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相逢

有的人说，每一座城市都有着自己的记忆和故事。但城是死的，人是活的。

        盛安市某个繁华的街道旁，坐落着一个别具一格的咖啡店。透过落地窗，隐隐能看见一个女人的身影。在这里享受那份难能可贵的宁静，已经是她平日的习惯了。

        齐悦卿悠闲地品着手中的咖啡，可可豆的香气在口中晕开。以前她是不爱喝咖啡的……

        她时而看着电脑，时而望向窗外。

        从她开始创作这部小说的那刻起，源源不断的灵感就如同火山爆发般喷涌而出，她感受到的不是粘稠炙热的岩浆，而是漫天绚烂、香气扑鼻的桃花雨。

        可到了接近结尾的地方，她脑海里的那颗树瞬间枯萎了，她坐在这一个多小时，硬是什么东西都没憋出来。换句话来说，这本三十多万字的小说就要烂尾了。

        她反反复复地读着前文，试图理清思路，寻找灵感。可每当她看到那句：“对不起，我想我们还是不要再见面了。”她的心跳就像暂停了一样，痛得无法呼吸，就像那年冬天的她们一样。

        只有两个人的屋子里，女孩抓着女人的双手，举过头顶，把她按在墙上，吻了下去。

        女人挣扎了一会，无奈浑身都软了下来。她最后还是推开了女孩。泪珠从女人的脸上滴落而下，打湿了她的侧发，她咬了咬下唇，低头不语。

        空旷的屋子里，只剩下心慌意乱的女人和手足无措的女孩。

        “老师，我……”

        “你走吧……”

        那天，少女借着酒劲，终于鼓起了勇气。她知道说完自己会后悔，可是，她还是想让她知道。哪怕她知道她们毫无可能，哪怕不被理解接受，哪怕被打入冰川之下。

        可她没想到的是，那竟是冰河时代的开始……

        如果能重新选择，她希望她们不相识，不相知，她希望她们能各自安好，永远幸福快乐地生活在平行世界里。

        爱而不得，是窒息一般的慢性疼痛。

        这三年的时间，虽然没能让她忘掉一个人，但可以用写作的方式自我安慰，构造出虚幻的“她”来代替她，一直陪伴在自己身边。

        齐悦卿再次望向窗外，在深色玻璃的映衬下，世界变成了单调的灰白色，外面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人们撑起了伞，穿梭在雨幕之中。没过多久，齐悦卿便注意到了那抹熟悉的身影，与其他的人和事物不同，只有她带有着那独特的色彩，就像第一次见到她那样，她一直觉得，那个女人能让周围的一切都为之绽放。

        齐悦卿收回了视线，摇了摇头。怎么会是她？一定是幻觉吧。可能是太想她了。

        女人走到屋檐下，合上了伞，推开门那一刻，风铃叮当作响，她环视了一圈，最终目光落在了齐悦卿的身上。视线交接的一瞬间，雨滴没了声响，时间好像定格在此刻。

        齐悦卿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心头发颤。到底还是在一个城市，撞到了也很正常，这不正是她一直以来所盼望发生的事吗？

        女人一身黑色风衣，里面藏着那姣好的身材，卷发及肩，五官立体，肤如凝脂。

        楚景熙，齐悦卿的高中老师，这个女人仿佛是温柔的化身，走路自带金光。她比以前似乎更有气质了，浑身散发着成熟女人的光芒。齐悦卿无法移开自己的视线，眼看着女人向自己走来，张开口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悦……悦卿？好久不见。”

        好久没听到她那温柔的声音了，齐悦卿有种要哭了的感觉。

        “啊……楚老师。好巧。”齐悦卿越想组织语言，越是说不明白，明明久别重逢有太多想说的话。最后就“冷漠”地说了一句，她又感觉不太妥当，接着补充着，“你……您一个人来的吗？不介意的话，我请你……喝个咖啡？啊……如果麻烦到你……您了就算了。”

        接下来，楚老师的话让她的学生心凉一半，“不用了。”

        尽管这么说，楚景熙还是坐到了齐悦卿的对面，“一顿咖啡钱也没有多少，我请你吧。”

        “啊……好。”齐悦卿顿时又心花怒放了。

        她畅想过无数次，她们重逢的那一天，她会用哪种的面孔来见她。现在的她与当年那个乳臭未干的小鬼倒也没太大区别。

        “你还是……那么可爱。”楚景熙笑了笑，她狭长的柳叶眼总是弯成一个好看的弧度。

        “啊……是吗？”她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可爱的地方，可能是自己在楚景熙面前总是一副娇羞的模样。和以前一样……

        服务员拿着菜谱走了过来，“您好，请问您需要什么？”

        “要和她一样的就行。”楚景熙答道。

        “好的，已经为您下单了，您稍等。”服务员刚想走，突然想到了什么，凑到齐悦卿身边，又问道，“齐姐，你想要再加点什么吗？”

        “我要……”齐悦卿在她耳边说道。

        “好的，我马上去拿。”

        楚景熙打量着两人。

        “最近……很忙吗？”齐悦卿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嗯……还是那样。教师并不是一个什么轻松的职业。不过也还好，我也不当班主任了，周末备完课还能多出点时间。”

        “哦……那还挺好的。”

        两个人聊了些很平常的事情。曾经以为再见面，他们或许会装作不认识彼此，或者会处于一个尴尬的气氛，而现在她们倒是聊得很轻松、很愉快，就像两个许久未见的老朋友一样。

        “齐姐，您要的。”

        服务员端上一盘手摇制作咖啡的工具。

        “谢谢。”

        齐悦卿把咖啡豆放入研磨机里，旋转把手打磨着咖啡豆，举起水壶，微润滤纸，倒入研磨好的咖啡粉，一圈圈地倒着热水，被煮熟的咖啡粉慢慢膨胀起来，冒起了气泡，空气中弥漫着咖啡豆迷人的香气。

        楚景熙拄着下巴，欣赏地看着齐悦卿，“你倒是学会不少东西。”

        齐悦卿抑制不住自己上扬的嘴角道：“嘻嘻，这是咖啡里最简单的操作，你如果不愿意喝苦的，我给你拉个花。”

        “没关系，这样就好，是你弄的应该都很好喝。”

        “你夸的我都……不好意思了。”

        齐悦卿将过滤好的咖啡倒在小杯子里，递给楚景熙。

        “尝尝？”她一脸期待地看着楚景熙。

        楚景熙拿起杯子，小口抿了，起来。

        “味道不错，很香。我很喜欢，谢谢。”

        楚景熙舔了舔嘴唇，齐悦卿将此尽收眼里，微微地吞了口口水。

        “你喜欢就好。”

        楚景熙喝完一杯，齐悦卿又为她蓄了一杯。

        楚景熙环视了下整个屋子，“这里应该是新开的吧，还蛮独特的，据说是个“解忧杂货店”，可以帮助人们解决烦恼。我想来很久了，今天正好路过这里，进来避避雨，而且这里离学校还挺近的。”

        “嗯，倒也没有他们说的那么神，不过大概是个好地方吧。我有空就来。像那个‘气氛组’一样。”

        楚景熙看了看桌上那合上的电脑，莞尔一笑，“别说还真有点像。怪不得他们管你叫齐姐。”

        齐悦卿摸了摸下巴，“他们管我叫姐，明明跟我差不多的年纪，这么一叫瞬间老了好几岁。真是不像话。”

        “我记得……上学的时候，那些同学好像也这样叫你呢。”

        齐悦卿看着那些躲在角落里暗中观察的人们，十分无奈，假装咳嗽了一声，那些人急忙跑开，去做自己手头的事。

        “我去结账。”楚景熙刚要起身离开，被齐悦卿拦住了。

        “在这你是花不出去钱的。”

        “不是说好了我花钱的吗？这家店……不会是你开的吧。”楚景熙坐了下来，刚才就觉得服务员和她的关系好像就非同寻常些。

        “不愧是楚老师，被你猜到了。”

        楚景熙似乎想到了什么，暗自地笑了，小声说，“我以为……你会开个酒吧。”

        齐悦卿忍俊不禁道：“本来想开，但是我现在的口味变了。”

        是因某人而变的……齐悦卿在心里想着。

        想当年，学生时期的齐悦卿表面上是个可爱听话的乖孩子，私下就很不一样了……但是这些都不为外人所知，除了她最好的朋友赵小雨，和她最爱的老师楚景熙。

        楚景熙望着眼前的人，她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天真稚嫩的少女了，都说女大十八变，她的变化很大，却又好像没变，还是那副憨憨的样子，可以说这也是变化中的不变吧。

        她是那种让人轻易就能喜欢上的孩子，如果没有那件事，她们会一直联系下去吧……看着齐悦卿，一种复杂的情绪席卷而来。时间不等人呐。楚景熙摸了摸自己的脸，也不知道自己老了多少。

        如果时间能停留在此刻就好了。齐悦卿在心里想着。尽管现在的气氛很好，但是她有一个一直困在心里的烦扰，她今天借着这个机会一定要说出来，如果不说出来，就不知道下一次是什么时候了……

        “那个……老师，对不起……我……一直欠你个道歉……那天我……”齐悦卿咬了咬嘴唇，欲言又止。

        楚景熙拿杯的手僵在空中，她放下杯子，握住齐悦卿的手，笑了笑说，“傻孩子，别跟我说对不起，我都没放在心上，要道歉也是我道歉才是。”

        那天，楚景熙的态度很坚决。回忆里，女孩那失落的背影是那么的无助，仿佛那躯干里的灵魂是空洞的。她想像以前那样，上前拉住她，摸着她的头安慰她一番。可她很害怕，很不安，其实她一直多多少少明白一些，可是也不敢确认，也不愿意多想……她们后来很有默契地再也没有联系过彼此。

        “我当时……喝多了。对不起，给您带来困扰了。”

        “没关系。是我……误会了。我知道，你认错人了。”楚景熙的眼神黯淡下来。

        “对不起，我……”

        “好了，我知道了。我接受你的道歉了。但是，我只想问你一点，为什么过年也不给我发信息，嗯？”

        “我……我错了，我怕您不理我……”

        “嗐，算了。那之后……我也有自己的苦衷，所以也一直没有联系。”

        过了一会，她勉强牵出了一个笑脸，“都毕业这么多年了，还叫老师呢？”

        “啊。”齐悦卿红了脸，“那……我叫……”

        这孩子还是那么爱脸红。楚景熙拄着下巴，玩味地看着她，眼珠子转了转，“叫姐吧。”

        那温柔的声音如同涓涓细流般流入齐悦卿的耳朵，她以为自己的脑子进水了，幻听了。

        “啊？”齐悦卿感觉自己逊毙了。在喜欢的人面前只会阿巴阿巴，像个痴呆一样。

        “让你叫我姐、姐～不愿意？嫌我老了？”

        “才不是！老师，在我心里，您年轻着呢！”

        “嗯哼？”

        “景熙姐……”齐悦卿小小的声音里带有着撒娇的意味。

        “真乖。”

        羞红了脸的齐悦卿抬起了头，齐景熙很少说这样的话呢，一定要深深地记在脑袋里，反复循环这两个字。

        楚景熙摸了摸齐悦卿的头，齐悦卿娇羞地“摇着尾巴”，她就差“汪”的一声叫出来。

        他们很早以前就跨越了师生的关系，是无话不说，无话不谈的朋友。现在，两个人的“误会”解开了，他们自然又变回了朋友，而且这么长时间不联系了，两人也更加明白，自己没了对方，生活会缺少多少色彩。齐悦卿在心里暗中决定着，这次她一定要一直陪伴在楚景熙的身边，作为朋友。

        她注视着楚景熙的眼睛，那双琥珀色的明眸纯净无暇，不带着一丝杂质。透过其中，仿佛穿透了灵魂，那里闪烁着光，恍惚间，她好像回到了那个秋天。

        女人在黑板上写了三个大字，转过身来，微笑着看着每一个人。

        “大家好，我叫楚景熙，春景熙熙的景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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