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俄罗斯轮盘

“到了。”方域踩下刹车，改造车的轮胎在路面上刷地漂移出两道漆黑的曲折轮胎印。005一只手紧紧握住副驾上头的把手，身体崩得紧紧的，在他停下后才深深地吁了口气。

        “你知道咱们后头没人跟你赛车吧？”他皱着眉看向方域，语气里很明显还有刚刚的余惊。

        “我知道，”方域咧嘴一笑，“可我就是喜欢。”

        005无奈地摇了摇头。车外是和所顿城大部分城区差不离的街巷，破裂的管道里嘶嘶地喷出少量蒸汽，让005分不清眼前究竟是雾还是其他的气体。人人面无表情地走在路上，偶尔向方域投去好奇的目光又匆匆收回。小巷墙根边站了几个衣着靓丽的男性和女性，潇洒而自在地吞吐着烟雾，在白色的轻烟之中向两人时不时送着露骨的邀请神色。

        他跟上方域，看到他朝着黑漆漆的小胡同里走去。周围墙上是剥落的黑灰色墙皮，上面的涂鸦喷漆已经褪色，曾经的鲜红变成了陈旧的颜色。方域走进阴影之中，行动几乎被黑暗吞噬。

        胡同的尽头有一盏小小的氙气灯，但不知怎么地，灯丝发出的光远没有它应该有的亮度，而是略显黯淡的混杂着紫色的黄。

        方域回头看了他一眼，确定005跟上来后便推开了胡同尽头的铁网门。

        酸涩的吱呀一声，005看到一个比胡同宽阔些的小院，原来门后面是几栋联合大楼的中庭，门的旁边还有略微生锈的消防楼梯。

        这儿同样有些颓败的气息，氙气灯也掩盖不了青灰色的冰冷。

        已经很久了，不管是看形制还是使用状况，很明显是星际移民基地刚建设时的建筑。

        方域朝一栋大楼很明显的门走去，门口有个改造人恶狠狠地盯着他们。说是恶狠狠，其实是一种眼神的共性，那种新人类和改造人共享的冷漠和强势。

        方域根本鸟都不鸟那个改造人，打算推门就进。“你还站着干嘛？”他回头看005。

        “你去找你朋友吧，我在外面等你出来就行。”

        方域嗤了声：“随你。”

        005看到他进了门，门旁的改造人依旧盯着他，好像要把他盯出洞来。他转身，小院吹来一阵冷冷的、略带金属臭味的夜风，轻柔地掠过他的合成皮肤。小院的角落，混凝土的缝隙里冒出几根暗绿色的小草，颤颤巍巍地摇摆，旁边堆着用铁丝随意弯成的信号接收器和密密麻麻的天线。

        他背靠着矮矮的防护栏，身后小莫斯科城中心的广告还在无时无刻地大声播报着，给小莫斯科的市民介绍东夫公司新型合成营养冲剂的五十条好处。

        “喵……”轻微的声音在嘈杂的广播间隙传来，005一愣，低头四处寻找，终于在一团塑料破布下面看到一双瞳色相异的猫眼。那只黑猫的毛色完美地融入了破布，身上的肮脏也和破布如出一辙。

        005蹲下来和猫对视，黑猫伸出长长的舌头卷了一下嘴边，灰白色胡须在颤抖。他刚想上手摸一下，黑猫便立刻警觉地站起来，悄无声息地蹿得没影儿了。

        005的手顿在半空，目光粘着那块破布，面色冷淡，看不出情绪。

        “喂，”那个门口的改造人突然叫他，“你朋友好像在叫你进去。”

        “叫我进去？有什么事？”005站起来，拍了拍衣摆惹上的灰尘。

        “我他妈怎么知道什么事，”那人并没有那么友善，他的钢铁肌肉在灯下反射着寒光，“不想进就别进去，哪那么多废话。”

        005没有回应他。逼仄的楼道、空气中飘着的若有似无的机油味和烟味、许久没有打扫过的浮尘以及垃圾，这座楼本身就令人无法忍受。

        “上三楼！”他听到方域的声音。

        楼里没有其他人，三楼吵闹的热血摇滚音乐充斥着空旷的楼道。三楼只有一个房间门，开着。

        他沉默着走进去，此时他只有一个想法——要是我提前把听觉系统给屏蔽了，那现在该有多清净。

        他看到门里是一个宽敞的套间，客厅还有很多房间里都有一两个人，或在摆弄着终端，或在聊天抽烟，或在擦拭枪支和匕首。看到他来了，他们只是坐在原位，既没有欢迎也没有无视005的到来。他们都打量着他，带着一种不友好的意味。

        他听到音乐来自房间深处。我应该是要去那个房间吧，他心想。

        门虚掩着，005推开，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他就被一只手用力地拉进房间，然后感受到一块坚硬冰冷的金属抵上了他的太阳穴。

        005咽了口口水，偏头看向朝他举起左轮手\\枪的方域。

        方域朝他眨了眨眼，不带丝毫感情地笑了一下，说：“猜猜？”

        房间里还有另一个人。一个高大强壮的男人，姜黄色的大胡子，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俩。

        005眼神在房间里周游一圈，这里有些像枪火贩子或者帮派的暗藏窝点，角落大咧咧地摆着几箱手\\枪\\弹\\药和各式补给。他牙根一紧，却依然尽力保持淡然的语气：“怎么？在小莫斯科就非得玩俄罗斯\\轮\\盘？”

        大胡子哈哈一笑，说：“有意思有意思！懂行！方，你也是有种！”

        方域冷哼一声，拿着左轮在手里轻轻颠了颠。似乎是给005的考验。

        005轻微地摇摇头，不动声色地远离左\\轮枪管半步。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强硬：“方域队长，我必须提醒并警告你目前的不正当行为。”

        “好，”方域颇不在意，“不过在你上报之前，我还是不会收回枪的。”

        他瞥着方域，然后又看向笑眯眯的大胡子。“你不会开枪的。”

        “哎呀，”方域摆了摆手，左轮在他手里仿佛是无害的玩具一般，“你怎么知道呢？而且维京人说要玩俄罗斯轮\\盘才会答应帮我——”

        “既然是方的搭档，那干嘛不一起上来打个招呼？”大胡子的语气亲切又热情，好像只是邀请005上来喝杯茶，“不过看你也是个狠角色。运气够好么，我才能答应方域的要求。”他朝方域笑了笑：“要是运气不好，你也别想着搞那么危险的事情了，多活一天不好么？上赶着送死。”

        方域摸摸鼻子，一言不发地盯着005。

        “我不信他，”005说，“左\\轮里没有子弹，我看到了。”

        “是吗？”方域突然笑起来，然后毫不犹豫地扣下了扳机。

        咔哒！

        一时间房间里的摇滚音乐仿佛消失了，三个人都无比清晰地听到了撞针落在空弹仓上的声音。

        “呼！”几乎是沉默了整整三秒，大胡子才第一个夸张地吁出口气，说：“好家伙，好家伙！运气不错！”

        方域也点了点头，把左轮扔回给了大胡子。005僵硬地、笔直地站在原地，冷冷地看着方域。

        “罗德里兹，怎么样，这下能帮我了吧？”

        “老天保佑，当然！”大胡子似乎对刚刚上演的生死考验戏码很高兴，长长的厚重的胡子在他咯咯的笑声中如同榕树气根般颤抖。

        “行，爽快，那就这么定了。保持联系！”

        方域没事人似的推了推堵在门口的005，示意他和自己一起离开。

        直到回到院中，005才咬牙切齿地说：“手\\枪里到底有没有子弹？！”

        “你猜，”方域耸肩，幽幽地说，“原来仿生人也会这么紧张啊。”

        005现出愤怒的表情，眉心肌肉紧紧地纠结在一起。“疯子，你真他妈的是个疯子。”他骂道。

        “早说过让你不要跟着我，你不听。”方域走得很快，留给005一个宽厚的背影。“失望了？生气了？想举报我？我不拦着你，你还有机会脱身，好好想想吧。”

        005盯着方域的背影，余光突然瞟到胡同外那只黑猫的身影一闪而过。

        “事情办完了，我送你回警局吧？”方域回到凯迪拉克里，依然厚脸皮没事人似的和005搭话。

        005坐在副驾，不悦地蹙起眉：“你刚刚和那个大胡子商量了什么事？他为什么说你上赶着送死？是不是你真的打算去惹卓氏和赖金？！”

        “我靠，”方域惊讶地笑了声，“原来你不是因为我无情地把枪管对着你而生气的？好啊，原来仿生人个个都是为别人而考虑的圣人！我看那些和\\平\\奖\\项就该对仿生人也开放！”

        005沉默着听完方域的嘲讽，眼神冷得仿佛要滴出水一般。“刷”的一声，像是子弹出膛那么短的时间里，方域几乎没有看清005的动作，就见这个对方域无数次退让的好脾气仿生人不知从哪掏出了一柄匕首，锋利的刀尖丝毫没有颤抖地抵着方域的喉咙，再近一厘，方域的皮肉就会被划出一道直达动脉的口子。

        这种对峙的姿态在逼仄的车里让两人的距离拉得很近。方域垂眸，正好对上005同样冰冷的目光，灰绿色的眸子仿佛冬季结冰的湖面。匕首的刀刃反射出街边蓝色的霓虹灯光，005的银发仿佛闪耀着金属的凌厉光芒。

        “呵，终于露出狐狸尾巴了？”方域沉声说。

        “我不是狐狸，没有尾巴可露，”005回答，“我当然因为你把我当赌注而生气，我不是那些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家用服务仿生人，更不是你们在床第间玩弄的玩具！我要你听清楚，我是警用仿生人，随时可以举报警员的不正当行为。”

        “那你去举报啊。”方域面对005的威胁就像一只不怕被开水烫的死猪，软硬不吃，油盐不进。“我一开始就和你说过了吧？你上报警局网络不需要经过我的同意，那是你的权利。听话。”

        “我不会举报你——至少现在不会，”005冷冷地瞪了方域一眼，在他脖颈处留下一条浅浅的血痕，收起匕首，以一种近乎命令式的语气说，“开车。”

        方域冷哼一声，手头听话地开动汽车引擎，意味深长地说：“兔子逼急了还真咬人。就你刚刚这样，还没超过ert的标准？警用型号对仿生人图灵测试的要求是不是不太对劲啊？”

        “这不是你要担心的问题，”005靠在软软的皮质椅子后背上，“ert不会来追杀我。我以后也不会再像这样威胁你，你尽管放心。”

        “这反而是我不能放心的地方，好吗？”方域失笑，“那把匕首你什么时候顺走的？维京人发现了一准要生气。”

        “替我道个歉，匕首不还了。”005脱下过于朋克的皮夹克，换上一板一眼的严肃警服，随手把小饼干帽子扔在方域的大腿上，说：“你的左轮，我的匕首，咱俩扯平了。以后请你把我当成一个有自主意识的人来看待，跟不跟你行动是我自己选择的权利。”

        方域冷笑一声，不再回答。

        凯迪拉克很快飚上了高速路，路灯和远处城市的霓虹交织成一张光网，映在方域和005的视网膜深处。

        在005没有发现的瞬间，一滴冷汗从方域的额头滑落进了眉尾。发动机的轰鸣声中，方域的心跳从未如此鲜活。


　　https://www.msvvu.cc/63836/63836121/12492750.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www.msvvu.cc。妙书屋手机版阅读网址：m.msvvu.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