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此身非我 当面对质

彭无害这时候却是奇怪的很，他的道心由于受巫姑吸引，已经再次活泛，丹田中的真元旋涡已经运行了几个周天，自是头脑清楚，精神奕奕。除了观察芈雪衫大统领的表情，他对天子特使也饶有兴趣。自然觉得今日非比寻常的会见，定有不为所知的事情发生。

        最先开口的是彭不老，她正襟危坐，目光咄咄，言语肃穆，开口道，”大统领，吾彭氏一族自前来百濮之地，已逾千百年，自问无贪图之心，无怠慢之意。族人兢兢业业，谨小慎微而始有立足之地。

        不意得知贵大王肆意征伐，近日攻灭庸国，而且兵锋所至，已经袭击申、吕之地，这两地与楚国相距颇远，汝王尚且兴致勃勃，兴兵不休，吾族小力弱，今日到来，乃是问诸大统领，百濮之地是否有我族之栖息地”。

        这番话语单刀直入，举座皆惊。众人均知楚国乐意征伐，其王五年不征乃视为对始祖的背叛，不过，楚国这些年来共灭的数十个小国，都是名不见经传的上古遗族，或则是蛮人自立，与中原诸大国毫无关系。

        所以众多大国也毫不在意，不过这次彭不老说的申、吕两国，则是姜姓之国，乃是大周文武二王的姻亲之国，也可称为是母舅之国。自然血缘亲密。楚国竟然敢偷偷打起这两个国家的主意，可见行事之肆无忌惮。不能不令大国忧虑。

        姬中正啪得一声，拍席而起，“大胆楚子，一意贪婪，须知头上三尺有神明，苍天后稷，正观尔等不仁”。原来苍天后稷，乃是大周普遍信奉的神灵，天的概念也来源于周。

        王孙满本来也要开口痛斥，看到姬中正一番湫然色变摸样，反而轻松下来，闭口不语，任其打头阵了。

        姬中正这番话语虽然气势凌人，但是流于形式，没有任何威胁性的实质内容，所以，芈雪衫并不在意。楚王和令尹，莫敖等早有安排，灭濮虽然是第一步，但是兵力最虚，楚王出动乃是促成巴蜀二君联手而已。

        真实的兵力，恰恰在大将斗廉率领下，远征申、吕二国，这两个国家虽然弱小，但乃是宗周国，周天子不得不联兵来救。

        这么一来，本来就稀松的天子军就更不能分兵，可保证灭庸之战不会引来天子的干涉。更妙得是，袭击申、吕二国也是虚招，毕竟此两地离楚国路远，攻占下来也不易把守。

        所以在引得天子及其仆从国出兵后，战略目的即达到，要迅速回军，灭掉楚国旁边紧邻汉阳诸姬的均国，并以此为防御阵地，做好抗击汉阳诸姬的准备。

        到那个时候，让周天子也可以宣扬击退楚蛮，借坡下驴，解散联军。也震慑了其他小国，不敢轻举妄动，以免惹来楚国大军。这个时候，如果随国等执意要出兵搞摩擦，那就坚决反击，打掉他们的气焰。巩固新占领的百濮和均国。时日一久，这两地完成融入楚国的过程，局势也就稳定了。

        这连番计策，均是把握了对手的心理和弱点，予以针对性的设计，其情报来源于克格膊的大量刺探，还完整把握了中原诸强国包括郑，宋等国都陷入内乱的现实，尤其是郑国，一代雄主郑庄公和周天子竟然开战。

        这自然让两国留有间隙，不能再合兵一处，各自为战下，对楚国的威胁大大减少，所以楚国敢于如此弄险。

        只不过，计策再好，也需要有人精确地执行，楚国人这次精英尽出，灭击庸国的偏师将军是年轻的斗伯比，可见楚王的不拘一格，也凸显了楚国人的出奇不意。

        楚国这番行动，有些是公开的，有些是秘密的，现在，竟然被彭族的使者一股脑的掀开，在座的各位都不是普通之人，都能参与军机秘事，现在一听，立刻推导出楚人这一连串行动步步为营，用心十分的深远，而且已经达成了战略目的。

        这里最难受的就是姬中正，他也是随国王族子弟，乃是军中将领，这次改易常服出使，也是打着一探楚国虚实的目的。

        当时随侯打的主意是，利用反楚联盟给楚人制造军事压力，甚至可以攻击百濮之地，背后对周天子鼓动唇舌，获得政治支持，那时候双管齐下，楚人无论如何，也能让出一部分吃掉的土地，随侯做出的研判是，楚国会稍微让步，以避免兵戈相见。这样随国可以得到好处。

        现在想不到，楚国人已经调动了周天子，并连消带打，将天子的出师名义消解无踪，这时候再指望激怒周天子，显然是不现实了，天子要不懂得见好就收，则权威会荡然无存，必然不会为随侯出头撑腰，说不得还要着落在随国自己身上。

        如果随国和其他汉阳诸姬咽不下这口气，那么，只好和楚国真得打上那么一场，而看目前局势，楚国已经做好了准备，全力以赴备战。这个时候，军事恫吓已经失去了意义。

        如何扳回劣势呢，姬中正目光一转，眼睛盯在了跟随周天子特使而来的庸君女儿身上，此子奇货可居，正好来做声讨楚人无故兴兵的借口。

        只不过，王孙满此来，为什么到现在还沉默不语，姑且看看再说，姬中正就此打定了主意。

        “不老妹子，贵族的遗珠堂馆舍应该在这上庸城内的繁华之处，自我楚国接管此城，可说是未动贵族产业分毫。我们也欢迎贵族人早日回来打点生意，为这上庸城的熙来攘往做一锦上添花之举。

        至于贵族所担心的栖息之地，在这里我可给妹子一个承诺，我们来到百濮是给这里的民众造福的，而不是掠夺和破坏，所以你尽管放心，贵族人安居乐业千百年，自然也可以延续下去。

        这番话语芈雪衫轻松道来，娓娓动听，彭不老听了却只微微一哂，并未动容，她用手轻拍背后少年的膝盖窝，让其站到众人面前，说道：芈姐姐说的动听极了，妹子是实诚人，本来应该听着入心，不过，这名少年乃我世侄，他近日遭逢异变，倒是对姐姐属下的所作所为亲眼目睹许多，好似情形有所异样。

        无害侄儿，你可把这些日的遭遇，都讲给芈大人听听。那唤作无害的少年微微抬首，面对芈雪衫，温文问道，不知道大统领肯否让小子开口呢？

        这少年叫无害？站在众人群里的彭无害心突然揪紧，一种最可怕的可能终于发生在眼前，令他浑身一阵冰冷，一阵燥热，好似那背后的阴谋和答案并不重要，最初的心理冲击过去，现在到要静下心来，看看这名冒充自己的家伙要做何等表演。

        扮作彭无害的少年语声朗朗，诉说了自己的大叔彭不忧和楚国克格膊男子的智斗和武斗，中间自然略去了，自己被克格膊所雇用，盗取了百蛮永镇鼎的经过，只说是这名人熊般的巨汉频频拿珍稀异兽的毛皮来交换奇珍，所以遗珠堂的人和他逐渐联系紧密。

        一日，这汉子又以绝世功法来交易，将遗珠堂主事彭不忧长老诱至汉水源头嶓冢山，不但伤人害命，还掳获了彭族少年，夺取了彭族至宝养魂木。

        彭族人多方追踪，才寻到这名奄奄一息的少年，方知道苍天有眼，竟然天降惊雷将恶徒驱散，当时搜觅无踪，都道这楚国恶徒作恶自毙，只可惜了彭族内养魂灵木。

        不想今日在这大厅之内，竟然还有如此丧心病狂之徒居于此间，真是令小子气愤莫名，到要问一句，芈大统领，这种种针对彭族一脉的行为，是否是楚国刻意的打压。

        这番话义正词严，将矛盾一下子呈现在众人面前，彭族失却重要人物和那听起来诡异的养魂木，现在前来问罪楚人，本来空口无凭，但妙得是这少年竟然说楚国当事之人就在此屋内，这就让人觉得彭族人是言之凿凿，证据在手。

        当时华夏诸国，还是以信义为先，如果楚国人矢口否认，日后果真证明此事为真，则楚国立刻成为天下不诚信之人，所失者大，所以当面对质乃是最有效果的一种求证方式。

        如果被对质之人不能举出过硬证据，则立可判定非曲在此，并无辩论余地，所以众人听完彭族少年的哭诉，立刻齐刷刷转向芈雪衫，看其如何处置。

        芈雪衫听了到是颇费踌躇，令中指队长和彭族人接触，乃是她安排的连环计策，但是，后期经过一直没有得到中指队长的报告，现在，想让这黑熊大个儿诚实的报告，自己也知道绝无可能。

        只是听这彭族人所说，可知成馗完成了狙杀的使命，并且捞获了一件宝贝，可惜斩草未除根，多费手脚，她想不通为什么成馗要掳获这少年，以致现在被反咬一口，颇为被动。莫非，这少年乃是关键人物，身怀秘密不成？

        想到这里，芈雪衫不动声色，说道，既然贵族执意认定元凶在此，那么可以与其当面对质，至于夺宝杀人之事，太过虚诞，试问若我克格膊做下此事，当事之人早已潜踪匿迹，岂会留居此地，任凭贵使问罪。

        彭无害心中明白，自己肯定是逃脱不过这关，不过他也要证实下，究竟在自己躯壳里的，是不是彭不忧，否则，这个人怎能如此熟稔彭族之事，甚至和这名女长老关系亲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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