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第九十五章

刀光凌冽而过，白裳乌发的少女身处群豺包围中拧身闪避。

        群豺嘶嚎，她毫不犹豫地反手刺入朝她胸前张爪直扑的野豺肋骨，又抬臂拔刀，另一手双指捏剑诀侧身迈步，用足猛力横抡挥砍。

        如雪般的弧光伴随着纷纷落下的火屑在空中溅起层层血腥，被划开颈腹的野豺腾空而起，猛地撞至断壁残垣上，穆地断了气息。

        云伊儿单膝半跪在一处斜斜倒下的断壁上低眸握拳，再抬眸时，只见不远处的石路上扬起了马蹄踏地的滚滚烟尘，于是收敛神色起身。

        她趁着禁军清理残余野豺和其他凶兽的时候利落收刀，顺势看向贺宥容的方向。

        方才她忙着照顾百姓和清除野兽，还没来得及好好看下他。

        两人都是在战场上拼杀博命之人，那边贺宥容也已经处理干净了野豺，握着尚在滴血的枪站在原地，低头一动不动，似乎正在凝视什么。

        在他脚边布满碎石的地上是被流箭射杀的几名奴隶，皆是中了剧毒后双目泛紫唇齿流血，如同枯萎的野草杂乱倒在一起，逐渐被未熄的火焰吞噬。

        几道银亮的闪电划破云层游蛇般闪过，黑衣男子的背影颀长窄腰笔挺，单手死死攥着枪，将枪头抵在地面，昏暗中微垂的眸子淡漠压抑，丝毫看不出欣喜的情绪。

        贺宥容察觉到视线后转身朝她走过来，他整整战了一晚，道道猩红血迹顺着他的侧脸缓缓流下。

        风卷起他沾了血的额带，男子身上裹着层孤冷压抑的气息，低垂眸子抬步从云伊儿身侧走过。

        石路上，云伊儿手下的护卫刚把受了伤的代伶在马背上安置好，就牵着马朝她走来道。

        “陛下，您的马…”

        她及时抬手制止了她接下来的话，接过马缰，眸色凝视着正提枪朝明暗不定的火光中那条残破石路走去的贺宥容，低冷开口。

        “你们继续朝东接应，朕再在此处多呆些时候。”

        “是。”

        马蹄声从她的耳边逐渐远去，云伊儿握着马缰，又深深看了一眼背影已经隐没在幽暗夜色中的贺宥容，吐出口气抬靴跟了上去。

        空气中散发着潮湿压抑的血腥味，石路上到处都是残破的断梁碎石，和横七竖八躺在血泊中的尸体。

        云伊儿抬靴跨过一具兽尸，牵着马沉默走在贺宥容身后一侧，眸色遥遥望向被火焚毁的寨落，同样一言未发。

        马蹄在一片寂静中哒哒响着，周围只能听到骤火明灭的焚烧声。

        贺宥容走得很慢，她从这个位置看不到他的神色，只能看到那道孤冷肃杀的背影在满地尸体中提枪垂首，走走停停。

        满天的焦黑灰烬顺着山风，从两人头顶纷纷飘落至落满是血迹的石路。云伊儿握着缰绳低头，看到一片灰烬悄然没入她脚下的一滩血迹中，逐渐被血色吞没染红。

        火焰燎起的热风中，她静静凝视着自己在血泊中晃动的倒影，看到一滴水砰然坠下，在血泊中荡开层层涟漪。

        她握着长刀抬眸，夜空中滚雷夹杂着闪电轰然闪过，万千雨滴淅淅淋淋落了下来。

        ——

        云伊儿在雨中一直跟随贺宥容，走到了一处靠近寨落边缘的偏僻石径上。

        大雨将寨落中燃起的火势扑灭不少，她拐至小径上时，看到贺宥容已经在不远处的破败脚楼下站定，低头望向面前横倒的一具尸体。

        他似乎在此地站了许久，雨水将他身上淋得湿透，水痕混着血迹从他的侧脸和肩头滚滚落下，混在地下大片大片的血泊中，将垂下的枪尖都冲刷得森亮。

        雨滴飞溅，云伊儿不动声色握着佩刀站至他身边，无视了顺着额头往下流淌的雨痕，顺着贺宥容的目光看向地面。

        这是一具身形细瘦的女奴尸体。她披在身上的苦隶庭灰衣已经被火燎得烧焦了大半，原本半遮在脸上的斗篷如今浸透了血水铺在雨地里，露出中箭后早已不再流血的胸口。

        贺宥容原本正沉默地低头看着这具女尸，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后侧头看了一瞬收回目光，难得没有做声。

        云伊儿见他脸色不好便也没有多说，只是陪着他淋了一会儿雨，听得贺宥容突然开口。

        “她曾经救过我。”

        他的嗓音沙哑，但是克制得足够镇定安静，像是在陈述一件极其遥远的事情般，听不出半点痛楚，落至云伊儿耳边时带着嘈杂的雨落声。

        她莫名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孤寂萧索的意味，握着佩刀又看了半晌后才缓缓开口安慰。

        “她身上毒发的痕迹不重，是被流箭杀死的。

        那一箭刺中了她的胸口…对她而言，今夜的痛苦应当结束得很快。”

        “体内毒发，她本就活不过今晚。”

        贺宥容摇了摇头没有接她的安慰，只是握着枪在女尸旁蹲了下去。

        他从她手边不远处的雨地里拾起一个闪着银光的蛇形匕首，握在手心看了片刻，喃喃低嗤。

        “搏命争活，对于一个弱小的奴隶来说，还是太过妄想。

        这匕首是无用了。”

        他穆地抬手将那把匕首朝身侧的断壁掷去，银光乍闪，它在石壁上发出嗡的一声骤然折断，摔进水沟里逐渐沉了底。

        “朕会下令严惩今夜作乱的人，包括白小公子。”云伊儿眸子微垂脸色冷冽，“今晚在谷中死去的人不会白白送命。”

        贺宥容没有做声，他悄无声息抬手，将斗篷兜帽遮在女奴发红微睁的双眼上，起身向来时的路走去。

        他等云伊儿走到他身边时冷声开口道。

        “陛下，走吧。”

        他们一个握刀一个提枪在雨中沉默地绕回了石路。两人恶战了一晚，看着满寨废墟心情都不太好，云伊儿沿路又朝地上垂死的野兽补了几刀后听得身后传来急快的马蹄声，蹙眉回望。

        “绾玉？”

        她面露疑惑地看着本不该在这个时候出现的贴身女官，见对方勒马下地在自己面前利落一拜后，和身侧主动后退的贺宥容对视一眼，隐约都觉得心底不妙。

        “启禀陛下，边疆快马来报。”

        瓢泼大雨中，绯衣的女官面色急促，几乎是颤抖着将一卷急令递至云伊儿手中。

        “余越国大胜百奚众军，夜袭我西南三城。南境玄然城水路已断，已是支撑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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