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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第五十五章:投与捕


她环住他腰的手一紧,仰起无暇的脸庞往他的面上望去,他一双好看的狐狸眼中盛满宠溺,紧抿的唇又起开说道:“若是陛下想要,臣现在就给你。”他说着话就要退下拇指上的扳指,宋铃兰拦下了他的动作,浅浅一笑:“不必,你留着寡人才放心。”

        祁仲桐看了她一眼后默默地点了点头,松开了环住她的手轻轻在扳指上敲了两下,那刚刚被宋铃兰屏退的黑衣人从屋脊之后一跃而下落在庭院之中,单膝跪地抱拳说道:“属下见过主上。”

        “起来吧,”祁仲桐抬手示意他起身,又开口说道,“你把面罩取下来让陛下认认。”

        “是。”

        宋铃兰看着面前那人把蒙脸的布取了下来,露出一张年轻却又沧桑的脸来,他的眸子里还有属于少年的光可是唇边的青色胡茬却连成一片。

        他见宋铃兰盯着他看才知自己失态,捂住那未修剪的胡茬说道:“陛下恕罪,属下不是有意的。”

        “无妨。”她收回了打量他的目光,轻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属下贱名,恐污尊耳。”他说完这话后往祁仲桐的方向瞟了一眼。

        宋铃兰也是个心思细腻的主,见状偷偷牵住了祁仲桐的手说道:“无妨,在御前御后为寡人卖命寡人总得知道你的名字才好。”

        “属下……尹川。”

        “尹川,”她在口中将他的名字呢喃了一遍然后说道,“好,寡人记住你了。明日队伍离开江城你别忘记跟上来。”

        “是。”他拱手致礼,在祁仲桐摆手的动作之下又消失在了沉沉夜色之中。

        宋铃兰看向身侧的桂花树和在桂花树下摆着的一坛桂花酒,她的眸子里又酿开了温柔,款步走到那酒坛边给自己和祁仲桐各斟了一杯,她把斟好的酒送到祁仲桐的面前,盈盈一笑,举着自己的杯子说道:“多谢凤君。”

        祁仲桐看着她的笑容鬼使神差地将自己的手臂穿过她的手臂,在离她额头一寸的距离停下,低着声音说道:“合卺酒陛下还欠着呢。”

        他说完这话便把宋铃兰的手腕一折让她的酒杯抵在她的唇畔,他粲然一笑,在她还未反应过来的目光中饮尽了自己杯中的酒,他的动作引得她杯口轻晃,一汪江城的夜色被揉碎在那酒杯之中。

        她将那汪夜色饮尽,佳酿穿肠而过惹得她不由自主地眯了眯眼睛,这副表情落在祁仲桐的眼里使得他的眸子不由得暗了几分,他低下头颅衔住她娇嫩的双唇,浅尝辄止,抵住她的额头轻声一笑:“继续往西南走吧,已经在江城多待了好些日子了,臣会一直陪在陛下身边的。”

        他说到做到,当夜便留在了她的住所之中,等到身边有了绵长的呼吸之声他却睁开了一双清明的眼睛看向那人,她腮边的发丝被她的气息拂动,一晃一扰仿佛挠在他的心里去,他不由自主地侧过身子将她揽入怀中,私心想着若是睁眼闭眼都能见到她,这样的日子也不算漫长。

        清晨之时,窗外鸟鸣啾啾,祁仲桐先她一步起了床,拾掇完毕后才唤醒那贪睡的人帮着她穿好了衣服才将挤干净水的帕子给到她手里。

        宋铃兰把脸埋进去,那帕子上仿佛有祁仲桐身上的兰香,她把脸挪开,深深的吸了口气后看向身旁眼下挂着乌青的人问道:“凤君是没休息好吗?这眼下怎么一片乌青。”

        祁仲桐摸了摸自己的双眼笑叹道:“无事。”他一边说一边起身寻了些脂粉黛笔过来,有些笨拙地拿起那敷粉准备往她脸上拍,吓得宋铃兰侧身一躲惊问道:“你做什么?”

        “给陛下上妆。”

        “不,不用,”她用奇怪的眼神打量了他两眼,“今日还要赶路,早点出发路上才能省下些时间。”

        “也好。”他敛了面上的笑容将那盒敷粉搁到桌子上,一阵雾烟冒出盒子的上方。

        “以后有的是时间。”

        闻言,他的唇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勾了一勾。

        他陪在她的身侧往离宫的宫门方向走去,等到吉时的时候那朱红的门才开启,门外传来一阵高呼——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宋铃兰被这声音吓得一惊,扫了眼面前赤着上身的一众男子瞬间羞红了脸,祁仲桐动作倒是快捂住了她的眼睛对门外呵斥道:“你们是什么人,光天化日之下堵在离宫门口作何?”

        那为首穿褐衣的壮汉抱拳道:“草民们是来向陛下负荆请罪的。”

        “负荆请罪?”她压住祁仲桐盖在她眼睛上的手问道,“那你们请何罪?”

        “抱团聚集,密谋造反一罪。”

        嚯,好直白的话语。

        此话一出连潮连笙先护在了宋铃兰的面前,其余带刀侍卫也闻声而动。

        “那你们为何放弃计划到寡人跟前负荆请罪?”

        “因陛下是能接纳草民们之人。”

        “嗯?”

        “陛下为何不看看我们,看看被你新政救下的贱民。”

        “你们不是贱民,”她拍了拍祁仲桐的手示意他放下,她用澄澈又坚定的目光扫过那跪在地上的一众人,“救你们的也不是寡人,是你们自己。若你们胆敢造反那便只能落个尸首□□的下场,放下错便是对,这于你们而言也是一场重生,寡人不会怪罪你们,都散了吧。”

        “陛下——”那大汉叫住了她,“草民们愿追随陛下。”

        宋铃兰一愣看向那人,那人看着地面继续说道:“草民们也准备好了投名状。”他落下话后又催促道:“还不赶紧带上来。”

        宋铃兰看向不远处被压着走上来的人,当看清他的面容时,秀气的眉轻轻一蹙,她扯下他嘴里塞着的布条掷到地下,拨出自己的棍尖抵在他的喉咙处,冷声道:“礼部尚书,许久不见。不知爱卿近来可好?”

        那礼部尚书涨红了脸使劲把身子往后仰想要避开她锋利的棍尖,嘴里叨叨着:“臣冤枉,臣冤枉啊。”

        “冤枉?”她的眉尾一挑,斜着眼看向他,“你若是说知罪寡人还想着饶你一命呢,既然冤枉那寡人也只好错杀一百啰。”

        他慌忙改口:“臣知罪,臣知罪……”

        “拖下去。”她动作熟稔地收回竹杖,对着身边的人吩咐道,“椒宁宫走水一事,东海龙舌下毒一事……通通彻查。”

        “是。”

        她咬了咬后槽牙看着礼部尚书被人拖着下去,抓到了人是好事,起码一个明面上的危险已在掌控之中,只是这赶往西南宁滇交界的进程又得延后了。

        她拂袖,迈着步子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她留了那群人的首领下来——那位褐衣的壮汉。

        壮汉跟着她进了房中,恭敬又拘谨。

        “你们在哪儿遇见的那乱贼?”

        “回陛下,是那乱贼自己投身的我们寨子,他扬言自己本是朝廷命官可陛下为了巩固大权要将他赶尽杀绝,我们才收留了他。”

        “所以你们一路跟来是他指的路?”

        “是。”

        宋铃兰疲惫地闭了闭眼睛问道:“他还说过什么?”

        “还说……说陛下是个草包女帝,不能担大任……唯有揭竿起义才是我们这群男子的唯一出路。”

        这话自她登基之日起就一直听着,一开始还能引得她心中情绪波涛翻滚,接连罢朝七天,如今听来她还能在心中嗤笑两声,手指有节奏地敲击桌面,毫不在意地问道:“还有呢?”

        “还有……他中途离队单独执行过计划。”

        她的手指一顿,冰冷的眸子看向那人:“什么计划?”

        “东海县,毒针。”

        她垂下睫毛掩住眸中翻滚的情绪,那落地滚烫的瘦肉丸电光火石间在她的脑海中浮现。

        她一直以为那放暗器之人是赫连旌。

        没有想到是礼部尚书。

        他吃拿的是她的俸禄却要反过来杀害她,真是连敌人都不如。

        她揉了揉眉心想道,幸好如今他已落网,不用再担心他再会做什么恶。

        直到傍晚连潮才拿来了审问的供书,在拱书上礼部尚书对失火一事和下毒一事供认不讳,她翻开上面的一页继续往下阅览,发现他还交代了一事,他与朝中大臣勾结良多,其中联系最深的便是吏部尚书,刑部侍郎等人。

        宋铃兰的食指划过那些官员的名字,她想起那夜祁仲桐装病一众官员去探望一事,那日的人在他的庭院之中站成三队,与礼部尚书站在一起的便是这供书上写的几人。

        她深吸了一口气发出喟叹,看向跳动的烛火说道:“传寡人旨意,吏部尚书,刑部侍郎去职,至今日起无宁国俸禄可食矣,家中亲眷凡龄不及八岁者入奴籍,其余人入贱籍流放北疆;礼部尚书,斩立决,尸首悬挂江城菜市口,府中亲眷未满八岁之人入奴籍,其余人……斩首。”末了她又补充了一句,“许下葬。寡人曾经心软被视作无能,那寡人心狠一次,或许还会被视作明君。”

        “可是陛下你——”连潮皱着眉头欲说些什么却被从门外进来的人打断,祁仲桐看向书桌后的人冷着声音说道,“陛下既然要做狠心之人为何不狠心到底,为何不斩草除根?留下那些孩子不怕成为祸患吗?”

        他进来时携了一阵风,把她书桌上的烛火摇得明灭,她回过神来看向来人,干涸的嘴唇微张:“……他们还小,不应该承担这罪过。”

        祁仲桐沉默了下去,看着她被烛火映照的脸庞,一半在光下是暖黄的温柔,一半在秋夜里,是冰冷的沉静。

        连笙端着餐食进来,见屋中寂静一片原本轻快的步子也缓了下去。

        而此时的洛阳城中也正是炊烟袅袅,饭菜飘香的时候。

        吏部尚书看向宫中之人送来的食盒不由得愣住,谄媚地笑着迎上去:“吉末公公,陛下这是何意?”

        “尚书大人打开便知道了。”吉末恭敬致礼后领着其余宫人退下,吏部尚书收了笑容打开桌上摆放的食盒,两层的红木食盒里面皆是空的。她的瞳孔一缩,听见门外有盔甲碰撞之声传来,那握在手中的空盒子落地,她往户门外的缱绻夜色望去,庭院之中一片秋叶落下。

        原来,终有一日她也无宁粮可食矣。

        她认命一笑后撩袍跪地,对着那簌簌而落的秋叶一拜,不知是悔还是恨的泪水没入深色的常服之中:“罪臣有罪,不辩,自愿赴死。唯愿陛下心软,饶我幼儿一命。”

        她兴大礼三拜后起身,一头撞向房间的梁柱,眼前的光熄灭前她看见那个初日登上皇位的女帝,眼里是不谙世事的懵懂和故作深沉的镇定……她现在,早就不是那样的人了吧……

        她错了,宋铃兰依旧是那样的人。

        她打开从洛阳城中快马加鞭传来的信息,读到吏部尚书畏罪自尽,刑部侍郎为护家人誓死抵抗的时候不知怎地还是落下了一滴眼泪,温热的泪水晕开纸上的墨迹,她抬头看着皎洁的明月,发出一声如释重负又茫然荒凉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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