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但丁

「神曲」所描述的故事的一开始,  主人公但丁醒于幽谷密林之中，被狮狼豹追赶着然后遇到了曼图亚的诗人维吉尔。

        后者作为一个生前没有皈依洗礼，但也无罪的亡灵虽然不用受罚,  但也只能呆在地狱的边缘limbo环,  无法上升到天堂得享永福。

        维吉尔作为但丁多重意义上的引路者带着但丁从地狱走向炼狱，然后在炼狱和天堂的交界处悄无声息地离开——第三卷天堂篇但丁的引路人是贝阿特丽切，现实中诗人但丁的早亡初恋。

        这么说维吉尔好像有点落寞了,  不过,  从一开始让维吉尔去找但丁的人就是贝阿特丽切。也就是说，无论是诗歌内还是诗歌外的但丁,  贝阿特丽切都是最为重要的。

        如果按照当年我向江户川乱步说的那个谎，上一次旅程的‘但丁’和‘贝阿特丽切’与这一次正好互换了,  赤枝想到。

        虽然他现在使用着的这个身份名字叫做但丁·阿利吉耶里,  但从「神曲」这个异能力的对应来算，赤枝的位置毫无疑问一直是维吉尔才对。

        把假的当做真的来看待的话，但丁上一次是为了某个人的‘想要看到他写的’而使用了异能力,  而这一次就是另一个人的‘后悔不曾涉足那份孤独’了吧。

        但赤枝其实没有使用但丁的异能力。

        因为「神曲」是一个确保成功的异能力,  而他不确定这个‘成功’是否是一个好的答案。

        让犹豫着的织田作之助去写作，避开自己的死亡之日是显而易见的正确,  但对于这个世界的太宰治，谈什么‘正确’都差不多算是侮辱人。

        即使吐出血来，自己粉身碎骨也要守护的世界，要是因为一个外人不值一文钱的同情出了差错,  那真是人间惨剧。

        所以，赤枝所使用的手段不过是在一些无关紧要的地方做一些诱导。

        先告诉织田作之助平行世界的确存在,  然后从数个角度给予但丁所担心的那个人的信息。

        什么‘卧底’之类的说辞,  如果织田作之助真的在其他地方瞥见了太宰治的话,  一秒钟就可以拆穿吧，因为此世界的太宰的的确确是自愿地沉浸于黑暗之中。

        但织田不会有那个机会。太宰治的计划已经到达了接近结尾的地方，他们两个唯一有可能见面的机会就是在lupin，太宰治跳楼之前。

        也只有在这次见面，某人已然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只想来说声再见的时候，他的形象会无限接近于但丁胡乱编出来的那个。

        ‘不是自愿当港口黑手党的首领的’‘很辛苦啊’‘是为了守护这个世界’以及最重要的一点‘在别的世界，我和你是朋友。在这个酒吧喝着酒，聊些无聊的话打发时间’。

        这样的话本来就只有死之前才能说出口。而且还得是面对着织田作之助才行。

        不想让那个人连叫一声‘织田作’都不行，赤枝是怀着这样的念头行动着的。而更进一步的，事关这个世界真相的内容，但丁一个字也没有说。

        和但丁结下缘分的太宰治和织田作之助并非这个世界的人，而赤枝则更是外人中的外人，不过是一个无聊的看客，他完全没有权力替这个世界的太宰治做出决定。

        如果那个人在最后还是做出了同一个决定，那么赤枝也希望对方能在死前拥有短暂的心灵的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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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丁在那天出现在‘旋涡’咖啡厅和织田作之助聊了一会儿之后就再也没出现过，他虽然离开时给织田留下了联系方式，但好像也没什么能用的上的机会——知道对方和另一个世界的自己关系亲密，究竟意味着什么呢？

        织田偶尔会思考这个问题，还没有得出答案。

        但丁把那本签着「铃木柳吉」名字的集‘借’给了他，只说会在彻底离开这个世界之前取回，于是他好好读了里面的文章。

        感觉很奇妙。

        大部分时候，看到其中的行文，用词，他可以立刻领会其中的情绪，甚至联想到落笔时另一个自己真实的想法。但也有一部分读起来相对模糊。基本上都是那个‘他’和朋友相关的部分。

        灯光不怎么亮的窄小的酒吧，并列坐在吧台前的三人一边喝酒一边聊天，背景音乐说不定很有品味，老板一定是个有趣的人。

        不知怎么的，像是放老式电影一样，在织田的脑海模拟出了如斯的场景。

        ‘自己’坐在中间，听着两个伶牙俐齿的友人斗嘴，偶尔插上几句。

        时而忧郁时而活泼的d。擅长吐槽坚定不移的s。这样的形象偷偷地植根在了织田心里。

        不过，另外两个人的身影是完全模糊的，并不能辨认，因为这毕竟是想象。

        就这样，织田平淡地当着侦探，取来了据说是关系着芥川妹妹下落的绝密影像，又在芥川跑去港口黑手党大楼之后联系黑手党内部人员，试图通过‘胁迫’或者‘交易’来避免之后芥川被追杀。

        对方约定的地点是某间酒吧。

        酒吧位于某个暗巷之中，大门虽然开在地面上，但进去之后楼梯是向下的，怀着警惕的心一步步往下走去的时候，还能听到下面传来的音乐声。

        楼梯很快到底了。里面的空间并不大，配合装潢却不知为何给人以一种温馨感。

        ——如果不考虑今日商谈的内容，这真是一处适合和朋友一起消磨时间的地方。

        这样的念头在织田的脑海里油然而生。

        此刻整家酒吧里就只坐着一个人。

        一边的眼睛被绷带挡住，身上穿着黑色的外套，头发是棕黑色的卷发——

        等一下。这个长相……不就是但丁所描绘的那个身份在两个世界逆转了的人吗？

        也就是说，来和自己交易的人是港口黑手党的高层？

        在织田作之助稍一踌躇的时候，坐在那边的青年已经注意到了他的到来。

        “呀，织田作。好久不见。”他带着微不可查的笑容说道，“喝一杯的话是不是还早了点儿？”

        这个叫法，好吧，验证了。

        但青年的口吻却在织田的心中激起了别的涟漪。好像……有点熟悉。

        织田沉默地站在那里一会儿，直到青年的表情变得有些慌乱，他才在对方旁边的位置落座。

        “你要喝点什么吗？”在织田坐下之后，青年的神情又重新镇定下来。

        “请给我一杯咖啡。”不知怎么的，织田脱口而出的是那本集中的自己每每在需要赶稿的时候点的饮品。

        这答案显然出乎对方的意料，但青年还是带着不变的表情询问了咖啡的种类，然后开始制作。

        现煮一杯咖啡需要的时间比调一杯鸡尾酒要长一些，在此期间，对方自我介绍了名字。

        太宰。dazai。d。

        不是吧。

        如果不是表情肌多年来一直僵硬，织田可能就把内心剧烈的震动传达到脸上了。

        在一家酒吧里喝着酒闲聊着的三人组合。

        稍停，如果友人d就是但丁说的朋友，为什么但丁不直接告诉他这点呢？应该是自己联想过头了。

        虽然这么想着，但织田作之助因为脑内的迷思下意识地接过了咖啡并喝了一口，等到想起来对方依旧敌我未明不应该喝的时候已经迟了——名叫太宰的青年已经表情破功，一脸复杂地看着他。

        “在这里和你会面的目的想必你也很清楚。”织田选择直接切入正题，“我的部下在黑手党的本部惹下了麻烦。希望能和你达成不追究的交易。”因为多少有点尴尬，他说的很简洁。

        太宰还在盯着他。然后小声地说道：“芥川君的事，你不用担心。原本就没有打算对他造成伤害。只要他能活着从大厦里出来的话。”

        最后一句话岂不是朝两个方向都解释的通吗？

        此外，能对这种事情做出决定，真的只是港口黑手党的高层就行吗？

        织田的脑海里浮出了疑惑。但——但丁还怀疑着太宰可能是卧底的话，总不至于一路卧底卧成首领了吧。

        “芥川一定要去黑手党，有什么理由吗？”最后，他相当含糊地提问，并且尽可能地使用了友好的语气。

        省略了前面的‘你为什么让’也就意味着暂时按下关于身份的质疑。

        室内沉默了一会儿。

        织田仔细地观察着太宰的反应。从青年又一次短暂破裂的面具下方可以窥见一丝迷茫。

        还有稍纵即逝的犹豫。

        不行，这个人这样下去是不会诚实回答的。那么——

        “如果不对此进行解释的话，交易就是空谈。”织田皱着眉头说道，“怀着这样的态度来到这里，是想见我吗？那个一开始的叫法。”

        直接逻辑跳跃，给出重击。某种意义上比把手枪摆到桌面上还直接了当。

        果不其然，理解了他话语中的含义，太宰的反应在他这样的人来说算的上是惊慌失措。

        “如果你的目的是我的话——”再加码。

        “把芥川引到黑手党去。是为了守护这个世界。”几乎是打断式的发言，青年的表情仿佛窒息了一样。

        “这个世界？”织田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这个世界只是无数的世界中的一个。”太宰的神情中有一种隐含的痛苦，“然后在别的——本来的世界，我和你是朋友。在这个酒吧……”

        后面的话已经完全听不下去了。

        他抬手打断了太宰的话。

        “所以你就是友人d。”织田作之助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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