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烟火

　　傍晚时分，骑着老乌龟的李少君来到方言院落。

　　“哎哟，稀客啊！”方言起身道。

　　李少君摆摆手，跳下龟背，走到茶林边，手捧枯枝，笑容温醇。

　　“我的茶林，也是移植于此……”

　　“什么？”

　　方言终于有心思正眼看待自己院落边的茶林，因为李少君的茶叶味道不错。

　　“你今天放水了，明眼人都瞧得出来。”

　　李少君离开茶树，走到院子里，找了一张空椅坐下。

　　“那么明显吗？”方言问道。

　　“自然如此。”

　　“我不想打了不行吗？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到时候仙道盟其他门派的弟子，哪个不想找我过几招。”方言没好气的说道。

　　“不不不……”李少君轻笑道：“你以为你现在退出就好了？为时已晚啊……”

　　“我的天呐！”

　　方言一拍脑门，懊恼道：“表现的太过了，糟糕！”

　　李少君点头道：“你此次的表现出乎大多数人的预料，实在是太过优异，所以无论你何时退出，都无济于事，最终还是会招蜂引蝶。”

　　方言忽地笑起来，双手一摊，“我到时候不理他们就好了。”

　　李少君伸手指着她，笑道：“但愿你能躲过去，这等吃力不讨好的事情，着实麻烦。”

　　方言泡了壶茶，倒了一杯请他喝，“试试我的茶，这可是陈年旧茶，来自大山，所剩不多了，就算喜欢我也不会送你。”

　　李少君嗤笑起来，“我稀罕你的茶……”

　　呲溜~

　　李少君点点头，砸吧嘴感慨道：“的确是陈年旧茶，口味很独特，苦涩中带有丝丝清香和甘甜，回味无穷。”

　　方言撇嘴，说道：“说的再动听，也没多少存货，真不能给你，要是真那么喜欢，下次去我领地瞧瞧，我家的大管家应该炒制了不少，走之前吩咐过它，到时候移植也好，只取茶叶也罢，随便你。”

　　李少君点头微笑，“好的，若有一天我真的能够成为剑开天门的陆地剑仙，一定去那里坐坐。”

　　方言讥讽道：“怎么？不成陆地剑仙就不下山了？”

　　李少君心中哀叹一声，不成陆地剑仙，有何面目下山。

　　当年回山时，他曾发过誓，不成就陆地剑仙之境，绝不下山，若有幸成就陆地剑仙，第一件事便是踏平蛮族大雪山。

　　见李少君沉默不语，方言难得的没有出言挖苦这位好基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抽出烟杆子砸吧。

　　青烟缭绕，伴随着淡淡陈年旧茶的清香。

　　李少君眼眸里藏有淡淡的哀伤，望着北方，嘴里哼起苍凉古老的草原歌谣。

　　“格头子，灰背青；敕勒川，阴山下。”

　　“天似穹庐，笼盖四野。”

　　“天苍苍，野茫茫。”

　　“风吹草低见牛羊……”

　　青烟茶香伴随着苍凉古老的草原歌谣，此刻坐在方言对面的李少君，仿佛一头撞进了冬季傍晚凛冽的寒风里。

　　李少君嘴角向下，露出一个完美的弧度，他也曾想过与她一起，就那样在俗世开着小店过活，贪恋烟火，辛勤半生，依靠双手做个殷实人家，有几间瓦房，守着四方小院，守着流年，也守着她，幸福安康的过日子。

　　如今，他喜欢拿本书，在摇椅上晒太阳，每当北风吹起的时候，心变得软软的，容易流泪，像个多愁善感的老头。

　　如今，他眼中装着星辰大海，有日月晨昏，可这些，终究是不食人间烟火。

　　如今，他能够踏遍三山五岳，上九天揽月，可这些，依旧是不食人间烟火。

　　柴米油盐酱醋茶，和她在一起的时候，这些人间烟火也很有趣。

　　方言莫名觉得气氛有点伤感沉重，收好烟杆子，起身道：“来都来了，不请你吃一顿说不过去，等着吧！”

　　生火，烧水，下面条，菌菇，腊肉。

　　很快一锅热气腾腾的汤面就做好了。

　　方言拿了两双碗筷，盛了两碗面条，分而食之。

　　啪嗒~！

　　将面条放在李少君身前的小矮桌上，方言递给他一双筷子，开口说话。

　　“给，乘热。”

　　李少君端起面条，哧溜一大口，面露微笑，曾经有位假装自己是老婆婆的女子，很爱吃阳春面，一把细面，半碗高汤，一杯清水，五钱猪油，一勺桥头老陈家的酱油，烫上两颗挺括脆爽的小白菜，她就会幸福的眯起眼睛。

　　默不作声的吃了一大碗热汤面，李少君起身告辞，骑上正在和莲儿大眼瞪小眼的某只老乌龟，缓缓踏上云桥，那一端仿佛是另一个世界。

　　有一个人，总是在那里静静的回忆从前，整间院落都是过去。

　　老乌龟甩甩尾巴，慢慢悠悠的爬行，不时回头瞧一眼身后的大白猫。

　　它在冬季的傍晚，站在院落前，看着这一幕愣愣发呆。

　　初阳照冬雪，色如胭脂水。

　　此时此刻，大白猫莲儿眼神迷茫，脑海中浮现某个人影，他穿着明黄袍服，上面绣着金龙祥文，头戴平顶冠，略显花白的头发和胡须，笑容温醇，深情的望着它，开口说话。

　　“晴儿，我只愿来生能与你寻一无人山谷，建一木制小屋，铺一青石小路，与你晨钟暮鼓安之如素。”

　　大白猫莲儿眼神哀伤，不自觉的往后退了几步，惊恐似的环顾四周，看见铲屎官在院落里端着大碗面呼呲呼呲的埋头猛吃，快速跑进院子，想要跳上方言的大腿，正巧她抬起头，疑惑的瞧着它。

　　脑海里，画面再转，年少的铲屎官替她整理衣服发髻，眼神柔和。

　　“你是个可爱、天真的孩子，好好的去，我会让你干干净净的走，其他一切有我！”

　　“没关系，今生已了，我们还有来生。”

　　“喵呜~”莲儿发出一声惨叫，晕倒在地。

　　方言放下手里的大碗，抱起它满脸疑惑，“灯……灭了？”

　　伸手把住莲儿的前腿，探入一道灵力，感受到它体内汹涌澎湃的灵力正在涌动。

　　“快要渡劫了？”

　　方言疑惑的觑眉，摸着莲儿毛发，暗自嘀咕。

　　“自己消除了前世的记忆？”

　　方言心底叹息一声，觉得这样也好，今生如此单纯的莲儿，何苦还要忆起前生的痛苦与尔虞我诈。

　　就让它这样一直单纯下去，无忧无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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