你接回雾破山……”

        “我死了！！”一声厉喝打断徐月的话，躲在树下的男人抬起头来，目光愤恨，几乎咬牙切齿一般：“我不认识你，什么罗子翡，早就死了，我把他咬死了！嚼碎了！吞进肚子里了！没有什么罗子翡了！！”

        他歪头，红着眼睛恨声道：“英若大人，只要我杀足十个人，您就会让魔尊把我变成妖怪是不是？您答应我了，请不要食言！”

        众人回头，只见方才还靠在树下，垂首哭泣的少女早已不见身影，倒是干枯的树梢上多出一道靓丽的身影，正晃动着双腿，笑看着树下的热闹的场面。

        在看到少女的模样后，谷燕燕浑身僵了一下，一瞬间汗毛倒竖，与此同时，徐月和齐小年的视线也朝她看了过来，眼神同样充满震惊。

        树上的少女，拥有着和她谷燕燕兜帽下一模一样的脸，连眼下的痣的位置也没有任何差别，只是此时那张脸却露出和谷燕燕完全不一样的，充满恶意的笑容，清亮的嗓音中也带着毫不遮掩的残忍恶趣味：“你先杀给我看看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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