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7章 出来混,迟早要还的(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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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血战到底的一天,宛城城头,到处都是残肢断臂,到处都是尚未干涸的血迹,到处都是跌坐在地上喘息的守军。
高岳军已经猛攻了宛城三天,几乎是三班倒的攻城,一队残了换另外一队上,四面夹攻,强度极大!
一时间,宛城守军压力山大,不仅是崔士谦亲上城头指挥,甚至连搬运物资的民壮都开始顶到一线。崔訦的刀都不知道砍坏了了多少把。
城内重伤不治的人一堆一堆的,至于轻伤的,根本提都不用提,城头上一抓一大把。得亏是崔士谦把宛城的四面城门都用巨石给堵住了,城内居民根本没法出去,不死战也得拼到底。
要不然估计早就有人扛不住想开城投降了。
夜色降临,崔士谦和崔訦二人坐在地上喘息,抬头看到天边的一轮明月,发现月亮似乎都在发毛。
已经过了惊蛰,春天的雨季要来了。今年的春耕大概……也完球了吧。
“时运不济……”
崔士谦忍不住叹息道。
“当初把小妹送到刘益守那边,这一步没走错。起码比她跟着我们一起死要好。”
他忍不住提了一句。
崔瑶兰守活寡守了六七年,忍受了无端的指责与嘲讽。如今终于成为了一个正常的女人,应该算是个有了好归宿吧。
“对了,那刘益守相貌如何?”
崔士谦忍不住问崔訦,他想象着崔瑶兰被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压在身下,那画面真的很让人发毛。
“兄长就别为她操什么闲心了,我看她现在不知道多快活呢,那刘益守长得丰神俊逸,如同谪仙下凡。瑶兰已经被他的美色给迷住了。”
崔訦忍不住讥讽说道。
用美色形容男人,尤其是手握雄兵的大都督,梁国现在最大的权臣,似乎有些不妥。但崔訦回忆了一下刘益守的样貌,又感觉这样形容似乎没什么大不了的。
“所以,有时候不得不信命数这个东西。小妹如今时来运转,倒是我们倒了大霉。”
崔士谦唏嘘感慨,如今他真是感觉累了。
正在这时,二人发现城外围城的队伍,好像慢慢在退却。
崔訦猛然站起身,眺望远方。刚才从女墙缝隙中看到的风景似乎不是错觉。
“兄长,快看!高岳退兵了!”
崔訦激动叫道。
这不可能!
崔士谦一口气站起身,惊疑不定的看着城外的敌军,正在缓缓离开,就连攻城器械都不要了!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反复确认眼前的一切。
崔士谦和崔訦对视一眼,都搞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
时间回到三天前。
高岳命人在冬天所建的小城外,建立了一处渡口,并将此城改造为屯粮之地。从白河上游来的运粮船,在渡口卸货后,便将粮草囤积于此,也不怕达奚武他们来偷袭。
来了正好,一网打尽便是。这里不过是个临时存粮的地方,所囤积粮草也就够日常消耗,根本不怕被偷袭。
而真正的屯粮地,正在是宛城正北方向,北淯郡的鸭河口某处。
这天夜里,有一支规模不大的船队,船头点着三盏渔火,船尾点着两盏渔火,静悄悄的经过高岳军所控制的渡口。被巡查的官兵们发现。
但是这些人一看船上的“信号”,便不予理会,没有将船队拦下检查。白河上来来往往,很多船不仅是从鸭河口而来的,很多还是朝着鸭河口而去,将南阳的粮食运到那边囤积。毕竟,高岳军现在也算是控制了大半个南阳,四处搜集粮草。
排在最前面的那艘船上,韦孝宽与祖珽正安安静静的在船舱里头下棋,就像是此番不是去偷袭高岳的屯粮地一样。
“船到了鸭河口,我们要如何找到屯粮地呢?斥候查看过,鸭河口极大,形状也不齐整,隐秘的河湾遍地,要怎么去找?”
韦孝宽沉声问道。
他的心思并不在围棋上,以至于被祖珽杀得接连败退,好几局都是大龙被屠,输得异常惨烈。
“如果我现在说了,韦将军会不会把在下推下船?”
祖珽似笑非笑的问道。如今他已经弄明白了韦孝宽到底是怎样的人,也知道对方最在意的是什么!只要是跟南阳粮食有关的话题,韦孝宽都很感兴趣。
“祖先生说笑了。”
韦孝宽淡然一笑,并不想多说什么。祖珽既然不愿意说,那他也不想面前,要死大家一起死罢了。
一路上,二人不是随意吃干粮,就是无聊下棋。韦孝宽发现祖珽这个人见识广博,而且记性很好。他问了很多问题,对方都是对答如流,却又不愿意透露太多。
船队一路无碍的通行到白河的出口处,猛然间视野便开阔了许多,好似龙入大海一般的庞大壮丽与自由。
之前只是斥候在侦查,韦孝宽对于一直未能探明白高岳军的粮仓所在而耿耿于怀。如今到了白河的入口一看,才知道为什么那些斥候尽心尽力却又一无所获了。
鸭河口的地形很奇特,白河相比于鸭河口的大小,如同小孩的小指头对比成年大汉的手掌那般。视野尽头处,全是水汽弥漫的朦胧岛屿。
如果不是熟悉地形,如何能知道屯粮的地方在什么位置,也就比大海捞针强那么一点罢了。高岳将粮仓安置在此地,确实有他的全盘考虑。
方便,而且隐秘。一旦被发现,可以迅速转移到鸭河口的任意河湾,都不影响粮道!
“好了,祖先生,现在你可以展现自己的才能了。”
韦孝宽脸上带着笑容,但祖珽丝毫不怀疑,一旦对方觉得自己在耍他,会不会做出比较极端的事情来,比如说推他祖某人下河。
“韦将军,我问你。漕运的船夫,并非天才。这里的河湾众多,地形如此复杂,高岳要保证不被敌方斥候侦查到,还要船夫不迷路,那么会采用怎样的策略呢?”
祖珽问了一个很棘手的问题,韦孝宽一时间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如果把粮仓设在离河口很近的地方,虽然方便船夫寻找,但也容易被对手的斥候探知。然而若是将粮仓设在七弯八拐的地方,你怎么保证每个船夫都是黄金脑,那么复杂的地形也能记得住呢?
要是藏在太隐秘的地方,高岳自己都会迷路的!
韦孝宽陷入了沉思,这确实是个大难题。
“所以呢?”
船队如今停住不动,韦孝宽就不信祖珽会这么等着。
“船队一路向东北这条河道,一直走,走到一个四周环抱的大湾,就会看到一个西边有一条很窄的水道入口,从那里面进去就行了。只要知道方位,非常好找。”
祖珽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就差没在脸上写着“深藏不露”四个字了。
韦孝宽走到船头,对领航的本地渔夫说了几句,很快,船队便朝着祖珽所说的地方一路挺进。
那个确实地方很有特色,也不知道是走了多远,此时天色已经渐黑。坐在船头的韦孝宽,凝视着西岸那头的一处狭窄水道,视野尽头,似乎还有火光闪现。
“是走那边么?”
韦孝宽指了指西边水道的入口问道。
祖珽摊开双手,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好像是在说:你觉得是,那就去试试呗。
对于他的态度,韦孝宽已经无所谓了。直觉告诉他,那个地方,就是高岳的死穴,就是对方想拼命隐藏的唯一弱点。
韦孝宽知道达奚武和他麾下的兵马,数量连高岳军的三分之一都没有。必须要依靠崔士谦他们的人马联合起来,才能与之抗衡。
然而,这还仅仅只是抗衡而已,两家联合,终究是不如一家独大。如果不出奇计,想赢高岳简直难如登天。
所谓的奇计,恐怕就是焚烧对方的存粮吧。
韦孝宽叹了口气,之前才有窦泰与高澄带着精兵奔袭南乡,如今自己也跟对方一样,冲着粮草而去。冷兵器时代的战争,军粮就是唯一的根本。
那些没有章法的乱民军,贼军,所谓的义军,为什么打顺风仗猛如虎,一旦有所挫折,就会兵败如山倒呢?恐怕不善于使用粮草,也要占一个重要因素。
进入小河道,船队变阵,鱼贯而入。得亏是初春,草木还不算茂盛。要不然,河岸边的水草芦苇等物就会把河道的入口完全遮盖,那样可就真找不到地方了。
船队连渔火都没有点,借着朦胧的月光,视野前方是灯火朦胧的营寨。虽然静谧,但四周没有村庄和人烟,这些灯火在黑暗中是那样的显眼,只要是眼睛不瞎的,都可以轻而易举的发现端倪。
韦孝宽终于把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如今的状况,可能就跟祖珽说的那样。
他稳住心神,轻声对副将说道:“把船靠岸,按军令行事。一旦鸣金之音响起,立刻回船,然后离开,不得延误。三遍鸣金之声后,船队便会直接开走,不会再等了。”
韦孝宽下令后,一队一队准备充分的士卒,如同幽灵一般提着罐装的猛火油下船,由五十名军中锐卒打头阵,五十名弩手垫后,其余的人都是去放火的。
说来也巧,为了攻克宛城,高岳抽调了许多外围精兵和看守粮仓的精兵加入到攻城的队伍里,所以粮仓内巡视的士卒并不多,这一路他们也没有遭遇什么盘查的人马。
不多久,粮仓便燃起大火,到处都是喊打喊杀的声音,似乎战况颇为激烈。
“韦将军好像不怕自己麾下的部曲死人啊。”
祖珽意有所指的问道。
“为将者,只讲输赢而已。祖先生所谓的死多少人,是什么说法呢,在下闻所未闻。”
韦孝宽冷冰冰的说道。
祖珽默然,他看得出来,韦孝宽有成为名将的潜质,甚至将来一定会名扬天下。因为这一位脑子灵活,懂兵法,出手果断。而且,心肠也足够狠!
两人言语之间,高岳军的粮仓,大火已经是铺天盖地,完全无法熄灭了。火势这种东西,比较小的时候,似乎还有办法可以阻止一下。然而一旦烽火燎原,神仙来了都会束手无策了。
如今,高岳军的结局已经注定,再怎么挣扎也难救了。而祖珽大仇得报,心中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空虚感。
没错,高欢的兵马这次可是输惨了,南阳估计也要丢,然而又能如何呢?
高澄依旧是世子,将来高欢死了,高澄依旧是要“继位”的。元氏不过傀儡,高澄到时候肯定要改国号,成为开国皇帝。
至于窦泰、高岳等人,依旧是高欢麾下的将领,这次失败,高欢也不可能把他们怎么样。
看上去祖珽似乎出了一口恶气,可是,那些人的命运,似乎并没有多少剧变,更别说命丧黄泉了。
一时间,祖珽有些意兴阑珊起来,哪怕是现在给他十个妹子随便玩,他都玩不起劲了。
“祖先生是在感慨大仇得报么?此战之后,随在下一起回长安如何?祖先生也不希望一身本事没有发挥的余地吧。”
韦孝宽微笑问道。
“嗯,随便吧。”
祖珽很随性而又有口无心的应付了一句。
眼看火候差不多了,韦孝宽命副将鸣金收兵。三声之后,船队干净利落的离开岸边,鱼贯而出的穿出狭窄的水道,消失在了夜色当中。
韦孝宽粗略的看了下,回来的人比参与行动的少了不少,剩下的也几乎是人人带伤,他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
兵凶战危,可不是闹着玩的。哪怕占尽优势,也不可能完全没有伤亡,有时候甚至伤亡还很大!
但是那又如何呢?失去了粮草,高岳此番已经是败了,半个南阳已经在手中。
饶是他平日里沉稳有度,此刻也露出笑容,恨不得引吭高歌才好。
……
时间回到三天之后。
高岳军在白河岸边的小城内,高岳一把揪住某个年轻人的衣领,将其推倒在地上。
“高琛!你是高王的亲弟弟,我才信任你,让你守着粮仓!可你是怎么做的?如今粮草全部被烧毁,这仗还怎么打!你告诉我怎么打!”
高岳对着高琛怒吼道。如果此人不是高欢的亲弟弟,他早就把这厮推出去给斩了!
窦泰和高澄那些事情,虽然折损了一千多精骑,也不过小有挫败,不影响整个战局。可如今粮仓没了,后面要怎么办?
“族兄,我……我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事情,抓到的俘虏说他们是韦孝宽麾下的兵马。他们怎么会去鸭河口的,我也不知道啊!肯定是军中有奸细带路,不然哪里能找到地方呢?”
高琛坐在地上,完全吓傻了,几乎是口不择言一般的狡辩。
“哼,把话留着,去跟高王解释吧。”
高岳气哼哼的出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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