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谁能想到这样俗套的误会有一天也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呢。谷燕燕眨巴眨巴眼睛，默默把手收回来，搭在自己双膝上。

        对方的在看清她的模样后，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这古怪的沉默包含着不确定的杀意，大概是觉得她这个人现在本不该出现在这里，所以正在揣摩是否要出手。

        谷燕燕扯着嘴角，迅速挤出一个笑容：“你终于醒过来了。”

        如果只是看两人的外形，那么分明浑身是伤的对方才是弱势的那个，但是此时此刻谷燕燕却觉得自己是只待宰的羔羊，下一秒这人就会一手掐上自己的脖子，送她归西。

        好在，经历过从正道堕为魔物经验的人，心理素质都极为强大。太阴穹在片刻后便垂下眼帘，连声音也变得平静温柔起来：“你和摆渡人达成了什么交易？”

        谷燕燕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对方是以为，自己能活下来是因为和那个矮小丑陋的妖怪达成不可告人的协议。

        “从古至今，没有人能单独度过那条河流。你牺牲了谁？”

        淡淡的语气，完全没有想到自己牺牲别人时的恶劣。

        谷燕燕笑眯眯道：“既然我是第一个，那这个秘密就更不能告诉别人了，万一告诉了你，你就把我杀了怎么办？”

        对方脸色倏地阴沉下来，摆明了是被猜中心思，非常不爽。当发现自己的衣服也被扒了之后，这种不爽就越发严重，太阴穹抬头死死盯着她。

        谷燕燕“啊”了一声，道：“你的衣服全都撕碎了，还沾上血和泥土混在一起贴在你的伤口上，我担心你伤口会发炎，所以把它们脱了。你不会介意吧？”

        对方现在身上穿的，自然是加大号的雾破山女弟子服。看到雾破山的衣服，对方脸色奇差，放在身侧的手指紧握成拳，脸色越发苍白。

        “……雾破山什么时候收了你这样的人？”

        “我？”谷燕燕指着自己的鼻子，“你误会了，我不是雾破山的人，这件衣服是别人给我的。”

        对方打量着她，估计是因为真的没有在她身上发现任何灵力流转的痕迹，便又不说话了。

        谷燕燕撇撇嘴，转身跑到旁边去翻快要烤焦的鱼，留对方一个人处理复杂的情绪。

        不过经过这一打岔，谷燕燕的鱼是完全焦得不能下口了，就在她纠结要不要再抓一条的时候，树林边缘却传来嘈杂的脚步声。她立即扔了鱼，站到太阴穹面前，对方现在可是需要保护的对象。

        树林外出现三三两两的村民，有的拿着火把，有的举着砍刀，满脸紧张的闯进来，诧异的看着两人。

        “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在林子里放火？！”

        “妖怪！你们快看，这地上有两只大妖怪！”

        “怎么回事，是你们杀了妖怪吗？他怎么了，受伤了？”

        叽叽喳喳的村民惹得地上的人蹙起眉头，谷燕燕也明白过来，这群人是循着火光找来的，大概以为是什么妖魔在附近作祟，本身并没有恶意。

        谷燕燕看了眼地上焦黑的鱼，受伤的人，目光再移回几个村民脸上，顿时泫然欲泣：“是的，这些妖怪是他杀的，因为杀妖，他受了很严重的伤。几位大哥，你们发发慈悲，收留收留我们两个无家可归的可怜人吧，求你们了……”

        有人道：“真是他杀的？他好厉害啊！”

        “我家有住的地方，你们要是不介意，去我家住一晚上吧！”

        “等等，妖怪是他杀的，那你是他什么人呀？喂，这位小哥，你怎么一直不说话，你和这个姑娘认识吗？”

        大概是囿于太阴穹的脸色始终阴阴沉沉，对方终于想起在这个世道还是警惕些为好。

        身后的人眼中带上了玩味的笑意，像是看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猴子，慢吞吞开口道：“不认识。”

        众人齐刷刷把目光投向谷燕燕。

        谷燕燕：“……”她回头看了太阴穹一眼，片刻，无奈叹了口气，调转脚步走向他，纤细的手指扯上他的衣袍，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羞涩而娇媚道：“就算要闹别扭，也等回去再闹吧，相公。”

        ……

        村里将他们安排暂时居住在一对夫妻家中，这对夫妻已经上了年纪，对陌生的年轻人没表现出什么热情，随便收拾了家里的一间房让人住进去，就回屋去睡觉了。期间有村里其他的好心人送来衣服，来的时候，皆是看着谷燕燕的断袖和及膝裙目露同情，估计认为她是受了妖魔的某种折磨。

        毕竟这个世界的妖魔，很多都是由人变化而来的，有什么样的怪癖谁都说不清楚。

        谷燕燕冲了凉水，换好衣服进屋时，俊美的男人也已经除下雾破山的弟子服，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长衫坐在窗边。屋外是村子里明晃晃的灯火，这是人类用来逼退夜行妖魔的手段，但也有的妖魔不怕火，所以村内还有些男人拿着锄头砍刀在巡逻守夜。

        听到谷燕燕进来，他也没有从窗外收回视线。

        谷燕燕捧着两个白水煮芋头，想了想，走到他的身旁，伸出手道：“大爷大妈给了我两个芋头，你也吃一个吧。”

        对方没有接，只是转过头来，视线顺着她的手臂向上，落在她认真的脸上。

        “为什么救我？”

        谷燕燕愣了一下，对方忽的攫住她的手腕，一扯，谷燕燕一个重心不稳，往前跌去。眼看要砸在对方胸膛之上，谷燕燕果断地松开了握着的一个芋头，手掌撑在了桌沿上。

        她松了口气，抬起头。饶是这样，两人也离得太近了。

        谷燕燕咳嗽一声：“没有为什么……”

        真正的理由，她说不出口。

        “我会杀了你。”

        她毫不怀疑对方真的会这么做，于是迅速思考了一番，以妥协的口吻道：“如果你一定非知道不可……那就……当我崇拜你吧。”

        “……崇拜？”对方冷笑一声，抓着她的手再次用力。

        谷燕燕皱了下眉，快要握不住唯一幸存的芋头。她眼神闪躲，须臾，泄气一般，抬头道：“是啊，万人敬仰的青穹真人难道不值得崇拜吗？”

        对方脸色瞬变，一道厉劲打出，擦着谷燕燕的脸颊劈碎了身后的一张杌子。谷燕燕吓了一跳，转头看向打人的人，却发现对方似乎比她更为惊讶。

        他看着自己的手掌，满脸的不可思议。

        谷燕燕立马了然，安慰道：“你是不是力量减弱了？没关系，应该是你封印刚解除的原因，要不了多久就会恢复的，别担心。”

        对方收回手，寒声：“你知道我是谁？”

        谷燕燕挠了挠后脑勺，道：“……知道的。”

        “知道你还敢跟着我？”

        “我不是说了吗，我敬仰你啊。”谷燕燕道：“就是知道才跟着你的嘛。”

        年幼的少女时长听到关于大英雄的故事，久而久之终于心生仰慕，憧憬着有朝一日能见一见对方，和对方说上一句话。不过不等她长大，大英雄便自神话陨落，所有的传说再没有他的身影。世人都说他道心陨落，不存于世了，少女却不相信，凭借着一腔热情和不甘走上寻找偶像的道路。

        终于，她在形形色色故事中发现蛛丝马迹，大英雄不是道陨了，而是在修行的途中堕化为魔，被封印在了不见天日的森林里。

        多么正常而感人的故事。

        谷燕燕说完之后，露出一个“我真的就是你的小迷妹偶像你信我”的表情。

        而太阴穹只是面无表情看着她，半晌，垂下眼睫，也不知道是真的相信还是懒得再追究，片刻，抬起头道：“那么现在，你想对我做什么？”

        谷燕燕一怔。

        ……你想对我做什么呢？

        终于追到偶像，和偶像共处一室的迷妹会做什么？谷燕燕不知道，如果身为追星族的好闺蜜在，或许会给她传授一些经验，但是现在她不是没在嘛。

        谷燕燕眨了眨眼，脑子甚至没有经过思考，盯着对方琥珀色的眼睛开口道：“……我能，摸摸你的额头吗？”

        对方向来平静的眼波一动，空气中都凝满了杀意。他道：“你想死吗？”

        谷燕燕一颤，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些什么，心想还是不能太心急啊，这么容易就又踩到雷区了。

        她连忙摆摆手：“对不起，你不同意我就不摸了。我只是……担心你而已……”

        对方露出厌恶的表情：“担心我？”

        “是啊。”谷燕燕盯着他额上的红痕，脑子里翻过各种各样小说里面关于异变的文字描写，甚至出现了动漫和电影里骨血重生的画面，抿了抿唇，小心翼翼道：“堕魔很疼吧？”

        对方胸膛起伏一瞬，目光中寒意更甚，连声音都拔高了：“不想死的话就闭嘴！”

        谷燕燕便不说话了，她沉默了一瞬，转头要走，但想了想，还是把手里仅剩的芋头放在对方手边，然后才转身走到土炕前。好在农户家里不是床，而是土炕，睡两个人绰绰有余，为她节省了很多麻烦。

        虽然，对方压根不会来睡觉，但是也省了她装模作样关心对方睡觉这一环节嘛。

        ……

        早上醒来的时候，窗边已经没有人了，谷燕燕心跳加速了一下，猛地从床上爬起来。这时，老旧的门“吱呀”一声，有人推门而入，穿着书生长衫的人端着一碗粥站在门口，波澜不惊地看着她。

        谷燕燕：“……”

        对方看到她惊讶呆滞的表情，嘲讽地笑了笑，走上前把热腾腾的粥放在窗边的桌子上。

        门外传来老人家的声音：“小相公，你家娘子醒了吗？”

        男人打量了床上的人一眼，头也不回，声音清朗温润，听起来十分友好，道：“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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