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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六十九章 旧年往事(一)


玉渊忍不住压低了声音,问道:“李锦夜,十七王爷可有家人?”

        李锦夜摇摇头:“无妻无子,连个侍妾都没有!”

        “那他的生母是谁?”

        “一个无名的小宫女,生十七王爷的时候难产死了,听说后来由皇后抚养长大。”

        “他得不得先帝的宠?”

        李锦夜看着阿渊眼底的光亮,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玉渊轻轻喟叹道:“那……可真真是个神秘的人物啊!”

        ……

        偌大的厅里,烛火通明。

        一张大紫檀雕螭案前,端端正正坐着一人,玉渊站定,抬眼朝座上之人看去。

        关于十七老皇爷的玉容,坊间流传数个版本,总结起来,只“俊秀”二字。

        但眼前的人,哪里是用俊秀二字便可描述。

        他身量极高,极瘦,戴一顶白玉冠,着玉带白色广袖澜袍,并未加巾束带,通身随作文士的居家打扮,正垂目把玩着一柄高丽纸折扇。

        见人来,懒懒抬起眼,扫了二人一眼。

        他的脸色很苍白,眼珠却很黑,像是将光都吸进去了似的,这么黑白分明,看来竟有些不像活人。

        玉渊正好与他的目光对上,心又惊跳起来。

        十七王爷面无表情地将目光错过,指了指一旁的椅子,“来了,坐吧!”

        他声音十分好听,低低沉沉的,吐字极慢,却不黏糊,即便玉渊见多了云端上的人物,也忍不住为他的皮相和嗓音叫一声好。

        她甚至忍不住想,若这人年轻个二十岁,该是何等的风流倜傥。

        李锦夜拉过她,上前行礼,“皇叔,这是我的内子高玉渊。”

        “皇叔,久安!”

        玉渊屈膝行礼,十七王爷皱起眉,又盯着她看了一眼,挪开视线对李锦夜道:“不及高家先人十分之一,俗了!”

        这么猝不及防的一句,让玉渊睁大了眼睛,表情无比受伤。

        十七王爷却似没有看到她脸上的表情,“你们且先坐坐,我先掌个灯!”

        夜幕一点点降临,像一张织得密密的网,悄无声息的撒落下来,他一盏灯一盏灯点过去,速度极慢。

        十八盏灯点完,厅里顿时大亮。

        玉渊此刻才看清他老人家手里的那把折扇上,落印是一个高字,这是高家人的旧物吗?

        “这是你大舅舅高朴赠于我的!”

        “你与他相熟?”

        十七王爷眼中的暖光一闪而过,低低笑了下,另起了话头:“他,没几日了吧!”

        李锦夜往常过来瞧他,叔侄二人常常相顾无言,枯坐半盏茶的时间,他便借故告辞。

        这会,他猝然向他发问,还是头一遭的事情,李锦夜忙回道:“弥留之际。”

        “哈哈哈哈!”

        十七王爷似听到了什么高兴的事情,大笑几声,“怪不得你会来!”

        李锦夜微微一惊,“王叔?”

        “你们这会想到我,若我没猜错的话,怕是那个老奴才的提点!”

        十七王爷摇着扇子,嘴角浮上一抹讥笑,“这老货必是要殉主的,他这么做,是想他日到了下面,有脸面去见先帝!”

        李锦夜哑口无言,与玉渊对视一眼后,轻咳一声道:“老王叔料事如神,正是李公公提点我们过来。”

        “你想知道什么?”

        “我想知道,我究竟是不是他的儿子!”

        十七老王爷骤然起身,“你为什么会这么问?你不是他的儿子,会是谁的儿子?”

        “他说,我是野种,是我阿妈和高朴偷情后的野种。”

        啪--

        折扇掉落在地。

        十七老王爷似疯了似的冲到李锦夜面前,一把揪住了他的前襟:“放屁,他在放屁,他怎么可以……可以这样侮辱阿朴!”

        “王叔,别激动!”李锦夜放柔了声音:“他的话,我半点不信,一个字都不信,否则,我也不会往这里来。”

        “不要信……不要信……”

        十七老王爷黑沉的眼睛里流出一行泪,他踉跄着退后几步,一屁股跌坐在椅子里,神情似疯似癫。

        玉渊静望着他,眼中含泪道:“老王叔,你叫我舅舅阿朴,你与他的关系一定极好,他犯了重罪,尸体掷喂狼犬,不可入殓携回内地,你告诉我,他是罪有应得吗?”

        “什么是罪有应得?”

        十七老王爷眼底泛出冰寒的光,“这世上有多少人是罪有应得?天家无父无子,无情无义,普通人家杀父之仇,便是血海深仇,这叫罪有应得?”

        玉渊一听这话,冲过去跪倒在地上,砰砰砰三个头磕得掷地有声:“无数个深夜里,我都在反复的问自己,高家到底是受了什么诅咒,人人都不得好死,我太外公,我外公,我舅舅,还有我妈!”

        十七王爷看着她,连连摇头,似乎十分嫌弃道:“既无高家人十分之一的长相,也无高家人十分之一的气节,你真真是……”

        “老王爷,靠长相和气节有什么用,还不是冤死,惨死,我虽不是他们,可我就是高家人,我必要知道从前的一切,一个字,一句话都不能少!”

        最后一句话,玉渊几乎是吼出来的,眼里喷着怒火。

        十七王爷愣了愣,然后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半晌后,他长出一口气,“好,好,好!”

        好个屁!

        玉渊心里回了句嘴,正想着如何怼回去,却听顶上的人又道:“安亲王,把你媳妇扶起来,这才哪儿到哪儿,还不到怒的时候。”

        李锦夜扶起玉渊,柔声道:“内子心急,王叔勿怪,只这困局困了她整整二十年。”

        “二十年?”十七王爷喟叹了一声,已现苍老的手始终在遏制不住的颤抖,“是够长的了,要从哪里说起呢?”

        不等李锦夜他们回答,十七王爷迅速答道:“那就从我的父皇说起吧!”

        玉渊心神一凛,不由自主的握紧了李锦夜的手。

        “先帝能顺利登位,你曾外祖父高斌出力不小,熙帝早年对我父皇的评价是‘为人轻率,喜怒不定’,高斌是帝师,所有皇子的一言一行都看在眼中,他评价先帝也用了八个字--人品贵重,堪当大任。正是因为这八个字,熙帝临终改诏,将皇位传给了我父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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