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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乔松拭灰


陆全城看着黄进的背影感慨万分,说道:“从此江湖中少了一个门派,朝廷却多了几个安分守己的良民,这是福兮祸兮?唯有大道长存。”
  归乔松终于将石灰擦拭完了,依然握着手帕细细查看,在火把的映照下天霄子露出了俊朗的面庞,面上一红,道:“道长脸上石灰虽然已经擦掉了,但最好不要睁眼,待寻到安置之所,请医师来开一副去热散毒的膏药贴一贴才好。”
  龙潜抱拳深深稽首道:“今夜恶斗若无归大姑娘指点示警,贫道只怕早已殒命当场,若无归小姑娘仔细拭灰,贫道双眼恐失光明——”
  挥兴一摆手道:“无须客套,都是江湖儿女何须多礼,你这小道长我瞧着就是面善、眼善,咱们算有缘罢。刚才余童已经将来龙去脉详细告知了,咱就两个字,多谢。”
  陆全城笑道:“挥兄莫再道长道长地叫了,他叫天霄子,算是咱们的救命恩人。”
  余童凑上来道:“天霄子,你怎的只谢美人不谢郎君?不公平,不公平,是我先提醒你指点方位示警,还是我替你抢了玄铁喇叭,怎不谢我?”
  龙潜朗声笑道:“余兄是个奇人,奇人自然不能用常人的方式来谢,待此间事了,吾传余兄一套内功心法‘玄元功’答谢如何?”
  挥兴讶道:“玄元功?久闻道家有门上乘筑基功法,据说修炼后内力充盈、身轻如燕,重要的是会使人玄神蜕变,丹田凝精聚气厚实无比,以后再修炼任何功法都能提速加倍,是为玄元神功。据传已随着道家一位大宗师的羽化而失传于江湖,没想到是道长继承了衣钵,余童,你好大的机缘。”
  龙潜朝他微微一笑并不答话,心中暗忖,没想到折冲府里也有识货的人。
  玄元功是他这派武功的独传入门功法,功效诚如挥兴所言,但最佳的修炼方式,也是近几年才被白云子和龙潜琢磨透。
  他们发现从零基础开始,也就是在修炼此功之前没有修习过任何一门内功心法,才能真正发挥玄元功的功效,完成筑基彻底起到脱胎换骨、洗髓易筋的绝妙境地,跟佛家的《易筋经》有异曲同工之妙。
  当然,不从零开始也行,只是到了后期会有后劲不足的遗憾。
  此功是由龙潜的师祖传下的——不用说师祖是已经修习过其他内功心法的了——白云子在未知的情况下,先练了其他内功心法转而修习玄元功,所以此功的最大功效二人均未能感受到,而后劲不足的缺憾则在两人身上充分体现。
  按说五雷火神功第九重境界圆满后内力九转毫无阻碍,运行一个大周天似乎也很顺畅,但就是无法完成最后一步九九重阳之功,丹田内总是无法凝聚起金丹,这事儿困扰了他们多年。
  据白云子形容,每次要凝炼内丹时,初期都很正常,就如驾了一辆三十二匹马拉的大车,车上拖着满满的货物——充沛的内力——驰骋在笔直的驿道上,达到终点似乎没有悬念。
  可一过终点,仿佛掉进一个无限大的空间里,大到看不到边,车上的“货物”根本不够填充空间,只能感觉到稀薄的元气,还无法聚集。每次都会重复这样的感受,次次都困囿于此无法炼成金丹。
  白云先生的大徒弟,也就是龙潜的大师兄姚火师,虽然是从零基础开始修炼玄元功,但中途发现这门功法没什么攻击力,一看五雷火神功这般超强,便放弃转而去修五雷火,导致筑基未成。
  结果在第五重上遇到了瓶颈,又无法再转头炼玄元功,只好以五雷火之四九功力出师下山,历练至今。
  龙潜在拜入白云先生门下之前,因生活颠沛流离无法静心修习内功,只练过一门剑法。再加上他心静,不贪多,也不眼红其他更强的武功,一步步扎实往前走,把玄元功炼得炉火纯青功德圆满。
  开始修炼五雷火神功后,龙潜才发觉这一好处,功法上的进益犹如在宽阔的大道上,毫无阻碍地策马扬鞭尽心奔驰,功力一日千里。这时才深刻体悟到,玄元功不光是作为筑基的上乘内功,更是修炼五雷火神功的唯一入门功法。
  白云子目睹了龙潜后来居上的修炼速度,隐隐有了感悟,感叹本门武功的造化和机缘仿佛都是在为此子准备的。
  因为有了姚火师的经验,生怕龙潜也步其后尘贪功求速,所以每次龙潜进阶一层功力后,他只讲解下一层境界的感悟,绝不多说。
  还说练功仿佛登山,到了哪座山便唱哪座山的歌,可以展望下一座山巅,但不可越过此山巅遥望再下一座山峰,起了一山望着一山高的非分之心。
  对此龙潜深表认同,一步一个脚印安心修炼,直到遇上瓶颈。
  ***
  龙潜还在走神,归乔松推了推他肩膀,笑道:“人家余童在问你呢,怎么后悔说大话了?”
  果然余童睁大眼再一次追问道:“是不是学了就很厉害?”
  龙潜微笑道:“呵呵,比现在厉害得多。”

  余童一听连连摇手,嘴角一撇冷冷地道:“不学,武功绝学在你们眼中或许价值连城,但在下视之连阿青的一个小指头都不如。试问在下若变厉害了那么阿青便不是对手,她不能再教训我,会惹她不高兴的,真真得不偿失。就连当初小师傅教在下九霄步时,也事先声明了,只须能追得上阿青便可,再多了都不学。”
  “奇人,果然是奇人。”龙潜目瞪口呆,要知道玄元功是多少江湖人士梦寐以求的上乘内功心法,不料竟被余童无视,还拒绝了,不由得再三感叹道,“小道自出山以来,你是第一个让吾惊叹的人。”
  龙潜已经看出余童的轻功身法确是上乘武学,还属道家一脉,可惜只学了个皮毛,又没有内功蓄力,短时间内可借着巧妙身法避敌,但若时间长了或者是遇上二流高手中擅长轻功者便难逃脱。
  余童只消炼成玄元功,配上他的绝妙轻功,万不可之流便绝难捉到他。
  在武林中,武者一生追求的是,一流的招数配上一流的内功修为,再加上一流的武器和一流的阵法,简直就是天下无敌。
  余童既不是江湖人,又没有追求无敌于天下的野心,对龙潜的提议自然没有丝毫兴趣。
  听见龙潜的叹息,余童还一脸的鄙薄,说道:“要你惊叹有何用?除非阿青能对我赞叹,哪怕,哪怕只有一句......唉,那才叫真正的好。”
  远处火光冲天,大伙儿看着火中的玉林庄感叹不已。
  一个夺旗大会,几番恶斗再加一场大火,让天南地北的几个人都生出了劫后余生之感。
  赵强问道:“挥头儿,咱们得避开马上赶来的折冲府卫士否则难以解释,既然都已经脱离了危险,不如就各自散了吧?”
  “也好。”挥兴转过头说道,“归家姐妹自然跟我们一起,天霄子的眼睛受伤还比较严重,这位道长怎么看都觉得眼善,不如跟我们一起寻个下处调养一番,其他几位嘛......”
  陆全城知道龙潜是个高手,此时安危不明根本不愿与其分开,尚在沉吟中。
  龙潜体谅他身份特殊此时还不便公开,便主动说道:“没想到因三河盟大家结缘一场,干脆都一起吧,在一块儿安全些,今夜大家都受惊不小,待寻个客栈歇息后再定行止。”
  李建宁连声说好,陆全城主仆听龙潜一说都点头应允。
  挥兴道:“各位也奔波厮杀了一夜,想必都饥肠辘辘了,此去西行十里,有一岩洞,我藏了些吃的和用的,这就同去歇息片刻然后再去饶阳郡寻客栈住下。”
  余童道:“阿青去在下便去,阿青不去你也请不着在下。”
  归乔青经历了今夜的危机,感念余童为她奋不顾身又心疼他受伤,便柔声道:“余童,别乱说话,咱们一起去吧。”
  余童受宠若惊,只一个劲地点头,兴奋之色毫不遮掩,高兴地连声道好,回过头来反而催促挥兴头前带路,心里只恨不得立时便过去。
  几人再次将张见诚和邵氏一家抬起,认准西行的方向由挥兴带路,大伙儿一路跟随。
  ***
  归乔松牵着龙潜一前一后默默地走着,龙潜感到气氛有些沉闷,也不知如何宽慰她,只将手中的柔荑紧了紧,安慰道:“呃......归娘子要节哀......”
  归乔松心思细腻,但她从未与年轻男子牵着手独处这么长时间,一时发窘也不知如何打破僵局,听天霄子提到姨父,瞬间眼泪便涌了出来,哽咽道:“邵姨父一家太可怜了......我已经没有了阿娘,现在也没有了阿姨,天霄子,我......”
  “逝者已矣,节哀顺变吧,吾给他们念了三遍太上经了。”
  “嗯,那你......”归乔松顿了顿,道,“我心情不好,你跟我说说话吧,就说说你。”
  “吾?”龙潜有些迟疑。
  归乔松放慢了脚步,牵着龙潜并肩而行,看着他的两道剑眉,想象着他的眼睛,问道:“你从哪里来,是道家哪个门派呢?”
  龙潜有些尴尬不知从何说起,只得咳嗽两声掩饰一番,世人皆知道家有三不问,但这个女子好像并不懂这个规矩。考虑到她刚刚失去亲人,心情肯定不好,说说话转移一下情绪也是好。
  “我只是想跟人说说话,你要是不方便就算了......”
  “呵,没什么不便,跟你说说也无妨。”——龙潜想起兰傲写的《独狼吟》那首诗来,便也学着他开篇第一句——“吾乃道家一散修,衡山问道才入流。混沌未开,天地有精,仰吸天气,俯饮地泉,起于元始,道成昆仑,九霄之上,去地千万,无宗无上,无门无派,九转金丹,是为道果。”
  归乔松嗔道:“道门的话太深奥了,我听不懂,是说你没有门派吗?”
  “呵,我们上拜玄都玉京玉清元始天尊,所修道径亦起于元始,从师祖在昆仑北山证道成仙再传到吾是第三代散修。师祖和师父都说自己道行和才智不够,不足以开山立派、传道布经,所以我们只有一脉相承并无门派。其实吾知他们志向高远,未来真要立派的话,起点之高将有去地千万里之遥,师父更期望大师兄来光大门楣。”

  “你的师祖、师父都是大道金仙,他们很谦虚哩,不然哪里培养得出像你这样优秀的高足呢。贵师兄肯定也是个厉害人物,我觉得......不如你们师兄弟自己开山立派吧——那么你的父母呢?”
  归乔松果然不懂道家规矩,只管想到什么聊什么,不过她的话勾起了龙潜的思绪,虽然一直闭着眼,一颗心已经回到师父留下的书信里去了。
  关于身世,信中留下的文字只有一句,其余的都是白云子的分析,还特意注明是义父当时留下的原话,“此子姓龙,今年九岁,在下亦受人所托抚养了他六年,现已无能为力了。其父据说是位大善人,因一桩朝廷大案被牵连,其他的皆一无所知,拜托先生了。”
  看来说不定连义父都未必清楚吾之身世......龙潜心想。
  “唉,吾实在不孝......”龙潜深深叹口气地道,“三岁时就被人抱离双亲,至今都不知原因,在吾印象中就记得一个场景,一个大胡子叔叔把哇哇大哭的吾抱走了。从那以后就再未见过双亲,现在连他们的样貌还有出生地都完全不记得了,也不知两位大人如今过得怎样,是否还健在。”
  龙潜有些动情,这是他修道多年唯一放不下的心事,正如师父所言,是个心劫。
  正说着话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那人是个大胡子,而义父是三绺长须,看来吾与父母双亲中间除了义父,还隔着此人。即便找到了义父只怕能得到的信息也不会多,大胡子才是真正知晓内情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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