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滚烫 他吻上那枚泪珠。(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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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怀之安顿好贺松时, 雨已经停了。
晴霁的天光破开云层,暖意落满大街小巷。
他如约赶往公主府,却并没有见到陆齐光本人,只被府内的小厮告知, 长乐公主身体抱恙、不便见客。
牧怀之不好擅闯, 却又放心不下, 一时也顾不上什么名声不名声, 在公主府前徘徊踱步。
元宝正要去给陆齐光送药,一听人说牧将军在府外走来走去, 就连手中的药碗都没放下,火急火燎地赶去府外,将牧怀之请入府中。
公主府内一众仆役里, 唯有她知道,陆齐光害上风寒时有多不老实——若是入睡前喝了药还好,待陆齐光入睡后再想喂药,几乎是不可能的。
因此,元宝拿了主意:请牧小将军待到长乐公主醒来再走。
她只想牧怀之神通广大,应当少不了有照顾人的法子,又与陆齐光两情相悦, 尚公主是迟早的事,索性这回就借着牧怀之的帮助,让陆齐光早日康复。
牧怀之本就担忧陆齐光的状况, 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二人走在公主府中, 与那位摔下马车的倒霉车夫擦肩而过。
这一路上, 元宝提前交代了陆齐光的情况,直说长乐殿下害病后有多不安分、多不听话,为牧怀之稍后的照料未雨绸缪、防患未然。
只是, 牧怀之不大相信。
原先在七夕时,他就见过陆齐光害了风寒的样子——面颊绯红,眼波温柔,有几分小鹿似的懵懂,像条柳枝一样纤弱而无骨,分明是极其听话、极其柔顺的。
可当牧怀之走入寝殿、瞧见那蜷在榻上的小人儿时,他才意识到,元宝说的是真的。
陆齐光柳眉紧皱,满面通红,鬓边满是黏湿的碎发,细密的汗珠层层外冒。她不知梦到了什么,两只小手紧紧地绞着被褥,神情十分痛苦。
“牧将军,您不知道,殿下一害风寒,就特别不听话。”元宝放好药碗,有些局促地背着手,“方才您没来那会儿,奴婢都不知为殿下盖了多少回被褥了。”
牧怀之走到榻边,垂下眼眸,心疼地望向瑟缩着的小人儿。
他缓缓伸出手,似乎想抚平陆齐光紧蹙的眉心,却始终没有落下,只将指尖在她前额上方悬停了一会儿,转而拨去她一簇乱发。
他留意到陆齐光额角的红肿,低声:“殿下磕着了?”
联想到自己对陆齐光的遭遇一无所知,元宝很不好受,闷闷不乐道:“奴婢不知。她今日是走回来的,浑身都湿透了,兴许是路上出了什么事儿。”
牧怀之皱眉,记起方才那名一瘸一拐的车夫,大致猜出了可能的情况。
他知道元宝为何难过,沉默良久,才叹息道:“不仅是你。”
元宝怔了怔:“牧将军,您说什么?”
“不仅是你,还有我。”凝望着无知无觉的陆齐光,牧怀之眸光微动,“她历来将所有难处都藏在心里,不叫任何人知道。”
元宝闻言,心下越发悲伤。
曾经在她眼中无忧无虑的小殿下,如今时常独自思索,好像处心积虑地谋划着什么。她并不在乎陆齐光到底想做什么,只希望殿下能幸福无虞、平安喜乐。
只惜事与愿违,自打立府之后,元宝时常能听到陆齐光梦魇中的呓语。
从前,殿下明明是不做噩梦的。
元宝悲戚极了,不经意就淌下两道泪,惊得她胡乱抹了几下,只说自己再去为陆齐光多煎几帖药,便逃也似地离开了寝殿。
只剩下牧怀之一人,站在陆齐光的榻边。
牧怀之也并不好受。
原先他以为,若陆齐光不愿说她心中的秘密,他就不问,只默默支持她就好。可放任所爱承受重负、却无法当真同甘共苦,实在让他深受折磨。
更重要的是,他从居正卿的身上,嗅到了星点危险的味道。
面对病榻上昏睡着的陆齐光,牧怀之满心自责。
若是他亲自送她回来的话,一定不会让她淋雨受寒,哪里会叫她如此难受呢。
牧怀之坐到榻边,伸出一只手,用手背去探她前额,测试温度。
他触到一片滚烫,而睡着的小姑娘好似被他的体温冰到,受惊似地呢喃一声:“唔……”
牧怀之回身,自案前取来药碗,试图一手将陆齐光扶起来。
可小姑娘很不听话,两只手松开被褥、在身前乱挥,一面将被褥推得远远、露出单薄的中衣,一面险些打翻牧怀之手里的药碗。
望着病得糊涂、近乎胡闹的小殿下,牧怀之叹了口气。
他将药碗送到嘴边,含了一小口。
接着,他单膝压在榻上,一手按住陆齐光乱挥的瘦腕,向她倾身,生涩而并不熟练地叩开她的唇,将药缓缓渡入她舌齿之中。
在与牧怀之双唇相触时,胡闹的少女忽然温顺了。
陆齐光好像很热、很渴,终于从此获得了某点清凉、某些可供解渴的水,便像只求饮的猫儿,乖顺而缓慢地吞咽,甚至无意识地吮吸。
“嗯……”
柔软的嘤咛滚落在牧怀之的耳畔。
陆齐光在挽留他的舌尖。
像要把他的凉揉进喉里。
牧怀之的心底忽然烧起一簇明烈的火。
陆齐光此刻的体温,好像染上了他的颈项,顺着血脉向下游走,抵达腹与背。
烫到他的经络,一跳一跳,将所有沉睡悉数唤醒。
可陆齐光仍是昏沉的。
对她而言,牧怀之的唇是冷的,手也是冷的——她甚至不知那是唇与手,只随着本能,索求着可供降温的冰凉,顺势攀上了他的脖颈,透过襟领,向内探去指尖。
牧怀之无法抽身。
她搂着他,不让他走。
苦涩的药液已交换殆尽,唇齿却仍未分离。
身影相叠,牧怀之下意识收紧按在陆齐光腕上的手指,极尽克制地忍让不应有的欲念,却换来她更加贪婪而不知餍足的索取,压迫着他每一寸残存的理智。
忽然,陆齐光停下了。
她的手本已深入衫中,用柔软的掌心去贴那粗粝的背脊。
可细嫩的五指如今僵持在那里,丝毫也没有动弹。
牧怀之得以与陆齐光分离,不愿再让自己滚烫的呼吸再为她增填烈火,便松开她的手腕,转而撑着软榻。
他略微拉开距离,低头望向身下的人。
一枚泪珠凝在她眼角。
牧怀之不知道陆齐光梦到了什么。
可她的指尖停留于他背上一道早已愈合的伤痕。
“怀之……”陆齐光发出无意识的呜咽,“怀之啊……”
她眼眸紧闭,不断摸索,慢慢用双臂紧紧地搂住了牧怀之,绕在身后的手却好似无处安放。
牧怀之明显地感觉到,怀中纤柔的姑娘正在颤抖。
“不痛了……”
她彷徨无助地啜泣着,仍像要安抚他一般,开始用指尖摩挲他的伤痕。
“不要再痛了……”
牧怀之默然。
他凝望着她,慢慢俯下身去,吻上那枚泪珠。
-
陆齐光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她醒来时,四周已然昏黑一片,唯有青白的月光在寝殿内游走。
陆齐光的头昏昏沉沉,先前撞上马车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意识也有些迷蒙。
她记得,今日搞砸了听榜宴后,马车坏在半途,自己徒步走回公主府,还淋了一半的雨。再往后,就是沐浴、居正卿来送扇、回寝殿歇息。
陆齐光动了动手指,觉得周身恢复了些许力气。
她正要支撑着坐起身,一转眸,就发现了月下的身影。
牧怀之背靠着不远处的廊柱,双臂抱胸,纹丝不动,呼吸平稳,似是在阖眼休憩。
陆齐光一时有些惊讶。
可她很快就想起,牧怀之确实说过,待安顿好贺松之后会来公主府找她。她不知道牧怀之是何时来的,可看他样子,似乎疲惫不堪。
陆齐光不愿吵扰牧怀之休息,便用手掌按住床榻,准备悄悄起身。
她刚一撑起身体,甚至没有发出任何她自己能听见的响动,牧怀之就睁开了眼。
“齐光?”
他声音低哑,听着不似慵懒,而是困倦。
听见牧怀之开口,陆齐光就知道了:他应当是来得很早的,并且,在忙完安顿贺松的事后,还在她身旁寸步不离地照看了许久。
她轻轻地应了一声:“嗯。”
牧怀之走到陆齐光身旁,由着她牵过他手腕、将他引到榻边坐下。
殿内未点红烛,二人对望的视线浸泡在月光之中。
陆齐光靠坐在榻上,轻轻拉住了牧怀之的手,睫羽下垂:“怀之,你受累了。”
牧怀之微微勾起唇角。
“是有一些。”他口吻轻松,“有人不肯乖乖吃药。”
陆齐光闻言,先是一怔,随后就听懂了牧怀之的弦外之音——她对自己患病后的德行心知肚明,又太清楚牧怀之会如何给她喂药。
她红了脸,下意识拍了一下他的手背。
小姑娘娇嗔:“不正经!”
“不正经?”牧怀之轻笑,“那你具体说说,我何处不正经。”
他分明正经到不逾雷池一步、不玷明月分毫——爱侣在怀,可不是谁都能坐怀不乱。
陆齐光将唇一撅,掰起手指便细数起来:“你、你……”
可话语在她嘴里卡了半天,愣是一个字也没蹦出来。
若真要将二人亲昵无间的点滴都说出来,只怕是要将她羞死在原地。
这个臭牧怀之,摆明是故意的。
她及时打住,气鼓鼓地又打他一下,力道软得像团棉花:“不跟你说了!”
陆齐光的手掌才拍过去,就被牧怀之反手捉住了。
黑夜之中、月色之下,牧怀之的双眸深沉而明亮,正认真地凝视着心爱的小姑娘。
他忽然郑重其事地唤她:“齐光。”
陆齐光掀了掀眼皮:“怎么了?”
牧怀之没有立刻回答。
他只是低下头,轻轻地笑了一下。
陆齐光感觉到,他修长的指正温柔地抚过她的手背,不知为何,竟隐隐有种难以言说的熟悉感。
她不知他在笑些什么,还以为他是在笑话她,有些羞赧地想抽回手。
可牧怀之锢着她,不让她跑。
“怎么啦?”陆齐光不明就里,小声地追问,“作什么呀?”
牧怀之摇头:“没什么。”
他没说出口,只在心里起誓:此后有生之年,他定不会再让陆齐光经受梦魇。
陆齐光抿抿唇,对于牧怀之的隐瞒有些不满,却想起自己也有不少秘密瞒着没告诉他,顿时就心虚起来、没了脾气。
她轻轻咳了两下,有心转移话题,便想起了被二人抛之脑后的贺松。
一旦念着正经事儿,陆齐光的心绪就自方才的温存与暧昧中抽了出来,又回到了先前的愧怍与叹息之中。
她摇摇头,摒除那些无用的情绪,向牧怀之缓声问道。
“怀之,贺松他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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