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南淮江，南淮路，南淮一中……好像一切都有迹可循，但我就是找不到你的身影，寻觅很久才发现原来你早就奔赴了生命的下一趟旅程只留我这里寻找你的踪迹。

        ——苏酥的复读日记

        天上没有星星，几朵硕大的黑空像盘踞在城市上空的野兽，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天气预报说今晚有局部暴雨。

        盯着屏幕上的图片看了很久，苏酥的视线开始模糊，眼睛也有些酸痛。

        作为一个拥有两百万粉丝的漫画作者《喜欢上你时的内心独白》已经停更了两个星期，因为苏酥始终画不出一个满意的结局。

        事实上她并不是一个专业的漫画作者，这个系列的漫画其实是一年前她在工作之余随手画的一个小故事。但没想到火了，后来在读者的强烈要求下她才继续把这个故事画完整。

        思索良久后她又打开手机看看读者们的留言兴许从这里会获得些灵感。

        微博超话里确实有很多相关的内容，因为漫画很久没更新了还有漫粉续写了结局，她对一些续写的结局也很满意甚至产生了跟续写人买版权然后直接照搬的想法……

        苏酥摘掉眼镜闭上眼睛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她漫不经心地瞥向窗外眼神逐渐迷离。

        现在外面正狂风大作，街道旁的挺拔的樟木在暴风雨中张牙舞爪，狂风在空无一人的街头小巷肆行发出呜呜的嘶吼……“哗”的一声，大雨倾盆而下。豆大的雨滴淅淅沥沥敲在玻璃窗上留下斑驳的水迹。

        “嗡嗡嗡~”

        手机突然振动。

        徐文皓：[我要结婚了。]

        看到消息的苏酥整个人一激灵。

        很简单的五个字还有一个句号。

        徐文皓出国八年单身八年，半个月前才回国，当时两人还开玩笑说要是他们六十岁还没人要就凑合凑合得了，这才十几天没见他都要结婚了！

        实在难以相信。

        看着他发来的消息苏酥的思绪慢慢飘到了复读考完的那天晚上，聚餐回来的时候在自家楼下见到了失魂落魄的徐文皓，当时他捧着一束向日葵笑着恭喜苏酥正式毕业，眼里却掩不住疲惫。

        后来他硬拉着苏酥去喝酒庆祝喝多了才告诉她说他和叶雯分手的事。

        那天是苏酥第一次喝酒，她永远记得那种感觉，第一口酒入喉就像被割喉了一样，又呛又刺又苦咳得苏酥眼泪横飞五脏六腑都要碎了。徐文皓笑她这个狼狈的样子笑着笑着就哭了……

        九年的暗恋在一朝见到天日后建立起来的感情仅仅维持了九个月零四天。

        他还努力为这段感情不要自尊地挽留过可是还是失败了。

        思绪回到现实，苏酥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回点什么好，她蒙圈地打了“恭喜！”两个字点击了发送，很快对话框上方又显示“对方正在输入……”

        [徐文皓]：你就不好奇？

        [苏酥]：我猜你会告诉我？

        [徐文皓]：她很好……温柔善良，美丽大方，知书达礼

        [徐文皓]：很爱我

        苏酥目光聚焦在最新的那条消息上愣了愣。

        [徐文皓]：看来咱俩六十岁的约定我是要失约了[捂脸][捂脸][捂脸]

        [苏酥]：那我只能含泪祝福了[捂脸][捂脸]

        [徐文皓]：我猜你会来见证我的爱情？

        [苏酥]：当然！

        [徐文皓]：仗义！

        苏酥噗嗤一声没忍住笑出声来。

        徐文皓的婚期定在了八月二十九号，好巧不巧正赶上休假。

        八月的南淮一如记忆中的那般湿热，苏酥下了高铁雨才停，地面上湿漉漉的，暴雨中吹的小树枝和吹落的树叶杂乱地贴在地上，现在天上又出了太阳照的人又闷又热，苏酥刚走出机场额头就冒出密密的细汗。

        “姐姐！”还穿着一件牛油果绿背带裙的苏薇在人群中远远地看到了苏酥并拼命向她招手。

        苏酥推着行李箱笑着向她走去，苏薇一把搂住苏酥的手臂一边靠在她肩上像个小猫似的蹭啊蹭，一边嘟囔着“路上堵车害我来迟了！不过姐姐我好想你！”

        “我也很想你啊，”苏酥笑着摸摸她的头又问，“今天不上课吗？”

        “听说有人实名向教育局举报学校暑假集中补课所以被强制放假了。”苏酥读书那会儿南淮一中暑假就会补课，不过这几年对这一块管得更严了。

        “这样啊……”

        “对啊对啊，姐姐我们赶紧回去吧妈妈做了好多好吃的呢。”

        “你个小馋猫”苏酥笑着戳戳她的头，“这么爱吃小心你胖成猪。”

        “那我也是最好看的猪……”

        姐妹俩一路上有说有笑地回了家。

        路上苏薇向苏酥说了自己学习和生活中的烦恼，苏酥不由得感慨时间实在太快，当初那个牙都没长齐的妹妹已经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并且面对着自己曾面对过的烦恼。

        回到家刚好赶上早晚饭，吃过晚饭妈妈被陈阿姨喊去跳广场舞而苏酥在家辅导苏薇功课。

        苏酥翘着二郎腿躺在床上玩手机，苏薇本来是坐在那里写作业的但定力又不够写着写着又玩起了手机。

        “啊啊啊啊！！！”苏薇突然尖叫吓得苏酥把手机都抖掉了，砸在鼻子上疼得她立刻捂住鼻子闷哼一声。

        “姐姐你看这个！”苏薇欣喜若狂地跑过来沿着床沿坐下把手机给苏酥看。

        喜欢上你时的内心独白南淮一中这个话题登上了文娱榜热搜榜首。

        “我追这个漫画好久了！没想到是小说照进现实，居然还是我们学校！”

        有个叫“用户1415”的漫粉自称是南淮一中校友根据漫画里的细节一一对应上了现实。

        南淮路的尽头是南淮一中，雪花油条店开在月塘小巷，六七月的一中校园里会开满凤凰花……

        对应上的大概有二十多条。

        苏酥先是意外然后震惊最后是不可思议。

        虽然她是作者这件事没有人知道但她还是害怕漫粉真的会根据漫画里的蛛丝马迹找到温让找到她并将她暗恋多年的事公之于众。

        “最浪漫的事大概就是我把爱意藏在心里写进画里吧！”苏薇说着说着耷拉下脑袋深深叹了口气：“我能记得我的目光初次落到这个男孩身上的日子和时刻他将成为我最大的幸福，最深的绝望。想来梨大也是这样的心情吧。”

        苏酥：“……”

        她画的时候并没有想到这些，可能偶尔会感慨但绝大多时候只是单纯地陈述。

        “诶？”苏酥突然意识到妹妹这突如其来的煽情有点不太对劲顿时就来了兴趣。

        “暗恋不就是这样吗，不断跟自己赌气死磕……”说着说着苏薇就带着委屈似的低下头。

        “怎么”苏酥一脸八卦地笑着看向她，“我们薇薇有心事了？”

        苏薇意识到了什么磕磕巴巴地极力否认：“没，没有……”

        这反应苏酥可熟了她再次被妹妹的样子逗笑，还忍不住调侃说：“请我吃草莓雪糕，我可以考虑不告诉妈妈。”

        “哎呀，姐姐！”苏薇急得脸都红了，她的脸憋的红红的，躲躲闪闪的眼神中满是娇嗔。

        这小鬼还装！

        苏薇仰起小脸眼睛亮晶晶的好奇地问：“姐姐，你高中的时候有没有喜欢的男生啊？”

        苏酥想逗逗她笑着大方承认：“有啊！”

        “是文皓哥哥吗？”苏薇水汪汪的眼睛里划过一丝狡黠。

        苏酥憋着笑反问：“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那时候文皓哥哥老来找你出去玩，我小时候看的电视剧都是这么演的。”

        苏酥：“……”

        “高中的时候妈妈也怀疑过你和文皓哥哥早恋。”

        “哈？！”

        跟徐文皓早恋？！

        苏薇看苏酥这被雷劈了的表情以为是说中了，于是继续解释说：“就是有一次妈妈去幼儿园接我，然后在一中旁边的串串香烧烤摊看到你和文皓哥哥在垃圾桶旁边吃烤串。”

        苏酥一时间哭笑不得，她这才想起来怪不得有段时间妈妈总是话里有话地暗示她些什么还频繁跟她打听徐文皓的事……

        其实那次是徐文皓想在接下来的野炊活动中给叶雯烤串所以才偷偷去学的，而苏酥就是被他骗来试吃的小白鼠，他烤的肉外面那层都着火了里面却没熟还一把接一把塞给她害她拉了一晚上肚子。

        苏薇突然八卦地凑近苏酥的脸问：“姐姐你们是不是偷偷在一起过？”

        “没有的事，你少胡说啊！”苏酥全身上下都在否认，她跟徐文皓？怎么可能！cp可以嗑冷门的但可不兴邪门啊！

        “哦”苏薇挑眉敷衍地应了声，又继续叹息道：“其实我觉得温让哥哥也好看啊，你为什么不喜欢他呢？”

        苏酥眉头微颤表情僵了下，苏薇没发现这瞬间的微表情，自顾自的说：“第一次见到温让哥哥时候我还偷偷跟他说过长大了要嫁给他呢。”

        苏酥：“……”

        “不过当时他跟我说什么我忘了，但好像是拒绝了我，我想起电视剧里的女生被喜欢的男生拒绝哭得可难过了，怎么着我也得掉几滴眼泪吧，然后我藏在被子里硬生生把自己掐哭了。”

        苏酥：“……”

        就说小孩子应该少看偶像剧吧。

        -

        夜里又下了一场雨，雨下得很大席卷着整座城市，苏酥被一声响彻云霄的巨雷惊醒，看看时间，凌晨一点四十一。

        苏酥睡不着了，蹑手蹑脚的来客厅里找水喝，刚打开灯便听见杂物间里有声音，她赶紧推门进去看。

        杂货间里两叶老式窗户在风雨中来回碰撞，大风带着雨吹进来淋湿了好些东西，地上更是一片狼藉。

        苏酥冒着雨把窗户关好，屋内立刻平静下来但整个窗户依旧在狂风暴雨里艰难颤抖。

        苏酥抹掉身上的雨水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东西重新放回架子上，苏酥这才注意到杂物间里有很多东西都是自己和妹妹以前的东西。

        脏兮兮的皮球，断了弦的小提琴玩具，缺胳膊少腿的洋娃娃……

        所有的东西都被放在杂物间里就连自己高中时候的教材都被妈妈整整齐齐放在纸箱里没扔，但是很久没碰也落满了灰尘。

        苏酥来了兴致，从纸箱里随手拿出一本地理课本，满满当当的笔记填满了课本的空白处，一笔一画都很认真，和叶雯写过的小纸条也被夹在课本里，还有以各种颜色出现的励志标语……

        苏酥记性不好所以她习惯记录和保存一切她觉得有意义的事物，即使很多事忘了只要她想想起来就一定会有迹可循。

        苏酥打开另一个纸箱子，里面乱糟糟的大部分是苏酥和苏薇小时候的玩具，还有一个锈迹斑斑的曲奇饼干盒子。

        她小心翼翼地打开了盒子，一整盒红色的千纸鹤映入眼帘，那热烈的红刺得她眼疼。

        千纸鹤下面还藏着一本厚厚的胶壳笔记本，那是苏酥的复读日记，日记记录了复读的278天，温让在日记中出现了264天。

        千纸鹤依旧鲜艳日记也还没褪色，一切都还历历在目。

        一千零一只千纸鹤，每一只都与他有关。

        “温良恭俭让201492”

        “被他叫了名字2014128”

        “假装偶遇2015425”

        “很丢脸2017915”

        “薄荷水2017827”

        “……”

        苏酥眉心跳动，僵住的指尖也轻轻颤动。

        还记得离高考只剩十五天的那天，温让在一堂数学课上到一半的时候突然被班主任叫了出去，然后他那一天都没回来，后来就请假离开学校了。

        再见到他的那天是高考布置考场的时候，物理老师拉着他站在走廊上说话。

        苏酥装作擦玻璃偷偷地看了他几眼，他穿着干净整洁的校服，低着头强打精神，整个人削痩了不少也黑了很多显得很疲惫憔悴……高考结束后他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再也没有出现过。

        在他离开的那天早上他还给她讲了一道她连续错了四次的物理题，后来高考考了一个类似的题目很可惜，她还是没做对。

        有些人真到再见的时候就真的连句再见也没有。

        高考出成绩的前一天苏酥才从叶雯那里听说温让之前离校是因为他爸爸在工地突然脑溢血被送进医院，高考结束的那天下午六点在医院去世了……

        苏酥也曾试着联系过他但是发出的消息都石沉大海，而列表里那个路飞的头像再也没亮起来过。

        高考出成绩后温让考了南淮一中历届以来的最高分732分，成了那年的省状元，各大媒体纷纷报道，但是温让没有在铺天盖地的祝贺声中露面，连个回应都没有就好像与他没有任何关系一样。

        而苏酥发挥失误刚好过二本线两分，这个成绩连个二本都可能上不了。看到一中高三楼前的电子牌上反复滚动的对温让的祝贺词时苏酥第一次在公众场合失控哭了出来。

        她翻山越岭追寻温让的步伐，可他是在走得太快，无论她怎么追赶都跟不上，最后只能精疲力竭地望着他的背影逐渐远去。

        回到家擦干眼泪后苏酥毅然选择了复读。

        那时候她只有一个念头，要考a市的大学，去找温让。

        复读的时候苏酥断了与外界的联系，她也没有很特意地去打听过他，关于温让后来的一切也都是她从别人那里断断续续的听来的。

        听说他最后选择了八年制的临床医学专业。

        听说他做的项目都拿到了国家级的奖。

        听说他为了一个小组作业连续熬了三个通宵。

        ……

        听说他在2018年一月一号那天和他们学校一个很优秀的女孩子在一起了。

        也是在离高考只剩十五天的时候苏酥突然就不想去a市了，复读一年最后留在了南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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