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这起案子抓捕完毕核对抓捕人员的时候，墨倾卿还在昏迷中，躺在担架上。

        应知没去那边帮忙，他站在她身边，低头看着她。

        墨倾卿回去之后怎么办。

        就她这个脾气，估计得和家里人关系更僵。

        之前偷他手机向外界求救的时候，也只给两个人发过短信，估计是她爸妈了。

        这小丫头没有朋友吗？

        在戒网瘾学校的时候他尚且还能帮帮她，以后她一个人的时候，可不一定好过了。

        应知有些唏嘘，转念一想，他记得墨倾卿说过自己家挺有钱的，这样的话日子应该也不会多难过。

        这时，一个身着便服的青年朝应知走来，“应队，根据你提供的抓捕名单我们核实了在场的所有嫌疑人和受害者，一共是一十二名嫌疑人；加上从小黑屋里解救出来的八名学生一共一百三十二个学生。其中在校长办公室搜出来的学员名单上共有一百三十五名学生，还有三位不在这里。”

        应知嗯了一声，手插在兜里，“离家近的受害者现在安排人送回去，离得远的带回警局，联系家属来接；那三个失踪的学生，有两个我送走的，详细情况在我写的报告里；还有一个……我来这所学校之前就已经失踪了，至今下落不明。”

        裴舒明没有立即走，他看了看躺在担架上的墨倾卿，挑了挑眉，“那这个呢？”

        应知看傻子一样地看他，“送医院啊，看不出来？”

        “不是，”裴舒明摇头，“我是说你一直守着人家干什么。”

        应知皱了皱眉，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静默片刻，转身离去，“我回去了。”

        “喂！”裴舒明叫了他一声，从兜里掏出来个东西扔向应知，“你的车钥匙！”

        他的声音太大了，躺在担架上的墨倾卿皱了皱眉，随后竟幽幽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便是褪去一身白大褂的应知，她刚醒过来，看不真切，但她知道是应知。

        她环顾一周，周围停了数十辆警车，那些个教官一个个面如死灰，被拷上了警车，而应知却上了一辆路虎。

        上车前他回头看了一眼，他们俩好像对视了，又好像没有。

        应知顿了顿，关上车门驱车离开。

        墨倾卿躺在担架上，刚想起身，突然脑袋一阵抽痛，又晕了过去。

        那时的应知觉得，他们只是萍水相逢，不管她以后过得怎么样，那都和他没关系。

        没想到啊没想到，他觉得得太早了。

        这几天的墨倾卿状态很差，身心都很差。

        白天不吃饭，晚上不睡觉，好像在修仙。

        应儒说，墨倾卿是他妹妹，要多照顾墨倾卿。

        应知从阁楼下来的时候已经晚上十一点多了，他还不困，倒是有些饿了。

        这时候家里的佣人也都歇下了。

        他想了想，又去敲了墨倾卿的房门，“墨倾卿，你饿不饿？”

        “门没锁！”里面叫了一声。

        应知打开门，看见墨倾卿还在打游戏。

        她全神贯注地看着电脑，左手覆在键盘上，键盘时不时发出一阵脆响，声音很好听。

        她的房间没关灯，暖色调的吸顶灯下，墨倾卿的面色看起来不差，头上的呆毛又多了一绺，还挺对称。

        “你饿不饿？”应知又问了一遍。

        墨倾卿抽空看了他一眼，眼睛飞快地扫了一下他t恤上的颜料，“饿，但是我吃不下东西。”

        她是真的饿，每天都很饿，不仅仅是因为身体原因吃不下太多东西，还有就是因为墨缘。

        她妈妈把她接回帝都的医院的时候，墨缘就来看她了。

        他没有道歉，一上来就是问墨倾卿回不回去。

        墨倾卿气得说不出话来。

        看见她躺在病床上也不知道关心两句，只知道问她会不会回墨家吗？

        赵柠也很生气，这句话还是她问出口的。

        没成想，墨缘说，“你在那学校什么情况我都知道，那学校没那么差，你自己不爱运动，作息不规律身体才不好，怨得了我？”

        墨倾卿差点两眼一翻，给气背过去。

        她颤颤巍巍地指着墨缘，“没有你这样当爹的，我没有你这个爹，你走，你走！”

        墨缘的脸色也不大好看，“墨倾卿，我看你就是欠管教！”

        “你这个当爹的也不会当，”赵柠说话毫不客气，“虎毒尚且不食子，墨缘，有什么事去和我的律师谈。”

        墨倾卿这里面过得怎么样她不知道，但她时隔一个多月再次看见墨倾卿时，人瘦了一大圈不说，身上大片的淤青差点让她昏过去。

        墨倾卿从出生到现在，她连句重话都没和墨倾卿说过，却不曾想，墨缘把人送去那种地方受罪。

        她是万万不可能再让墨倾卿回墨家了。

        墨缘这次来本来是想接墨倾卿回去，结果赵柠直接联系了她事务所的律师，说要和墨缘重新商量一下关于墨倾卿的抚养权的问题。

        墨缘的脸色很难看，“非要闹到法庭上才好？倾卿是你的女儿，也是我的女儿，我不会害她。”

        赵柠冷笑一声，“你有什么话要说就快点说，倾卿的外公就快到了。”

        天知道墨缘这个斯文的生意人有多怕赵正，赵正在部队里呆了半辈子，说话做事跟他南辕北辙，以前没和赵柠离婚的时候他就对赵正唯唯诺诺，和赵柠离婚了更是躲着赵正走。

        于是他丢下一句，“墨倾卿，你现在年纪小不懂事我不怪你，但你要记住，哪里才是你的家”就走了。

        墨缘走后，原本身体不好的墨倾卿状态就更差了，整天什么也不干，什么也不吃躺在病床上发呆。

        时间一久，她就吃不下东西了。

        应知不知道墨倾卿这是心病，他以为墨倾卿是在网瘾学校的时候就落下的病根子，但他也有些纳闷，明明那会每次在他那的时候，墨倾卿的嘴就没停过，怎么回来人就吃不下东西了。

        “我想点个烧烤外卖，你想吃什么？还是我随便点点。”应知边看手机边说。

        “你点吧，不用点太多。”墨倾卿说。

        点完外卖应知也没走，坐在墨倾卿旁边看她打游戏。

        墨倾卿这种高端局他看着觉得很玄乎，他觉得墨倾卿打游戏的时候有种运筹帷幄的感觉，尤其是打游戏时的墨倾卿不太爱说话，总是很沉静。

        这把打完墨倾卿就没继续了，她揉了揉脖颈，“外卖什么时候到？”

        “再过半小时，物业会送过来。”应知说。

        他们小区不让外人进，外卖一般是送到物业那，物业再送到业主这。

        墨倾卿端起桌上的水杯喝了口水，“要不要带你打两把？”

        她估摸着，应知应该是想上分了才来找她的。

        她这几天真打累了，没日没夜地打，如果墨缘看见她这样子一定会生气，皱着眉说她不学好，然后顺道夸一句墨倾城这段时间都在努力学习。

        但这里没有墨缘，也没有墨倾城，不会有人管着她打游戏，也不会有人拿她和别人做比较。

        墨倾卿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她只觉得很迷茫，有时候会想以前在墨家的日子真糟糕，有时候又会觉得在应家也很不适应，好像这里大家都很好，只有她不好。

        “不用，”虽然应知有点想上分，但是他看得出来墨倾卿就是客气一下，“你什么段位了？感觉你这几天一直在打。”

        墨倾卿抿了抿唇，“上了一个段，感觉身体吃不消了。”

        在应家，她妈和应儒每天工作朝九晚五，应知不是泡在书房就是在阁楼上画画，只有她没日没夜打游戏。

        他们也不会管她，只是偶尔委婉地劝她多注意休息。

        跟他们比起来，她好像格外堕落，毕竟她已经开学了还在家打游戏。

        有时候她会想，墨缘看到她这样会不会跟她说“你就该进戒网瘾学校改造”这种话；还有时候她会想，赵柠和应儒私下会不会讨论怪不得墨缘要送她去戒网瘾学校。

        她这几天脑子特别乱，除了真想上分以外，也只有打游戏能让她忘掉这些。

        “上分的事可以慢慢来，你这身体是怎么回事？”应知问她，“你出来已经大半个月了吧，我感觉你比在那里的时候还瘦一点。”

        他记得第一次见到墨倾卿时，她穿着宽松的短袖短裤，头发扎成马尾，露出来的胳膊小腿光洁白皙，背挺得很直，明明脸蛋精致得像娃娃，偏生气质又有几分英姿飒爽。

        后来在网瘾学校她的头发被迫剪了，人也瘦了不少，那会天天挨饿又挨打，气色越来越差，有段时间背部被踹了一脚，好一段时间挺不直背，现在出来大半个月了，她看上去还是娇娇弱弱的，仿佛走两步路就会喘不过气来。

        还是有区别的。

        应知看着墨倾卿若有所思。

        在网瘾学校那会她的气色差单纯是因为生活环境的原因，而现在，应知总觉得墨倾卿不快乐。

        是的，不快乐。

        他很少看见墨倾卿笑，除了那天跟他在游戏房打了一下午游戏，出来的时候脸上带点意犹未尽的笑容，但是转瞬即逝。

        应知看着墨倾卿的眼神多了几分探究。

        “是吗？”

        墨倾卿听见应知的话起身走到里间的衣帽间去，没一会又出来了，“又瘦了一斤半。”

        “多少了？”

        “七十五。”

        “……”应知想了想，问，“我能去称一□□重吗？”

        “来。”

        墨倾卿的衣帽间三面都是整体式衣柜，部分柜门做了玻璃隔层，能看见玻璃柜门的内里大都是空的。

        体重秤在门旁边，应知一站上去，身高体重体脂就一目了然：身高185，体重692，体脂13。

        两人对视了一眼。

        “我再重一点，就赶上两个你了。”应知半开玩笑道。

        墨倾卿一脸平静，“我知道我现在太瘦了，但是没关系，反正我长得漂亮。”

        她也不喜欢自己病怏怏的样子，但她多吃两口就反胃，经常头疼耳鸣，爬两层楼就两眼发昏，又麻烦又难受。

        应知愣了愣，随即便笑了，他边往外面走边说，“是，你不仅瘦，还漂亮，打游戏又厉害，成绩也好，家里还有钱，简直是天选之子。”

        他走到门口见墨倾卿没跟上来，转头去看她，见墨倾卿站在原地垂着眼皮子不知道在想什么，就开口问，“怎么了？”

        不会是他说错话了吧？不至于吧？他不是夸她吗？

        墨倾卿回过神，“没事。”

        她跟上应知，两人一起出卧室去一楼吃夜宵。

        “外卖到了，刚刚物业给我发消息了，他们就送过来。”

        墨倾卿没回应他，应知发现他说了那句话之后，墨倾卿就开始沉默了。

        电梯房再宽敞也不比卧室，两人不说话待在这个密闭的空间内气氛有点尴尬。

        “你怎么不吱声了？”应知边按楼层边问她。

        “我在想我这样的也算天选之子吗？跟后妈和她儿子不对付被他和他妈联合我爸将我骗进网瘾学校折磨……怎么看墨倾城才是那个天选之子，他也长得好看，他也成绩好也有钱，甚至有一个美满的家庭；而我看起来更像一个和天选之子作对然后被狠狠教训了的炮灰罢了。”

        她的语气淡淡的，仿佛一点都不觉得委屈。

        应知前两天问过应儒她家的具体情况，据说墨倾卿有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叫墨倾城；他是在墨倾卿一岁多的时候，墨缘外出应酬酒后乱性的产物；但是墨缘在墨倾城六岁之前一直不知道他的存在，直到墨倾城六岁，墨倾卿八岁的时候，季丹才带着墨倾城找上墨家。

        当时墨家乱成一锅粥，墨倾卿的奶奶死活要留下这个孩子，而墨倾城这个年纪又离不开妈妈；赵柠生下墨倾卿后辞职当了全职太太，她的性格温婉，完全无法面对当时的场面。

        无奈之下她打电话给了父亲赵正。

        军人出身的赵正刚正不阿，雷厉风行，带着人就直接到了应家。

        他先是把墨缘打了一顿，随后强迫赵柠跟墨缘离婚，但是他没让赵柠带墨倾卿走。

        赵柠当时起诉了墨缘，告他婚内出轨，墨缘全都认了，选择净身出户，赵柠没带走一分钱，墨缘名下的所有资产全都留给了墨倾卿。

        其中的弯弯绕绕还有很多，应儒没有细说，应知光是想想就觉得毛骨悚然。

        他不明白为什么墨倾卿的外公为什么不让墨倾卿跟着赵柠离开，有个重男轻女的奶奶，心思深沉的后妈，拎不清的亲爹，墨倾卿过去的日子能好过到哪去。

        “你不是炮灰，”应知说，“你是被封建思想的家庭荼毒的受害者，所谓天选之子，即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你，才是天选之子。”

        墨倾卿转头看了他一眼，接着看着前方，微不可闻地笑了声，“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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