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抱大腿

第二天，段峰屁颠屁颠的跟着段建桥去了省建集团。

段建桥大专毕业后便就职于此，已经干了18年了。从初出茅庐的学生娃到如今的人到中年，最好的青春都献给了这家垂垂老矣的国企。

省建集团总部坐落于江河路，与省建设厅遥遥相望。

而省建集团不仅有办公楼，还有好几十栋职工住房，3家省建集团医院，省建集团子弟学校等等。

段峰虽然住在省建集团的职工宿舍，但是上学却没有在子弟学校上学。

段建桥现如今已经算是中层干部，手下也有着十几号人跟着他全国各地的打拼。

从段峰记事开始，段建桥就几乎没有在家安稳的待过几年。

即便是把半条命都卖给了公司的段建桥，如今也发不全工资，可想而知手下的班子，日子过得有多苦。

段建桥先是来到了2楼总经理办公室，敲了半天门，没人响应。段建桥正纳闷呢，这时，一个路过的员工说道：“你找张总啊？他不在！”

段建桥问道：“那集团高层有谁在啊？”

答道：“都出去开会了，现在只有刘董在！”

刘董，全名刘长松，是省建集团的董事长。董事长刘长松跟段建桥可是不沾亲不带故的，身份上也差了好几级。要说段建桥能见总经理，那还是因为跟省建设厅的潘红军有些私人关系，否则，段建桥最多也就和行政主管打打交道。

可是没办法，谁让家里等着米下锅呢？越级就越级吧！

段峰二人来到集团总部大楼3楼的董事长办公室，敲开了门。

“咚咚咚！”

“进来！门没锁！”一个浑厚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推开门，只见地上是纯羊毛手工编织的地毯，四周的桌椅柜子是紫檀木手工雕刻，窗户边放置着两张沙发，那样子就跟电视里国家领导人会见外宾时用的沙发一模一样！

就这装修，别说是在1995年，就是放在2020年也是极度奢华的！

刘长松见到段建桥，放下了手中的茶壶，热情的说道：“呦！老段啊！来来来！正好，尝尝我新泡的茶！”

品茶，似乎是全中国人的爱好，但是刘长松的品茶却品出了一些高度。

茶叶是特供的茶叶，省建集团隶属楚汉省建设厅直接管辖，属于副厅级单位，董事长也是副厅级待遇，自然是可以拿特供的茶叶。

那套茶具，以段峰的眼力看不出好歹，毕竟段峰对茶道没什么兴趣，但是只看那黄花梨木的茶托，就知道这一套下来铁定要不少银两。

对于董事长刘长松，段峰没什么好感，因为段峰知道，没两年这家伙就得被双规了，或许现在已经开始被调查了也说不定。

当然，段峰对人的喜恶是不会放在脸上的，再加上他一个少年郎，也没人会注意到他，于是就在一边乖乖的站着。

虽然刘长松看上去很和蔼，但是身份地位差距巨大，况且段建桥过来是有事相求，便显得很是拘束。

段建桥僵硬的坐下来，屁股都不敢全坐了，半蹲着接过刘长松递过来的茶杯，抿了一口。

刘长松看起来很热情，还招呼段峰随便玩随便看。

当然，段峰也没啥好玩的，这房间的东西就没一个便宜货，不小心碰掉了你一个瓶瓶罐罐的，怕是自己的老本都得赔出来了！

刘长松也是集团老人，和段峰的爷爷几乎是一个辈分的，虽然都是在建筑行业里打拼的，但是也没什么交情就是了。

两人七弯八拐的聊了聊公司，聊了聊项目，又聊了聊茶艺麻将什么的，七弯八拐后，这才说道正题上。

“刘总，我们部门去年的工资，您看什么时候能给发齐了？”段建桥说道。

刘长松一看段建桥来的目的是要钱，顿时不悦道：“哎呀，段老弟，你又不是不知道，公司这段时间财政情况有多紧张，工资发是肯定会发的，但是现在真的是发不下来啊！”

段建桥的项目部，一共43人，二三十个都是领导关系，那些人的工资从来就没有缺发过，剩下的就不好说了，像段建桥这种大小是个领导，还能发几个月工资。

而下面的人，有些甚至一年到头，一分钱都没有往家拿过！

家家都有难念的经，段建桥原本在部门里威望很足，可是经过这一年的消磨，现在段建桥手下的兵，多多少少的对他开始有了些怨言。

虽然这也不能怪他们，他们也是要养家的人！

段建桥是有苦说不出，上面不给钱，他段建桥哪去变出银子给大家伙的发工资？

想到这，段建桥心下一狠，道：“刘总，不是我心急，我也就算了，可是我下面那些弟兄们都是要养家糊口的，这是要真金白银的！你不能一句财政紧张就见死不救吧！？”

刘长松摆了摆手，笑道：“哎呦！哎呦！哪有那么严重啊，还见死不救啊。”

说着，似乎觉得自己语气有些不对，又改口道：“当然了！如果哪位同志的家庭有困难，你打报告上来，我来批！”

段建桥叹了一口气，道：“我的老总啊，不是谁家庭有困难的事，家家户户，谁不吃饭喝水，谁不养个娃呢？”

说着，指向段峰，道：“就像我们家娃，你也见过，这次调考考了年级前50名，这可是能上重点高中的，可是他的学费我都没着落，你说我怎么办？”

刘长松看了眼段峰，又看了看段建桥，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道：“哦！哦！哦！原来你是这个意思啊！早说嘛！”

说着，打开了办公桌的抽屉，从中抽出了一沓钱，约莫有1500元左右，递给段建桥，道：“我知道你们搞现场的，天天风吹日晒的很辛苦，这钱补足你的工资应该是没问题的，多的就当我提前庆祝你儿子考上重点高中，给他发个红包吧！你可别嫌少啊！哈哈哈！”

段建桥的工资是每月160元，拖欠了8个月，也就是应该拿1280元，可是刘长松给了足足1500元。

段建桥看着钱，知道刘长松误会了自己的意思，或者是故意误会自己的意思。

段建桥本来是想借着这次机会，把手下的工资都要着，给下面人一个交代，可是现在自己的工资拿足了，下面的人还是一分钱没落到，这？！自己要如何面对他们啊？

你不是财务紧张吗？我看你抽屉里那摞钱，就能把我们的工资全数补齐啊！为什么要说财务紧张呢？

段峰见段建桥还想继续要钱，连忙拉住了他，拿上这1500元就往外走，边走边朝里面喊道：“谢谢刘伯伯，改天我再来看你啊！”

出了董事长办公室，段建桥这才回过神来，望着段峰道：“你拉我干什么？！你知不知道我要干什么你就拉我！？”

段峰劝说道：“刘总急着把这钱塞给你，就是为了堵你的嘴，你拿了钱还不走，那不是不懂事吗？”

段建桥一巴掌打在段峰后脑勺上，道：“不懂事？！我看你才不懂事！你知不知道，我下面的那些员工，都是要养家糊口的，前几天，他们差点闹上家里来了！”

段峰奇怪道：“他们不是国企职工嘛？没发工资，不闹财务部，闹你干什么？”

段建桥眼睛一瞪，道：“你说为什么？”

段峰把脸一捂，没说话。

母亲孙玉珍就在财务部，难怪段建桥不让他们去财务部闹。

“合着，您就把这摊事自己抗下了呗？！”段峰无语道。

段建桥又拿出一根烟，点燃了，道：“无所谓，迟发早发，总是要发的。他们还敢赖账不成？！”

段峰撇了一眼段建桥，小声嘀咕道：“那可说不好！”

“你说什么？”

“没~没什么！”

只有段峰知道，接下来的几年，国企会经历怎样的变革。

大批大批的国企倒闭，剩下的巨无霸也被迫改制。

可惜，省建集团虽然也很庞大，却也倒闭了。

而那时，拖欠的工资就不是几个月，而是好几年了！

倒闭时企业清算，的确补偿了一些钱，可是却远远不够！

这一切，都是所有人连想都不敢想的事！

铁饭碗怎么会没了呢？

事实就是，世界上没有铁饭碗。

想到这，段峰决定晚上回去和父母做做工作。

段建桥抽完一支烟，将烟屁股丢在地上踩灭，道：“走吧！回家！”

段峰却拦住段建桥，道：“别急啊，爸！咱们先去找你那些工友！”

段建桥疑惑的问：“现在我拿到工资了，他们没拿到，现在去见他们干什么？炫耀吗？”

段峰苦笑道；“当然不是炫耀，你听我说，咱们这样，这样，然后这样！”

段建桥丁大眼睛“这样行吗？”

“没问题！”

“那你妈妈那边？！”

“妈妈那边我去说！”

一大一小两个男人开心的笑了起来。

“走！回家去！”段建桥一把搭在段峰的肩膀上，仿佛两个哥俩。

路过人事部的时候，人事主管正好出来，看见段建桥，连忙招手喊道：“老段！”

段建桥也打着招呼道：“呦，蔡姐，巧了！这是要去哪啊？”

蔡兰叹了口气，道：“老潘住院了，我过去看看！”

段建桥吃了一惊，问道：“前几天看着还好好的，怎么就住院了呢？那我也得去看看！”

蔡兰说道：“行，那边走边说吧！”

老潘，全名潘红军，是省建设厅的实权处长，也是段建桥的启蒙恩师，段建桥刚参加工作的时候，就是潘红军一把手带出来的。

而蔡兰，则是潘红军的媳妇，跟段建桥也是熟人了。

段峰侧耳一听，潘红军！这就是他要找的大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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