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第一百零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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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夜云中军帐中烛火通明，巡逻的护卫队背着弓在帐外来回走动。
营里的将士们在枯树断石边生起了篝火，互相分起了酒喝。不过多时，夜空中便飘荡起时远时近的南疆短歌和烈烈酒香。
短歌哀戚高扬，夹着沙的长风吹得篝火沙沙地响。
贺宥容墨羽玄服，靠在中军帐外断树梢头的阴影中，沉默听得兵将们熟悉的铁甲相撞，拍掌而和的铿锵之声，听得他们酩酊大醉后称赞陛下年少英武身经百战，此次出兵定能打得余越那帮家伙丢盔弃甲。
他抬手下压了压斗笠，不带任何情绪地闭上了眼。
断树下，墨知箐抬步掀帘走进了中军大帐。
此刻的中军帐内已经坐了不少人，云伊儿摘了鬼面坐在最上方的高座上，其下是站在中央沙阵舆图旁，剑指点划正肃色而谈的绾玉，和沉默跪坐，双手搁在刀上颔首的湘月。
“方才去处理了点手下纠纷，我没来太晚吧？”
她招呼一声后抱臂依在另外一侧，吊儿郎当拎起串葡萄朝嘴里丢，扭头看向正经规矩坐在最下方的延卫，以及坐在延卫身侧，同样沉着脸按耐不语的百奚大将军君璃儿。
“左将军来得正是时候，陛下商议尚才开始了半柱香。”
绾玉见她来了连忙相迎，又重新将视线回到面前沙图上，一双眸子中端得是清醒。
“按今日流兵所言，我已经派谍使探报前去核查。
几日前，九岭关外确有余越将领驻扎与百奚交战，只不过这几日确是不在，拔营而去了。
但他们具体前往何处，带兵势力如何，为何要突然离去，臣目前只知其前往的所在为西处，其余一概未可知。”
“西处乃玄然城所在之地。”云伊儿坐在高座上沉吟后开口，“如此说来，靖司羽那边确是已经久战力竭，难以为继了。”
“这倒是个好消息。”
墨知箐撑坐在柜案上咧嘴一笑，看向云伊儿，“只可惜玄然被围已久，城中粮草耗尽岌岌可危，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陛下接下来有何打算？”
“哼，要我说。”
一直坐在末端的君璃儿霍然开口，起身握拳怒目而视，朝前走去，“就该集结全军连夜追击，直接全歼那群家伙。”
云伊儿的眸色微不可察在她身上定住一瞬，随后掠开，看向绾玉，“绾卿可有什么看法？”
“小臣并不擅长布策。”绾玉摇头，“但听陛下的。”
“君大将军有句话倒是所言不错。”云伊儿见她不再开口，于是抬指轻敲扶手，示意君璃儿归座。
她沉下面容，眼中冷意骤生，“这些人，是要全歼了的，绝不能让他们增援靖司羽一兵一卒。”
她说罢，帐内顿时陷入一片寂静。
云伊儿没有打算给她们继续沉思的时间，眸子落在面前的沙图上，一丝不苟地拿起一根木枝，在沙图堆叠的丘陵间划下一道蛇行般的弧线，继续开口。
“余越军中向来以步兵为主，此次从九岭拔营援助的一队甲胄皆为重甲，所行应当不会太快。
且从此地到玄然路途曲折荒凉，他们出发时不巧还碰上了黑风暴，想必这支队伍在经受了风暴打击后，应当会在沿途小城中择机整顿。”
她手中的树枝在沙图上的城池上挨个点过，最后停在一处。
“鸣江，长月…这几城在十几年前便已被战火屠成了死城，里面所住的不过是一些流民而已。其中长月城附近紧靠一片湿地，草木丰美，若是余越领军的将领有意如此，恐怕会在此处休整。”
“末将愿率一队轻骑前去追击，定当拖住余越人马，不教他们增援玄然。”
墨知箐收了那副张扬神情沉声拜道，云伊儿握着木枝的手一顿，看着她随即摇头。
“不，你不必去。”
墨知箐顿时略带愕然地抬眸，对上云伊儿那双澄澈清醒的鹿眸，见她若无其事地同自己对视一眼，紧接着扫眸看向帐尾处正低头闷声，愤懑不语的君璃儿，转身搁下木枝。
她望向帐内忽闪明灭的火烛油灯，轻声开口。
“玄然虽有之前派去的援军增援，但长久下来断绝粮草水源，已经拖至城中亏空，随时可能被靖司羽所率重兵攻下。
而靖司羽在这场耗战中同样折损严重，如今已是强弩之末，极需援兵相助。
两军之间互相平衡，原本还可再维持这番僵局些时日。”
“只是多出了余越的九岭援军这个变数。”一旁静静听着的绾玉低语。
“正是如此。”
云伊儿回眸，正色开口，“这次追击事关重要，若不能全歼援军，玄然城必破。玄然城立于险坳之上，玄然被破，夜云边境将再无险关可守。所以，朕会率战奴营亲自前往，你们沿途赶上便可。
至于墨将军，论起在军中兵将中的威望，你远比绾玉几人要深重许多。大敌当前，你更需留下稳固军心，替朕掌管安抚好剩余将士们。”
眼下军中尚还有君璃儿手下的几路兵马，君璃儿心高气傲，并不是个服众的性子。陛下这番话无疑是让她严加管理百奚众人，防止暗中生变。
墨知箐理清思路后当即颔首，“是。”
“绾玉。”云伊儿又唤。
“臣在。”
一身绯衣软甲的女子当即回首，听得云伊儿添了烛油后朝她道，“你领手下轻骑，同湘统领一起随朕出发，你手下的探报谍使对追击很有用。”
“诺。”
“此事已毕。”
云伊儿深吸一口气，拿了鬼面示意诸将散去，“你们前去准备，今夜寅时擂鼓出发，定要将援兵歼灭在路上。”
——
待到各位将领从帐中散去，云伊儿这才吐出口气，靠在高座上。
天色昏暗，她以手支头阖眸歇息了半刻钟。昏黄的烛火映在她娇妍如花的脸上，却见少女微微抿着朱唇面若薄冰，分明是一副紧绷警惕的模样。
她在帐中焚香燃尽后适时睁眸，见帐内四下无人，抬手拿了鬼面遮在脸上，握着佩刀朝帐外走去，依在一片断树阴影中默然抬眸，望着无星无月的夜空出神。
“陛下。”
冷风吹过云伊儿身上的铁甲，她听得贺宥容低沉的嗓音自她身后斜上处开口，顿了顿沉默片刻后又道。
“距离寅时还有不少时长，陛下可在帐中多歇息些时候。”
“朕睡不着。”
云伊儿靠在树上闭了闭眼，声音听不出疲倦或是欣喜，“敌军在外，你当年在南疆行军时，会在帐中歇息吗。”
这回轮到贺宥容无言了，他静默了一瞬后再度开口，嗓音却是放缓，“明日开始便是日夜兼程，不得轻易放松。陛下应当养精蓄锐，储备精力为上。”
“你今夜似乎话很多。”
云伊儿看向夜空中微亮的天狼星，喃喃自语，“方才还主动同朕搭话，你对之前朕定下的策略有不认同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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