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不周山之行

在天虞山通往不周山的必经之路上，楚含章与姬崖一人一骑，纵马疾驰。

        2000年来，除无故失踪的秦无咎，修仙界从未发生过修士暴毙的事情，这个暴毙之人还是仙门大派的开山祖师，与天隐子齐名的修仙界重量级人物。因此对于整个修仙界来说，南宫在竹这件事情十分大条。

        掌门出事后，不周派上下人心惶惶。继任掌门南宫弗离更是火速发出了顶级求助令，请所有的仙门大派到不周山帮忙查清此事。顶级求助令一出，便是向修仙界所有长老级的人物发出了求救信号，楚含章虽只有百年修为，但作为天机长老，她自然也在此列。

        事出紧急，夏紫微与众人不等人到齐便匆匆赶往不周山，临行前通知座下首徒宋恩光留下守山并通知楚含章。

        半天光景，二人便策马至一窄长峡谷道。

        峡道幽深，空无一人，仰头看去，只见一线天光。除却“哒哒”的马蹄声，便只有渗人的猿猴啼叫，在空谷中悠悠回荡。

        峡道两侧的嶙峋山石间，秘密麻麻的黑衣人静静埋伏于树丛之下，虎视眈眈地盯着远处策马而来之人，或手持利刃，或手挽长弓，蓄势待发。

        然而那蓄势待发的弓箭尚未等到猎物进入射程范围，便有另一黑衣人从天而降，将那搭弓之人悄无声息地抹了脖子。

        原本藏于树丛下的黑衣人纷纷倒地不起，了无声息。

        皆是一剑封喉。

        为首一名身着黑衣的面瘫男子举刀一挥，那些从天而降的黑衣人便瞬间收兵，重新集结。若仔细看去，便会发现他们人数数倍于原先埋伏的那批黑衣人。

        马儿行至峡道中段，楚含章忽然收缰而停。

        姬崖不解道：“师尊，怎么了？”

        楚含章神色一凛：“十七，你有没有觉得，四周弥漫着一股血腥味？”

        姬崖原想无脑答“没有”，回答之时却临时改了口：“有。”

        楚含章右手扣上神女剑：“此处峡谷天险，最适合伏击。为师现在离了仙山，没有灵力傍身，虽说只有血腥味，未感受到杀气，但还是要多加小心。”

        唉春秋战国这种乱世真是，治安也太差了，她一个修仙的走在路上都要被打劫。

        哎不对，差点忘了，身边这个小徒弟是个贵族，高危人士。若是说打劫王子，那就一点毛病都没有了。

        楚含章嘴上说着“我下了山没灵力傍身咱要多加小心”，面上却是两眼放光，有点迷之兴奋的意思。

        姬崖：“师请尊宽心，弟子一路上早已安排好暗卫，只有血腥没有杀气，想是原先确有埋伏，此时已料理妥当。”

        楚含章：“啊？”

        面对师父讶异的目光，姬崖认真地点了点头。

        不愧是你，小王子！

        楚含章一脸“原来如此”的表情，紧扣着神女剑的手随即放下，莞尔道：“既如此，那我们便快走吧，此地不宜久留。”

        姬崖：“是，师尊。”

        少年握着缰绳的手指骨节分明，因捏得过于用力而变得指节发白。他不禁怒火中烧，心底暗暗恨道：“看来有些找死的人不料理是不行了！”

        兀自出神的姬崖看见楚含章突然回头道：“十七，为师怎么觉得你突然有股杀气？”

        不止是杀气，那楚含章多年未曾再见的，久违的王八，哦不，王霸之气也一并出现了。

        姬崖迅速收神，杀气与王霸之气瞬间无影无踪。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刺客之事，徒儿本想悄悄处理好，不让师尊忧心，不想还是惊扰了师尊。”

        若不是与他一起，师尊一个修仙之人，怎会有刺客半道伏击？都是他，给师尊带来了危险！

        楚含章笑道：“你是不是又在怪自己引来刺客，怕连累了为师，所以心下懊恼？”

        被一下说中心事，姬崖低下头不置可否。

        楚含章峡谷勒马，猛地朝姬崖的坐骑一脚踹去：“怎么，看不起为师？没了灵力，我的南斗剑法也是冠绝群雄的好吗？”

        听着楚含章轻松调笑的语气，还深陷在愧疚自责情绪中的姬崖尚有些发懵，座下的马儿便冷不丁地嘶鸣一声，朝前飞冲而去，惊得他赶紧勒紧了缰绳。

        然而并没有什么作用，马儿胡乱地甩着脑袋，继续狂奔。

        一人一马双双受惊，在狭长的谷道中跌跌撞撞，左摇右摆，身后传来楚含章捧腹大笑的声音，响彻山谷。

        便是一向“衣带渐宽终不悔”的少年，也终于忍无可忍：“师尊！！！”

        自入天虞山后，楚含章就特别喜欢练剑与乱甩灵力暴击，这使她那颗中二的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谁小时候没有做过一两个武侠梦！谁小时候没有做过一两个修仙梦！武侠剧和仙侠剧缺席过哪个学渣的暑期热档！

        只可惜苦修百年，楚含章一身武艺一直未曾有什么用武之地。天虞山门风和谐，上下极其友爱，不是沉迷修仙就是沉迷炼药，想找个人切磋简直难上加难，她从前幻想的那种大型互殴式切磋简直是痴人说梦。

        至于像电视剧里一样下山去借着什么惩恶扬善劫富济贫的由头找凡人打架，则更是完全不可能。师姐说了，修仙界之人不可插手凡界之事，何况去打架斗殴，更是有损两界一直小心翼翼维持的和平。

        楚含章一度有种修习了屠龙之术的错觉。直到方才在峡谷道中察觉到埋伏，她在警觉之余心底还隐隐有些许兴奋：虽然有可能危及生命，但终于能大展身手了不是吗？

        小说里描写的那些放浪形骸，刀口舔血的江湖人士，就是这样的感觉吧？

        更何况，她现在动手，那可是正当防卫！

        兴奋归兴奋，若是孤身一人便罢了，可她身边还带着个年幼的徒弟。虽说这个小徒弟悟性极佳又进步神速，但到底只有十六岁，那些埋伏十有八九便是冲着他，而她此刻也无灵力，万一……

        思及此处，紧张与担忧便几乎盖过了那隐隐的兴奋，手便不由自主地握紧了腰间的佩剑。

        没想到小徒弟竟自己将刺客悄悄解决了。

        心中有与痛殴坏人失之交臂的微微失望，但更多的是担忧被解决的欣慰。

        而平日乖巧的徒弟在十几岁的年纪，面对危机便能应对自如的事情，楚含章也只是诧异了一瞬。

        难怪说古人早熟，生于和平年代的公民楚含章，在自己16岁的时候，是个只会吃瓜刷剧cosplay的小麻瓜，大事不决问父母，小事不决问姐姐，日常最开心的事情是“今天不用上课”。

        她想起了六年前，还是小包子的姬崖便要枕着青铜匕首入睡的场景。

        也许，古代王室之人的日子，才是真正的刀口舔血吧。

        二人长途奔波，终于来到不周山下，而在峡谷中干掉伏击刺客的为首黑衣男子已带着大队人马在此等候，他衣着打扮从头到脚皆是黑乎乎的，手持一把长刀，脸上没什么表情，好像一个面瘫。

        面瘫男子见到姬崖，上前行礼道：“公子。”

        姬崖微微颔首，转头向楚含章介绍道：“师尊，这是徒儿的侍卫长，凯风，他虽不苟言笑，但行事颇为可靠，以后师尊若是有事，徒儿又不在身边，亦可差遣他去办。”

        闻言凯风忙又上前向楚含章行礼：“凯风见过楚掌座。”

        他这一礼行得及其郑重与标准，令楚含章把即将脱口而出的“为师不好随意差遣凡界之人”生生咽了回去。

        此时一个绿衣少年蹦了出来，堪堪挡在凯风身前。与凯风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这位十三四岁的绿衣少年满脸写着“自来熟”：“楚掌座好！我叫云旗，也是公子的侍卫！有事也可以吩咐我，我也很可靠的！”

        “楚掌座，你喜欢吃瓜子吗？醉仙楼的瓜子美味至极！要不要尝尝？”

        “楚掌座，你们仙界之人果真都是长生不老吗？你真的已经一百多岁了吗？看起来跟我阿姐一般大耶！”

        “楚掌座，你是公子的师尊，那我可以也叫你师尊吗？公子在王宫的先生祭仲大人，我和凯风也管他叫先生。”

        姬崖忍无可忍，伸手一掌朝云旗脑袋敲去，发出“咚”的响声：“闭嘴！”

        云旗安静如鸡地捂着脑袋，委屈巴巴地缩回了凯风身后。

        楚含章内心微觉诧异，姬崖还是头一回如此热情地向自己介绍身边的侍卫。另一位从小便跟在姬崖身边的贴身侍卫凌峰，虽常与楚含章打照面，姬崖却一次都不曾向她正式介绍过，待他浑然如一个没有感情的工具人。

        但想起凌峰来自姬崖母亲姜凰仪的母国，她又觉得姬崖心有芥蒂还是挺合理的。

        与天虞山云雾缭绕的山清水秀不同，不周山地处西域高原，四周除却星点牧草，无甚植被，遍地都是暗红与暗灰色的细碎火山石。

        连绵的荒山群之中，有一座极其巍峨，直冲云霄，那便是不周山。山下四季分明，蓝天白云，艳阳高照，山上却是六月飞雪，终年积雪不化。

        在仙山形成之初，不周山原本与天虞一样，都是高悬九天的悬浮山，千年前突然坠地，摔在地上断为两截，给不周派上下带来不小的麻烦。

        这个不周山断裂的原因，也对楚含章造成了不小的冲击。

        修仙界仙山众多，但在自然状态下，其灵气是不断向外逸散的，随着时间的流逝，仙山上的灵气便会越来越稀薄，直至最后灵气散尽，变为一座平平无奇的“死”山。故而大多数“占山为王”的门派都有防止灵气逸散的法门，将灵气封在仙山周围，使其“永葆青春”。

        譬如天虞派的“机月同梁阵”。此阵除了防御以外，还有封住灵气的作用，因此这个真阵法对于天虞派来说，关乎生死存亡，极为重要。可以说，大多数门派与仙山是共生的关系。

        但不周派却并没有这样封住灵气的法门。不周山曾是修仙界首屈一指的灵气丰沛之山，但斗转星移，无人维护的仙山灵气四散，终于有一天支持不住，轰然坠地，断为两截。断裂后的不周山虽说仍有充沛的灵气供修士修炼，其总量却已不足原先的一成，预计只能再维持个三四百年。

        而穿越前，才上初一的楚含章就被老姐“压迫”着看了三遍《淮南子》，她清楚地记得，书中记载不周山断裂的原因，是从前有个叫共工的小哥，他疑似会铁头功什么的，某天和颛顼打架打输了，就满腔愤懑地用头撞击不周山，把不周山撞断了。

        虽说人以头撞山竟没有某破血流，山还断了这种事情就十分离谱，但到底流传了几千年，是与女娲补天、后羿射日、嫦娥奔月并列的四大神话之一，没道理其他三个都一样，就这一个变了，从“共工怒触不周山”直接变成了“不周山自己不小心摔断了”。哦对了，她还发现，这里的人都没听说过共工。

        楚含章汗颜，难道说自己的穿越不仅扰乱了原本的时间线，还改写了华夏上古四大神话？简直离谱到惊天地泣鬼神！她当晚便梦到自己又往前穿越了，被女娲和共工，爸爸和妈妈进行两组轮流的男女混合双打，怎一个惨字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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