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混乱童话（二十三）

路安浑身颤抖地缩在墙角处。

        他不知道自己跳跃时间到了何时何地，甚至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右手还在紧紧攥着那把小刀，他仿佛感受不到疼痛一样，任凭刀刃将他的手掌割得鲜血淋漓。

        他真的在宋离的梦境里吗？宋离不是不应该知道魏行之和他有关的一切吗？那为什么魏行之的表现会那么真实？

        还是说，他在未来试图拯救宋离的这一行为，正是他被魏行之莫名其妙关注的原因？

        但不可能啊，梦里的魏行之，难道不是一个虚构出来的角色吗？

        而且，未来的果，怎么会造成过去的因呢？

        他自认为不是什么胆怯的人，可是在魏行之说出那些话的时候，他还是无法避免地，从内心升起一阵巨大的恐惧感。

        盯上他的，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停止了身体无意识的发抖，随着理智渐渐回到脑海里，他收起了手里的刀，用逐渐回温的大脑思考起了当前的处境。

        路安深吸一口气，不管怎么说，当务之急是要先找到阿离，再努力寻找把他带出来的办法。

        他不愿意想那些复杂的哲学问题，他宁愿相信是自己的存在影响了宋离的梦境。

        他使劲甩了甩头，强行把与魏行之有关的一切甩出了自己的脑海里，尽量让自己专注于眼前的事物。

        他不知道自己在什么世界，但看样子，他应该已经离开了那个叫【真相帝国】的世界。

        因为那个世界虽然规则很奇怪，但是只要小心谨慎一点并不难活下去，因此绝对不会出现眼前这样，遮天蔽日的黄沙在屋外肆意飞舞的末日景象。

        那么，阿离在哪里？

        几乎是他内心刚升起这个念头，他眼前的门就猛地被一把镰刀砍碎了。

        路安差点吓得一抖，但他仍是强行止住了身体的本能反应，一动不动地盯着那个闯进屋里的黑色身影。

        在看清楚眼前的人后，他忍不住呼吸一滞。

        阿离身穿一袭黑衣，腰间别着那个象征着修罗身份的青色面具，他脸色苍白，神情冰冷，周身弥漫着有如实质的杀气。

        ——和记忆中的宋离，几乎别无二致。

        路安不敢露面，他不知道现在的阿离，会不会毫不犹豫地杀掉自己。

        正当他浑身僵硬地坐在角落里时，阿离那锋利如刀的目光突然狠狠向他的方向刺来。

        “谁在那？”

        路安一动也不敢动。

        “别让我说第二次。”阿离的语气极冷。

        路安在内心叹了口气，刚想开口，却突然发现他的身边传来一阵精神力波动。

        随后，一个颤抖的声音在他身边响起。

        “修……修罗大人……”

        路安不敢转过头，只能从身边的声音依稀分辨出，说话的人大概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女孩。

        阿离沉默了片刻。

        路安感觉到身边女孩似乎在瑟瑟发抖，甚至在极力压抑着喉咙里的抽泣，想必她早已听说过修罗的威名，并且已经预料到了自己必死的命运。

        “风沙停下之后，立刻离开这里。”

        说完这句话后，阿离不再看她，直接转身面向窗外狂暴的风沙。

        女孩似乎愣了一下，渐渐地，她的身体停止了颤抖。

        不知为何，路安心里并不是很意外，尽管他错过了阿离在成为修罗之后的一段成长经历，但他依旧认为，阿离骨子里的良善并没有被毁掉。

        或者说，暂时还没有毁掉。

        路安静静地坐在那里，看着漫天飞舞的黄沙渐渐偃旗息鼓，听着窗外的阴风怒号渐渐销声匿迹。

        待一切终归平静时，女孩颤抖着站了起来，路过阿离身边时，小声地说了一句“谢谢”。

        路安松了口气，刚想开口对阿离说什么，下一秒，鲜艳的、刺目的红铺满了他的视野。

        ——大片飞溅的鲜血洒在了墙上，地上，和阿离的身上。

        女孩的身体还维持着站在原地的姿势，但她的脖子上，除了像喷泉一样喷出的血液，已经空无一物。

        随着她身体扑通一声倒在地上，门口处，一个带着狰狞恐怖的黄色面具的人，出现在了路安的视线里。

        路安大脑一片空白。

        随后，一道充满了金属质感的无奈叹息声在安静的空气中响起。

        “阿离，你总是心软。”

        “cain，你别和他废话了，”黄色面具擦了擦刀刃上的血，语气中充满了不耐烦，“他多少次明里暗里违逆你了？如果不是他总是放过别人，我们组织也不可能名声大噪，搞得现在出任务变得这么困难。”

        “要我说，”他阴恻恻地笑了，“这种不听话的人，就该杀掉。”

        “夜叉，”cain慢悠悠地走进了屋子里，来到了沉默不语的阿离身边，“我不需要你教我做事。”

        名为夜叉的黄色面具身上似乎爆发出了强烈的杀意，但只有一瞬，那杀意就消失不见了。

        他冷笑一声，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屋子里，翘着二郎腿坐在了沙发上。

        阿离的脸色更加苍白，他低着头，不去看cain面具上无机质的眼睛。

        “阿离，为什么总是不戴面具呢？”cain温柔地问道。

        阿离一言不发。

        “不想回答也没关系，这并不重要，”cain轻轻地笑了笑，“但是阿离，既然我们是合作关系，那我们双方都应该努力去遵守约定，没错吧？”

        阿离颤抖了一下，终于缓缓开口：

        “我愿意接受惩罚。”

        “不，阿离，”cain的语气很温柔，“你不需要惩罚，你只是需要一点历练而已。”

        阿离慢慢抬起头，对上了cain漆黑面具上的双眼。

        cain掏出一个【传送石】，递给了他。

        “既然你先破坏了规则，”cain的语气充满了温柔的无奈，“那么为了公平，我只好也破坏一下，暂时先不让你和你的妹妹团聚了。”

        阿离知道反抗无用，于是沉默地接了过去，将自己的精神力注入其中，一阵淡淡的光芒在他的手心里闪过，随后，【传送石】消失在了他的手里。

        “我让你去的下一个世界，叫【修罗殿】，是一个s级的生存类世界，也是一个非常适合你的世界，”cain轻轻地笑了笑，“生存的规则很简单——”

        “你只需要杀掉你见到的所有人，包括普通人、进化者和变异体。”

        看着阿离瞬间变得没有半点血色的脸，cain安抚地笑了笑，他的笑声透过冰冷的面具，让沉重的空气都变得轻盈了几分。

        “不要有负担，你只是为了生存下去而已，而且不要忘记，你的妹妹还在等你。”

        说完，cain的黑色面具动了动，将视线对准了角落里一动不动的路安。

        他的声音含着了然的笑意：“不过我相信，你一定能活下来。”

        路安脸色苍白，几乎快要控制不住身体的颤抖。

        cain，这个名字真适合他。

        他就是个魔鬼。

        路安刚想召唤出小刀跳跃时间，就感觉眼前一黑。

        他进入了下一段回忆。

        -

        接下来阿离的梦境，路安不忍再看，也不能再看。

        因为他只要见到阿离，就意味着他也陷入了s级世界的规则，如果不去杀掉他，死亡的就会是自己。

        他只能用小刀在自己手臂上划上一道又一道，不断经历着阿离漫长又绝望的梦境。

        他每一次见到他，都觉得他好像离死亡又近了一分。

        黑沉沉的天空压在他伤口遍布的身体上，几乎将他整个人压得摇摇欲坠，无边的杀气与死亡气息从他身上蔓延，将天空的尽头都染得微微泛起暗红色。

        到最后，路安几乎是麻木地一次又一次地划伤自己的胳膊，直到他的整条胳膊都变得鲜血淋漓。

        当他以为阿离的噩梦永远也到不了终点时，他的眼前一亮，目光所至之处终于不再是猩红昏暗的世界。

        胳膊上的血液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路安愣愣地看着眼前充满现代感的场景，和那个背对着他的少女。

        街上一片死寂，唯有阿留静静地站在那里，眺望着远处。

        这还是第一次，他跳跃时间后看到的第一个人不是阿离。

        他不知道阿离的梦境已经过去了多少年，只是比起第一次见到的那个懵懵懂懂的可爱小姑娘，阿留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她亭亭玉立地站在那里，颇有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气质。

        路安顺着她的视线望去，那里空无人烟，唯有树叶轻轻飘过，证明着时间还在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天边出现了一个黑点。

        随着那个黑点越来越接近，路安内心忍不住狠狠地颤了颤。

        阿离苍白着脸，身上几乎找不到活人的气息。他一脸疲惫地向着阿留走来，虽然他表面看起来没什么大碍，但路安知道，他的身体和内心已经是伤痕累累。

        看到远方的阿留，他突然停下了脚步，接着，他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

        那是他千帆过尽仍不变的温柔，尽管岁月如刀，天真不再，可此时的他，仍是那个初见时的温柔少年。

        “哥哥！”阿留声音颤抖地跑了过去，扑进了他的怀里。

        “阿留，”阿离抱住了怀里娇小的女孩，声音温柔，“别担心了，我不是回来了吗？”

        阿留在他怀里不住地哭泣着，听到这话，她慢慢地抬起头，直视着哥哥苍白疲倦的脸庞。

        阿离微笑着看着她。

        接着，她将自己颤抖的手，搭在了他的后背上。

        那一瞬间，阿离惊讶地睁大了眼。

        路安也整个人呆在了原地。

        两个人相拥的身体之间，正源源不断地传来一股精神力。

        与阿离冰冷的精神力不同，这股精神力无比柔和，也无比温暖，它们不断渗透进阿离的身体里，将阿离苍白的脸染上一丝健康的血色。

        “哥哥，”阿留在他怀里压抑地哭泣，“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吧，你以后再也不用为我伤害别人了。”

        阿离整个人都愣住了，他的脸上一片空白，竟是一副完全没反应过来的样子。

        “哥哥，对不起，”阿留哭得几乎喘不过来气，“都怪我，对不起，对不起……”

        “不，阿留，”阿离颤抖着半蹲下来，紧紧地抱住了她，“都是我不好，是我做了太多错事。”

        阿留哭着摇头：“哥哥，我们走，我们一起离开这里。”

        阿离闭上了眼，两滴透明的液体从他的眼角滑落，经过他流畅的下颌线，逐渐融进了他的黑衣里。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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