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坦白

待得回到家里后，澹台猊并没有马上给二人训话。他手里抱一个，背上背一个，和两个外孙在院子里玩了好一阵子。直到两个孩子累得想睡午觉了，他才让丫鬟将孩子抱了下去。

        “还是小孩子最好，无忧无虑的。”澹台猊整整被孩子扯歪的衣服，笑呵呵地说到。

        阿瑾笑嘻嘻地说道：“可是二叔曾经说过，我们九兄妹把你累坏了，再也不想抱小孩了。”

        澹台猊斜斜瞥了她一眼，“是你们太闹腾了，一个个的调皮捣蛋。”

        他嘴角浮起慈祥的笑意，想起了几个孩子小的时候，那可爱又令人头疼的样子。其实阿瑄阿瑅和阿玲阿珑也都有孩子，澹台山庄仿佛一直都有小孩在闹腾着。

        “孩子还是闹腾点好。”澹台猊发出了感慨，一转头却又冷去了笑意，盯着阿瑛，“可若是像你，在这齐鲁生活几年，就变得庸庸碌碌，也没有什么意思。”

        阿瑛微微撅起了嘴，似有不满之意，可也不敢反驳，只得默默地受着。

        澹台猊想了想，道：“这样吧，豆豆是长子，按照你们齐鲁的风俗是要委以大任的。但燕燕不用，我就带她回渝州。在那里，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将来挑个她瞧得过去的夫君，有澹台山庄给她做靠山，定不会像她娘一样。要是燕燕不想嫁人也可以，澹台山庄养她一辈子。”

        宋飞廉和阿瑛听了俱是大惊失色，心痛如绞。宋飞廉焦急道：“岳父大人，燕燕是女子，始终是要嫁人，相夫教子。”

        澹台猊冷哼一声，“相夫教子？你怕是忘了这江湖上有多少侠肝义胆的女子了。别的不说，就你们泰山门前任门主和门主夫人，俱是武林风流人物，当年仗剑走江湖的佳话流传至今。罢了，我这就带燕燕回去，跟着我在长江上多涨涨见识也是好的。”

        阿瑛失声大喊：“父亲，这可如何使得。燕燕还那么小，你怎么舍得让她离开女儿。”

        澹台猊面不改色，“你要是舍不得，那就跟我一起回渝州，继续做你的澹台山庄大小姐，多威风。”

        宋飞廉脸色大变，紧咬着牙不发一言。阿瑛恨恨然，“父亲，我也绝不会跟飞廉夫妻分离的。我们一家四口就要整整齐齐在一起，绝不分开。”

        她几乎是吼着说出来的，“父亲，你到底想干什么？”

        澹台猊挑了挑眉，十分意外她这样的反应。但他并没有生气，反而笑了起来，“原来你还是有气性的。”

        他转头就走，不紧不慢。阿瑛等人赶紧跟上。

        澹台猊走到后院的露天亭子里，今日天气极好，春日的阳光暖而不热，微风送来阵阵的花草香。

        这个亭子建立在水池上，四周没有可以遮挡的地方，最适宜谈话而不怕被人偷听。

        澹台猊坐在栏杆上，叫四位子女坐在对面。

        “说吧，到底是为什么？”

        阿瑛轻轻拉了拉宋飞廉，没有说话。宋飞廉叹了口气，握紧她的手，抬头对澹台猊道：“岳父大人慧眼如炬，什么都瞒不过你的。”

        “一切都是我的主意。自从我坐上门主之位，很多事情便身不由己。飞廉并没有什么大志向，只想好好守着泰山门，居于泰山之下，护得一方安宁。至于要让泰山门成为澹台山庄那样的武林翘楚，或是将春晖刀法发扬光大。飞廉自知没有这个能耐。”

        澹台猊点点头，定定地看着他，眼里有欣赏，“你能守护一方百姓，便已是了不得了。若你是个没能力还不安分的，当年我也不会将阿瑛嫁给你。既是如此，又为何不让阿瑛与家里联系？”

        不等宋飞廉开口，阿瑛便抢着说，“是我要这么做的。父亲，我是澹台家的女儿，又是泰山门门主夫人。日常便有许多人主动找上门，他们一开始不过是普通的结交，可日子久了，便有人露出了真实意图，以一些小恩小惠拉拢我，要我入局。我虽不知他们到底要干什么，但绝非善类。以女儿的能力，实在不善于和这等居心叵测打交道，更何况还有了两个孩子，更要为他们着想。是以干脆回绝了大多数结交。宁愿做一个深居内宅的妇人，也不愿为人所利用。”

        阿瑾和阿瑜胆战心惊地听着，大姐姐如今说起来云淡风轻，可当初不知道经历了怎样的艰难。日复一日的磨练，磨平了她的性子。

        澹台猊听得紧皱眉头，“可是阿瑛，我澹台家就算远在渝州，对你无法施以援手。但天下遍地都是故交，你也认识好多叔伯。就算你担心应付不了那些人，也大可以找他们出手帮忙。否则怎么一个小小的梅花教就闹出这些事情。”

        阿瑛叹了口气，“父亲，这背后的盘根错节岂是女儿能分明的，又何必扯上那些叔伯们，因此事而毁了澹台家和他们的交情就更不划算了。”

        阿瑾和阿瑜听得云里雾里，大气都不敢出。尤其是阿瑾，原以为江湖热闹如繁花，可经历了雷家的事，又听大姐姐说了这许多，才惊觉繁花似锦下面还有波诡云谲。她把江湖想得太简单。

        宋飞廉道：“父亲，都是飞廉没有本事，对付不了这等复杂的局面，只知一味退缩。连累阿瑛要躲在身后。”

        澹台猊沉默不语，透过四人，望向后面的水池。水面平静得只有些许涟漪，但如果是认真看，能看到水下半尺处十分热闹，许多鱼儿聚成一团团游动着，间或一两只浮出水面，再迅速沉下，稍稍打破这份平静。

        “你们一直都没说，这背后是不是有什么大事？”澹台猊沉着问出心中的疑惑。

        宋飞廉并不意外岳父能看穿这件事，他一脸的凝重，犹豫着不知该如何开口。

        “此处都是信得过的家人，这两个小的也该涨涨见识。你但说无妨。”澹台猊看出了他的担忧。

        宋飞廉深吸一口气，看了看阿瑛，夫妻俩以坚定的眼神支持着彼此。

        “父亲，此事我们并没有真凭实据，别人并不曾落下任何把柄。一切都是我们的猜测。”他顿了顿，望向澹台猊。

        澹台猊明白他的意思，点了点头，“为父自然信你们两个。”

        宋飞廉颔首，“我和阿瑛怀疑，武林中有人蓄意生事，四处挑拨离间。虽然目前看起来都是些小打小闹，但说不准这其中就蕴含着大阴谋。”

        澹台猊略略有些疑惑，“武林一向都不太平，你们可是有什么更深的想法？”

        阿瑛点了点头，“武林虽然纷争不断。可这一次，阴谋都是对着大的门派而来，诸如武当少林峨眉，也包括澹台山庄。奇怪就奇怪在这里，若说他们有阴谋，可用的手段都是些小伎俩，轻易就能被识破的；若说他们没有阴谋，可一般的门派还瞧不上。”

        阿瑾“呀”了一声，瞬间想起了在武当的遭遇，神情激动，“没错没错。现在想来，当时是少林的觉空师兄造访武当。所以便有人上山动手了。”

        阿瑜接着说，“到底是谁在背后作祟？”

        澹台猊脸色越发凝重，“若是一般的人，根本不敢碰名门正派。若单是雷昭结交的那些塞外之人，也无法插手中原武林。不是谁都有这样的能耐。”

        宋飞廉看着他，神色十分复杂，定定的说了两个字：“朝廷。”

        原本晴朗的春日，因为这两个字，空气都凝重了。气压低低地围绕着亭子中的每一个人，谁都没有说话。

        阿瑾心中忍不住发抖，却仍然极力掩饰着自己的不安。朝廷，朝廷。云尘就是朝廷之人，此事跟他是不是也脱不了干系？

        她又想起当日在明月山上陆伯伯宅子的屋顶上，云尘那不能告诉她的话，是不是跟这些事情都有关？

        阿瑾认真去想，要理清其中的关系，可是越想脑中就越是一片空白，什么也抓不住。

        “朝廷？”澹台猊反复咀嚼二字，要咂摸出其中的味道，“朝廷要剿灭江湖势力，所以玩这等手段？”

        宋飞廉摇摇头，“小婿不知。可我觉得也没那么简单。朝廷若是想干涉江湖，有的是正大光明的方法。用这等手段，别的不说，光是耗费的人力和心血就不值当。大可不必如此。”

        澹台猊点点头，“没错。目前看来，这更像是一种骚扰，要扰得武林不得安生。可若是真正能造成什么损失，倒也不明显。”

        阿瑾听得无比烦躁，忍不住站起来，“你们好奇怪，一会儿说是朝廷，一会儿又说不是朝廷。那到底是不是嘛？”

        她的举动倒吓了大家一跳，阿瑜知道她是因为云尘，赶紧拉了拉她，“九妹，别闹。”

        澹台猊原本还不明白，不过细细一想，心里立即有了猜测，便脱口而出，“丫头，你该不会是喜欢那云尘吧？”

        阿瑛不明所以，“谁是云尘？”

        阿瑾红着脸嘟着嘴坐下来，不发一言，就当是承认了。

        “大姐，云尘和九妹的事，我后面再告诉你，现在先把眼下的事情说清楚。”阿瑜急急道。

        澹台猊轻叹一口气，对着阿瑾说，“九丫头，你也别急。江湖不止一家门派，朝廷自然也不止一股势力。我瞧那云尘当初匆匆离开袁州，想必定是从雷万钧那里知道了什么，才赶着回去禀报。大概他比我们更想知道是谁在背后操纵这一切。日后若有机会，你当面找他问个清楚。”

        阿瑾仍是不说话，心里虽然得了些安慰，却仍是高兴不起来，在云尘心里，到底还是朝廷更为重要的。

        此时，话已全部说开。除了阿瑾，大家心情都舒畅了许多。澹台猊喟然长叹，“看来我这一辈终究还是老了。已经瞧不出这武林的异动，江湖还是要交给你们年轻人的。”

        阿瑛上前虚扶着他，“父亲，可不怪女儿和飞廉了吧。”

        澹台猊推开她的手，哼了一声，“自然还是要怪的。管他朝廷还是江湖，身为澹台家的女儿，这点应付能力都没有？天塌下来，自然有我在背后替你们顶着。拿出澹台家的气势来，别叫人小看了。”

        阿瑛默默无语。

        澹台猊犹不满足，看见她沉默的样子又开始生气，“你，明日就去丐帮，给我好好收拾收拾凌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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