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八章 装叉本性

　　听着王家屏的话，王锡爵直接都不说话了，嗤笑一声出来。

　　这时候原本还势均力敌的平衡瞬间就被这一笑给打破了。

　　王家屏脸上白一阵，青一阵，都要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也就在这个时候，孙暹从慈庆宫里出来了。

　　“宣内阁，军机处觐见。”

　　王锡爵，沈思孝等听到孙暹的宣召之后，两方可以就泾渭分明的站开了。

　　八人按着位序以此的走在台阶上，朝着慈庆宫大殿而去。

　　“臣等参见殿下。”

　　八人进殿行礼，朱常洛道：“平身。”

　　“谢殿下。”

　　朱常洛看着已经全部到齐的八人，朱常洛说道：“今天召见卿等一同聚集孤这里，是因为在西域之外，出了一件大事！此事可能会动摇我大明的国本基业。所以，孤不得不慎重着急卿等一起商议。”

　　王锡爵等听到朱常洛这话后，八人的注意力瞬间就被皇太子的这就话吸引。

　　以往的时候，皇太子虽然也会说一些比较严重的事情，但是，这些事情几乎都是朝廷内部的问题，极少涉及到大明之外。

　　现在，不仅涉及到了大明之外，而且还在西域之外。这实在是太远了，所以，一时之间，王锡爵等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毕竟，现在的大明已经把势力收缩到了宁夏镇附近，也就是后世的甘肃，宁夏等地。再往西的西域旧地，大明几乎是已经放弃了。

　　从开国到之间二百多年里，大明也从未派过一兵一卒到那里去宣示新朝国威的。

　　所以，现在的大明对西域的认识都是很陌生的，即便是有了解此地的人，那也是从汉唐旧书之中知道的。

　　自宋以后，这将近七百多年的时间了，西域一直都是域外之地了，根本就不与中原之国有什么沟通交流的。

　　现在，皇太子陡然说危机来自西域之外，这对于殿内的众臣而言，简直好像在告诉他们火星爆发了世界大战，可能会波及到地球。

　　像这样的事情，内阁和军机处根本就接不住的。

　　因为，他们实在想不出那么远的地方怎么会影响到大明？

　　朱常洛看着他们的表情，也自然明白他们的想法。

　　朱常洛并不求自己的一句话就可以让他们把态度直接表明出来。

　　毕竟，西域都嫌远，更何况是比西域还远的西域之外。

　　所以，要想推动此事，还是要以利诱之，以势导之，循循之间才能把这件事情在朝廷之上凝成共识。

　　也有把此事达成了共识之后，朱常洛才能大张旗鼓的开发西域，不然的话，就单凭他一个人干嚎说西域多么多么重要，根本就不会有人听的。

　　毕竟，广大的西域已经不是汉唐之时的西域了。

　　现在的西域那真真的是穷山恶水出刁民的法外之地，与其花费巨力去打西域，统治西域，还不如安安分分的守好大明的两京一十三省比较务实。

　　但是，接下来朱常洛又说了一句，朱常洛说道：“在西域之外的阿拉伯之国出现了一种媲美茶叶，甚至比茶叶更要提神，健胃的饮品。此物一旦大范围的种植，并且侵蚀了我朝在西域，高原，漠北的茶叶市场，其后果不堪设想！”

　　“到时，西域诸族，草原诸部，还有高原之上的喇嘛佛族，他们因此摆脱了我的茶叶贸易，到时，我大明不仅不能补充到了战马，甚至还要面对这三方的压力。”

　　“故而，孤要请策于卿等，看看有什么破局之法，可以将此事消灭在萌芽之中。”

　　朱常洛这一句说完，就像是一击惊雷在王锡爵，沈思孝等人的心神中狂震！

　　王锡爵等茫然抬头看着朱常洛，那目光之中似有求证之意。

　　但是，几人也清楚，皇太子殿下能说出此事来肯定也不是无的放矢的。

　　此事八九不离十就是真的了。

　　所以，一想到有可以取代茶叶的物质出现之时，王锡爵等人都立刻意识到了此事的严重性。

　　王锡爵拜道：“殿下，请问此物为何物？”

　　朱常洛道：“此物名曰咖啡！是远洋侯在泰西发现的。现在的泰西之主已经借了泰西神明之名为其赐福。相信很快此物就会在泰西遍地开花。”

　　“再加上这些年来泰西商人经常不远万里的驾驶着船只来往于世界各地，早晚有一天，此物也会随着泰西人的商船遍布世界。”

　　“如果到了那时，我们还没有想出对策解决此事。大明则便会陷入四面楚歌之境地。草原部族野蛮无礼，不记信史。若是，让他们得到了大明之外的茶叶补给。这些人定然会更加不服王化，为祸九边，使我大明北境永世不得安宁！”

　　王锡爵等听着这些话，他们没有一个人觉得这是危言耸听，因为，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能想明白此事的后果。

　　一旦，草原部落脱离了大明的茶马互市的牵制，不仅大明会失去大量马匹牛羊的来源，而且，还是为自己创造出一个不可一世的仇敌来。

　　回想一下自晚唐至今，北方草原何时消停过？

　　在五代两宋的时候，北方草原更是建立起了与中原可以分庭抗礼的辽金之国。

　　到了南宋末年时，崛起的蒙元的更是一度窃取神器，窃居九州百年之久！

　　到了大明龙兴之后，太祖皇帝，成祖皇帝先后用了五十年的时间都是强征漠北，才换来了大明北境的安定。

　　结果在土木部之役之中，大明精锐尽丧，险些重蹈赵家天子之耻，拱手让出半壁江山。

　　虽然，后来有景泰，于谦等力挽狂澜，击退了也先，保卫了京师。

　　但自此以后，大明便再无北出之力，只能勉强经营着九边重镇。

　　而这也不是最好的解决方法，自弘治朝时，朝廷失去了河套地区，在后来的数十年里又拉锯了无数次战役，但是河套依然还在鞑靼手中，朝廷至今都未能将河套收回。

　　若是，连茶叶这一战略武器都失去了对草原部族的牵制，那后果真的是不敢想象的。

　　站在第二排的邢玠站出，拜道：“臣以为当立刻备战西域，防微杜渐，将西域之外的威胁消灭于萌芽状态。”

　　朱常洛看了一样邢玠，没有立刻回话，朱常洛还要等王锡爵，沈思孝等人的回复。

　　王锡爵听到邢玠的话后，他深吸一口气道：“邢尚书不可轻言开战。西域情况复杂，自宋后，七百年间，我中原之国也未曾实际踏足过西域之地。现在，西域到底是什么样子，我们也都是道听途说。真的要开战的话，先不说敌情如何，就是大军补给问题，我们也无力解决的。”

　　王锡爵太清楚朝廷的家底了，虽然，现在户部的情况比之前好了很多，勉强也能有了盈余，但是，真要打一场国战的话，就算把户部卖了都不够塞牙缝的。

　　朱常洛听完王锡爵的话，又把目光放在了沈思孝身上，沈思孝也不知该如何回复。

　　于是，沈思孝又问出了一个王锡爵刚刚问过的问题。

　　沈思孝道：“殿下，您说的咖啡真的有如此神奇吗？”

　　沈思孝的话一下子就吸引住了所有人的目光，他们都不由得又期待起来的，期待着朱常洛也说出一个不确定的结果来。

　　只要是不确定的，那么一切都还有回旋的余地。

　　朱常洛自然明白他们的侥幸心理。

　　朱常洛叹息一声：“孤也想此事是假的，可惜，这不是假的。孤也亲自品尝过咖啡的味道了。此物虽苦，但亦有香味回甘，而且，提神效果极好。孤上午在西山皇庄饮了一杯之后，到如今都还不曾感到一丝乏意。”

　　“足见，此物的奇效，依然不输我大明茶叶，甚至在某些方面还更胜一筹，这都是孤不得不承认的事实。”

　　听完朱常洛的话后，在场的人都沉默了。

　　毕竟，这事真的是太大了。

　　谁也不敢乱开口了。

　　这时候，朱常洛又说道：“今日孤还特命远洋侯在慈庆宫中冲制咖啡，给卿等品尝。过会儿，孤就命人端上，卿等可以小啄一口，尝一尝此物的味道，感受一下此物的功效。”

　　听到朱常洛说，咖啡正在一旁烹制的时候，所有人不由得也期待起此物了。

　　他们真的想立刻品鉴一二，然后实际的感受一下，此物到底有没有皇太子所言的奇效。

　　毕竟，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还是要实际的尝试一下，才能确定此物的威胁到底如何。

　　陈振龙在慈庆宫旁的偏殿制作着咖啡。

　　他做梦都没想到自己有一天先给皇帝做了咖啡之后，又给朝中的柱国之臣也做了。

　　虽然，他现在也已经功成名就，有了侯爵之位。

　　但是，能为这些人服务一次，对于陈振龙而言那也是莫大的荣幸。

　　陈振龙小心细致的用着研磨咖啡的工具，制作了一壶热腾腾的咖啡。

　　闻着这原味咖啡散发出的幽香，陈振龙喜欢极了。

　　这是他在泰西一年养成的习惯。

　　虽然，茶也很不错，但是，能多一种别样的享受时，还是会忍不住想去尝试一下的。

　　尤其是现在，陈振龙还动了要为咖啡制作制定出一套专业的标准出来的心思。

　　若是此事能行，自己未尝不能做一下茶圣陆羽的事业。

　　毕竟，大明文人都是好享受的风雅之人，咖啡的苦味和香醇，正好也能契合士大夫们追求“苦中作乐”的生活情趣。

　　所以，咖啡在大明绝对是会有一席之地的，而且，与传统的茶叶一比也是不遑多让的。

　　毕竟，越是复杂的形式，就越容易吸引士大夫的常识。

　　咖啡的制作恰好就附和了这种复杂的形式。

　　如果，再把这复杂的形式给标准成了礼仪化的形式，咖啡想不火都难。

　　毕竟，装叉是人之天性。

　　不管是古人，还是今人。

　　只要遇到可以装叉的领域，都会情不自禁的表现着自己，秀着自己的与众不同，寻求着一种心理上的优越。

　　而且，咖啡到现在都还没有确切的主权。

　　若是自己能够先一步将其拢在自己名下，等到将来，皇太子一统西域，威震环宇之时，那么自己身为咖啡之祖的名头也能随之坐实了。

　　所以，当陈振龙想到这些以后，他的情绪就情不自禁的高涨起来，就差哼起小曲来了。

　　这时候，孙暹闻着味儿过来，他也有些眼馋这种叫做咖啡的饮品了。

　　在西山皇庄的时候，陈振龙就做了两杯，万历皇帝和皇太子就分完了。

　　他和陈炬这两个大太监，虽然都好奇，也想品尝，可惜没有机会。

　　但现在机会来了。

　　孙暹进来说道：“陈侯爷，咖啡烹调的如何了？”

　　陈振龙一看是孙暹亲自来问，陈振龙也秒懂孙暹的潜台词。

　　陈振龙道：“刚刚调制完毕，还未来得及试味。若是公公不嫌弃的话，在下愿请公公尝试一下味道如何？”

　　孙暹顿时眉开眼笑，他笑道：“既然如此，那咱家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陈振龙用一个小盏给孙暹倒了一杯出来，然后亲自捧给了孙暹。

　　“公公请尝。”

　　孙暹将手中浮尘往臂膀里一夹，小心的接过陈振龙递过来的咖啡。

　　孙暹看着咖啡黑乎乎的液体，说道：“还真像是咱们的汤药颜色。不过，这味道闻起来，确实有一股不一样的香味，咱家这就是试试？”

　　陈振龙笑道：“公公慢慢品尝，此物一开始的口感极苦，但喝完之后就有回香。若是公公不能适应这个苦味，在下也有一法可以降低苦感。”

　　孙暹小心的捧着小盏微微尝了一口，脸上顿时扭曲了起来，像是戴了痛苦面具一样，“真苦。”

　　但说完之后，孙暹又忍不住小尝了一口，想要努力的品出苦味之后的香味。

　　看着孙暹这样的较真劲，陈振龙也是面带微笑，未说一句。

　　孙暹尝过了这口之后，好像品出来点味，然后，说道：“咱家还是福气薄，这么好的东西，到了咱家嘴里，就只剩下苦味了。但是，这个苦味，咱家是真喜欢。一苦入口，咱家就能清醒的感知着现在的幸福。这种感觉真好。”

　　陈振龙笑道：“公公一语中的，此味虽苦，但能回甘。而且，回甘的还不止是口中之香。更有心中的香味。”

　　孙暹笑道：“陈侯说的不错。咱家心里的香味就是能跟着殿下鞍前马后。这一口咖啡下去后，咱家口中的苦和心里的香，这么一比后，就显得更香了。”

　　说完这句拍马屁的废话后，孙暹又问道：“陈侯刚刚说有一法子可以降低苦味，是什么法子？”

　　陈振龙道：“此法是皇太子殿下为皇上演示之法。皇太子在咖啡之中添加了黄糖和牛奶。有了此二物的调和之后，咖啡之味便不会再那么苦涩，品尝起来还有一股香醇之感。而且，在下还在亲眼看到皇太子殿下在咖啡的杯中以牛奶拉出一朵花来。此技艺神乎其技，让人叹为观止！”

　　孙暹眼睛都亮了，“殿下还有如此之能？和殿下这么一比，咱家简直就是不学无术的粗浅之辈，活该一辈子当奴婢。不过，能为殿下做奴婢，那也是咱家百世修来的福气。”

　　陈振龙拍着孙暹的马屁道：“有公公如此忠心之心跟随殿下，实乃大明之福，天下之福！在下钦佩，羡慕。”

　　说完这些话后，孙暹的眼睛便在这间偏殿之中寻摸起来了。他想找到陈振龙说的牛奶和黄糖，他也想试试加了牛奶和黄糖之后的咖啡味道到底如何？

　　陈振龙发现了孙暹的这个动作后，他立刻主动的把牛奶和黄糖端了过来。

　　“公公请用。”

　　孙暹看着牛奶和黄糖，他好奇的问道：“怎么加？”

　　陈振龙道：“公公按照自己的口味加即可。”

　　孙暹了然。

　　原来是没有标准的添加方式。

　　孙暹小心的把牛奶和黄糖都加了些许到了小盏之中，然后用一根银匙小心的搅拌了一下，开始再次品尝。

　　这次又尝了味道之后的孙暹，眼睛一亮，“不错不错，味道好多了。再加点牛奶和黄糖就更好了。”

　　说罢，孙暹又添加了一些牛奶和黄糖，感觉味道适中之后，他便慢慢的将一盏咖啡饮下了。

　　这时候，孙暹也想起了自己来的差事了。

　　孙暹说道：“咖啡的味道，咱家试过了，好极了。可以给内阁和军机处的相公们端上了。”

　　陈振龙回道：“是。”

　　然后，孙暹和陈振龙两人一前一后带着数位小太监，小心翼翼的端着刚刚分好的咖啡和牛奶，黄糖来到了慈庆宫大殿。

　　“殿下，远洋侯已经将咖啡制作完毕，请主子示下。”

　　孙暹到了殿前行礼问道，朱常洛说道：“端上来给诸位先生们都尝一尝，感受一下此物的味道。”

　　孙暹回道：“是。”

　　然后，孙暹和带着几个小太监把一盏又一盏分好的咖啡送到了王锡爵，沈思孝，董其昌等人的手中。

　　这些人看着手中端着的咖啡，棕黑色的颜色，乍一看确实很像汤药，这是所有人见到咖啡时的第一反应。

　　但是，再细看下去，又明显与汤药不同，而且，闻着还要一股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形容的异香萦绕其中。

　　朱常洛看着众人，他笑道：“卿等可以小心尝试一下，此物极苦，不可大口直喝，否则必然难以接受。”

　　朱常洛又给众人提了一个醒，生怕他们一口喝多了，没忍住被苦到哭出来。

　　其实，朱常洛的好心提醒也是多余的，毕竟，新端上的咖啡还是热乎乎的，并不适合直接饮用，而且，像他们这种有地位的人，不论饮茶，还是喝水，都重在一个品字，从来都不会像市井小民一样开怀畅饮。

　　所以，即便朱常洛不提醒，他们依然也会小口品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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