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三章

陈韵加骑着摩托车晃悠到江黎家门口的时候还挺早的，她看了看表，这会儿华萃应该刚放学，还得有一会儿江黎才能回来。

        她跨在摩托上往院子里瞅了一眼，花花草草高贵美丽又安静。不见大德牧的半点影子。

        心里微微有些纳闷。

        自己干等在那也怪无聊的，于是陈韵加干脆骑着摩托慢悠悠地在附近转。

        隔两条小路有一个咖啡厅，一位脚踩恨天高披着b家风衣妆容精致的姐姐坐在那打电话。

        “有延期风险？你知道一个月我要损失多少钱么？三千万！这个钱你掏还是我掏？到底还要我说几遍，一月底必须上线。听懂了么？解决不了就给我走人！”

        及肩的亚麻短发微微打着卷，随着她说话，在脸庞柔柔扫过。跟那双红唇里吐出的刀子一般犀利的言语形成鲜明对比。她啄了一口面前的咖啡。

        “明天把产品的人叫上拉个会对齐一下进度，我这几天不在北城，你会后列出todo，周五前我要看到方案。”

        她把手机往桌上一放，抬起手从前额往后捋了捋头发，然后从包里翻出了一只电子烟。

        红唇吐息之间升腾起白雾，隐约露出半阖着的一双美目。

        啧啧啧。

        成熟女性这该死的魅力。

        陈韵加托着腮跨在摩托车上，隔着条小路，借着复古邮筒的掩护像个痴汉一样看人家。

        她看了一会儿，正打算结束这略显猥琐的行为，就看见了一个熟悉的狗影。

        拐角处一只大德牧昂首挺胸信步朝着成熟大姐姐走过来，牵着他的是一个身材不算高大的陌生中年男性。

        这狗……有点眼熟啊。

        陈韵加握在油门上的手就松了下来。

        还是说这片有钱人都这么爱养德牧？

        大德牧冲着成熟大姐姐摇了摇尾巴，明显是认得她的。

        中年男人冲着大姐姐微微鞠了躬。

        “久等了，黎总。”

        大姐姐侧过头吐了个烟圈，把电子烟收了起来，然后伸出一双细长白皙的手，摸了摸大狗的头顶。

        “他还没回来？”

        “江黎晚上去聚会了，他有个同学正好今天过生日。”

        “同学聚会？”大姐姐好像有些诧异，声音都不自觉地高了一点。

        男人点点头，语气温和：“您也知道，年轻人嘛，聚在一起玩起来可能会比较晚。不知道几点才能回来。”

        对面的姐姐沉默片刻，抬起手看了看表。

        “那算了。公司还有事。我这次回来三天，时间比较紧。有什么事麻烦您电话联系。”

        中年男人没说什么，只是点点头，微微欠了欠身子，然后牵着一步三回头的哈里走了。

        一人一狗的背影向远处走去，头顶的香樟树被风吹得簌簌作响。

        夕阳渐隐，天地染上一片暖金色，不知是哪栋房子里传来谁家炖鸡汤的香味儿。

        脑中紧绷的神经就在这缠绕鼻尖的烟火味中松懈下来。

        这就像是任何一个温暖的，理应属于每个普通人的秋日傍晚。

        “……梁叔。”女人突然出声。

        叫住了人，她却有些后悔。

        沉默几秒后，她动了动红唇，却只是道：

        “……我一会让秘书再打笔钱过来。”

        陈韵加在邮筒后面听得一脸懵逼。

        他们在说的是……江黎？

        江黎没跟她说他晚上要去跟同学聚餐啊？

        陈韵加蹬着大摩托离开了咖啡店，不知道江黎还回不回家，不知道今晚这课上还是不上。

        两条长腿一左一右支棱在地上，一下一下地像个鸭子一样慢吞吞地划着往江黎家的方向走，正想着要不给他发个信息问问，就晃悠到了拐角处，远远看见两个人。

        是刚才对话的主角，本应该在跟同学聚会的江黎，和那个中年男子。

        江黎背着书包，应该是刚刚放学回来，从陌生男子手里接过牵引绳。二人简单交谈了几句，男人便转身离开，江黎牵着狗，开小院的栅栏门。

        陈韵加趴在摩托车上托着下巴，看着两人。

        等到男人走远了，这才推着车慢悠悠地走上前去。

        哈里狗鼻子灵得很，打老远就发现她了，双眼发亮，一条粗黑的大尾巴在身后摇成了螺旋桨。

        江黎转身。

        漂亮的凤眼半遮着，也不看人，也不说话，显得格外冷漠又厌烦。

        啧，小孩今儿心情很差的样子。

        陈韵加暗自感慨了下，然后若无其事地弯下腰，笑的眉眼弯弯。

        “哎呀巧了，咱还是一块儿到的。是不是呀哈里小可爱！”陈韵加说着，双手抱着哈里的狗头使劲揉了揉。

        哈里被揉的开心极了，鲜红的大舌头歪在嘴边哈气。

        江黎垂眼看着这一人一狗热热闹闹，冷峻的眉目不知不觉柔和了下来。

        他侧过身，把陈韵加让进了院子里。

        “等我一下。”江黎说完，脱下书包放在一边的架子上，然后给哈里摘绳子，往哈里巨大的水碗添新水，接着拧开院子里的水管冲草坪。

        陈韵加看着他这一系列的忙活，着实有些惊讶。

        这小孩看着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贵族娃娃一样，没想到干起活来还挺熟练。

        “有什么我能帮忙的么？”

        “不用。”

        陈韵加点点头，倒也不客气，坐在石阶上，专职做哈里的陪玩。

        她接过哈里叼着的小黄球，随手扔出了个抛物线。哈里矫健流畅的身躯骤然跃起，朝远处跑去，健康漂亮的毛发像涌动的波浪。

        陈韵加的视线却不自主地往江黎身上飘。

        少年柔顺的黑发溅上了细密的水珠，从鬓角滑落下来，滑到他细腻如玉的皮肤上。整个人在阳光下漂亮得像是个名贵的瓷器。

        沉迷于欣赏美好事物的陈韵加突然感到膝盖一沉，哈里一颗毛茸茸的大脑袋凑过来，嘴里叼着刚捡回来的小黄球，往她怀里蹭，不满地催她赶紧的扔球。

        陈韵加接过球，高高举起手臂，大喊一声“看好啦！”，然后做了个超级夸张的假动作，又迅速把球藏在身后。

        就看见哈里像根箭一样嗖的飞出去，跑到一半停住脚步，迷茫地站在那左顾右盼了一会，像是突然想明白了，折返回来围着陈韵加讨球。

        陈韵加在那逗狗自娱自乐十分开心，一扭头，正对上江黎看过来的眼神。

        那双漆黑漂亮的眼尾上扬着，带了不明显的笑意。

        就这么一分神，手一松，小黄球就让哈里趁机一口叼了去，然后哈里赶紧跑开，像是生怕这人再抢它球。

        临走时，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扭着屁股还踩了她一脚。

        陈韵加“哎哟“一声，追着后面连喊几遍哈里名字，却只看见这狗装作听不见，翘着毛茸茸的大尾巴得意洋洋地回了窝。

        陈韵加扭头，迁怒铲屎的。

        “笑什么笑？”

        江黎放好水管，擦了擦手。

        “没笑。”

        “还说没笑？喏，这里，”说着，用手指了指那双漂亮的凤眼，“看笑话开心得很啊？子不教父之过，你狗儿子欺负我，你说我该找谁？啊？”

        陈韵加细长的手指离他有些近，随着说话还在晃悠，带着眼睛前方的空气震颤着。

        江黎如鸦羽般的睫毛微微抖动，敏感地感觉到一阵阵细微的瘙痒。

        他条件反射地后仰几分，伸手轻轻握住了那根作乱的手指，漆黑的凤眼弯出一个弧度，像是揉进了细碎的光。

        语气中带了讨饶和笑意。

        “我错了，姐姐。”

        陈韵加愣了片刻。

        平时也没见这小孩怎么喊过姐姐，倒是知道得了便宜才装乖。

        她抽回手，哼了一声表示不跟他计较。

        两人往屋里走。

        “今天挺早的。”江黎说。

        “嗯，下午没课，我就直接过来了。”陈韵加边换鞋，边貌似不经意的问，“对了，刚才在门口看见你跟一个叔叔聊天，认识的人吗？”

        “嗯。是梁叔。”

        “噢。”陈韵加接过江黎递过来的水，反应了几秒，姓梁的话，好像……“是不是之前……？”

        “嗯，最初跟你打电话联系家教的就是他。”

        陈韵加看了看小孩垂下的眼睑和没什么表情的脸，到嘴边的一堆问题终究是顿了顿，没有问出来，而是转身拿起了自己的包。

        “诶江黎，你伤怎么样了？我带了些药，你看看能不能用得上。陈西桥那小子太混了，我昨天替你教训过他了。”

        陈韵加边说边从包里掏出一个袋子，里面瓶瓶罐罐药膏喷雾一应俱全。

        “这个是吃的，可以止痛，这喷雾挺好用的，陈西桥三天两头惹事，我家老备着这款，哦还有这个是抹的，加上按摩可以散淤青，我妈从一个老中医那给陈西桥配的，据说有神效……”

        一抬头，就对上江黎略有些无奈地一双眼。

        “不用，小伤。”

        陈韵加这会儿想起来，第一次见江黎就是因为他跟陈西桥打架斗殴进了局子，面前这漂亮的跟小瓷人儿似的小男孩一个人揍得他弟弟四个人鼻青脸肿。

        她翻药的动作不觉慢了下来，相信了这小孩应该是没什么大事，就是一时间对着这张漂亮的脸实在有些难以想象。

        陈韵加沉默片刻。

        “……还是备着吧，以后万一用得上呢。”

        下周江黎他们有月考，陈韵加就先挑了些题出了套卷子给他。

        少年低着头做题，浓密的睫毛鸦羽一般微微垂着，下颌线收得漂亮又凌厉。

        陈韵加起身。

        “你先做，我去接个水。”

        说完，她离开了书房。

        回来的时候，江黎已经做完了一篇阅读。

        “你手机响了。”

        江黎头也不抬，语气平静。

        陈韵加拿起手机。

        有一个未接来电，是四姐打过来的

        还有一条微信，锁屏上显示一半的消息。

        也是四姐发过来的：周六下午三点屏康路密室！沈男神也去哦你……

        自从上次ktv见过沈言知以后，四姐老有事没事就撺掇她多跟沈学长交流感情，就像是任何一个活跃在人民公园相亲角的中年阿姨。

        后面的她也懒得看，直接按灭了屏幕。

        就听见江黎冷不丁问了句。

        “是有什么事吗？不用打回去？”

        “哦，没什么大事。还剩10分钟，快做题。”

        江黎没再说话，笔尖顿在纸上，洇出了一小团墨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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