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鸽子(改错字) “得殿下锦书,方能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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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怀之的心顿时化成春水。
他迎上前去, 前臂虚虚地揽住纤瘦的小殿下,连木梳被谁弄坏也不问,先缓声哄道:“不打紧的,臣再为殿下做一把便是。”
陆齐光拢起柳眉, 双眸含泪, 摇摇头道:“怎会不打紧呢。”
她谨慎地打开木盒盖, 用指尖将两截断梳轻轻推到一起, 拼出完整的形状。
望着已然残破的木梳,陆齐光好似看见了牧怀之忙碌时的场景:打磨木材、切割梳齿、雕刻纹路, 精确到毫厘之间……她鼻腔酸涩,有些无措地眨了眨眼。
这一世,她本已下了决心, 要将他的真心好好保存。
可木梳断裂,她又一次让他的心血付之东流。
没想到陆齐光如此介怀,牧怀之微愣:“殿下……”
他有些踯躅,抬手想为心上人抚平眉心,却反而被她捉住。
陆齐光的手指纤细柔嫩,好似凝脂。她轻轻地捏着牧怀之宽厚的手掌,透过一双朦胧的泪眼, 翻过来、覆过去地检查:“没有因为这个而受伤吧?”
她自幼十指不沾阳春水,又在上一世饱尝挖眼、剜面与穿心之痛,最畏惧皮肉之苦。一想到为了那把中道崩殂的梳子, 牧怀之可能添了新伤, 她心里就难受得很。
一只手温柔地抚了抚陆齐光的发。
陆齐光抬眸, 发现牧怀之正凝视着他。
她肤白,在他眼中的倒影有些小,像一簇明光。
“没有。”牧怀之眉眼微弯。
“那是为殿下所作, 若带上血气,一不吉利,二不美观,臣定会多加小心。”
“况且,臣连家母留下的鎏金香奁都赠给了殿下……”他略显粗糙的指腹拭去她下睑淌出的泪珠,动作轻得像在抚摸一件易碎的玉器,“再为殿下做一把梳子,自然也不是难事。”
牧怀之是在说,上回他送来的、描眉时还用过的那只?
陆齐光惊讶:“那是镇国公夫人留下的?!”
她早就听说,当今镇国公同发妻一生一代一双人。虽然发妻在生下次子后便撒手人寰,但镇国公本人于发妻在世时从未纳妾,于发妻亡故后也再无续弦。
言下之意是,牧怀之将自己生母的遗物送给她了。
“为何不早同我说?”陆齐光喟叹,窄肩一紧,“这太贵重了,我如何能受。”
牧怀之展眉,答得理所应当:“这世上除殿下之外,再无人有资格接受。”
“按家母的意思,那鎏金香奁是要送给臣未来的夫人。”他顺势将陆齐光的手牵往自己胸口,“臣只钟情于殿下一人,断没有送给旁人的道理。”
陆齐光的指尖抵上一片真心,感受到他胸膛内清晰的搏动。
她面红耳赤:“本宫可没说要出降于你!”
“臣知道。”牧怀之不恼,只慢条斯理地学她说话,“看臣表现。”
真会说话,也不知是打哪儿学来的。
望着笑吟吟的牧怀之,陆齐光暗自腹诽,又有些没由来地发酸。
他应当没什么浓情蜜意的小青梅吧?
她当然不清楚,二人间的每回相处,早已在牧怀之的脑海中预先排演过千百遍。
牧怀之好似猜到了陆齐光的小心思,一时笑意更浓。
他尾音摇曳,故作恍然:“想不到,殿下竟如此在意臣的……”
的什么。他想说什么!
的安危?的情史??的清白?!
陆齐光做贼心虚,耳根一烫。
“咳咳!”她重重咳了两声,生硬地转移话题,“牧小将军今日拜访所为何事?”
牧怀之对小公主的羞赧心照不宣,没再捉弄她,只抬指向她身后轻轻一点。
陆齐光顺着他指尖的方向望过去,便瞧见前厅内的几案上放着一只小叶紫檀鸟笼——她此前来时匆忙,一门心思都拴在牧怀之身上,竟然没发现这么大个玩意儿。
她拿着牧怀之送的木盒,走到鸟笼前,俯身凑近去瞧。
一只灰羽鸽站在木栏杆上,缩成一团。它原先闭着眼睛,听到陆齐光靠近了,才懒洋洋地掀开一侧眼皮,瞟了她一眼。
很是睥睨众生。
“牧将军,我不吃鸽子的。”看着这只肥美的灰鸽,陆齐光惋惜道,“不过我阿耶应当爱吃,要不我差人把它炖了,给我阿耶送去?”
胖乎乎、圆滚滚的鸽子霎时一个激灵。
牧怀之站在陆齐光身后,听到这话,忍俊不禁:“臣送它来,可不是为了吃。”
他上前打开鸟笼,对着鸽子勾手示意,鸽子却一动不动,甚至还往笼里退缩了几步。
“……”牧怀之有些尴尬。
他轻咳两声,又把笼门关上了:“军营中常用飞鸽传信,殿下往后若欲与臣通讯,将书信绑在它脚上便是。”
“噢。”陆齐光恍然大悟,“确实是个法子。”
她知道,牧怀之是在为她的名声着想——她长乐公主毕竟还未出阁,要是成天往镇国公府跑,难免会生出什么闲言碎语。
不过……
陆齐光撇撇嘴。
他就这么笃定,她一定会找他?
“得殿下锦书,方能慰臣相思之苦。”
牧怀之对陆齐光拿捏得很准,尤其适时地添了一句。
这话出口,圆了小公主那点娇矜的心思。
“好罢。”娇气的小姑娘眸光闪烁,对着牧怀之露出满意而欣喜的笑靥,“本宫准了!”
在牧怀之面前,陆齐光历来是好哄的。也唯有在牧怀之面前,她才保存了曾经的娇俏与天真,不至于被上一世的苦楚与狠厉蚕食心脏、活生生变成另一个人。
在黑夜里行路,总要有点光亮。
望着陆齐光娇憨可人的模样,牧怀之心猿意马,思绪浮想联翩,已在脑海中将二人三生三世的爱恋痴缠想了个遍。
他眸光荡漾、神色流露倾慕,叫陆齐光看得扑哧一笑。
“牧怀之!”陆齐光扬声,语句轻快,“你作什么这样盯着我看?”
牧怀之如梦初醒。他虽然对陆齐光爱念成痴,可在她面前却总是清冷自持、端方稳重,如今难得令她瞧见自己失态的模样,颊上不由漫过微红。
他别开视线,轻道:“我倒是想天天都能这样盯着你看。”
得了,这下又换陆齐光脸红了。
“你想得美。”她小声地驳了一句,梗直脖子,五指局促地绞住衣角,“你、你还有什么事要同我说的?总不能专程只是为了一只鸽子吧?”
经陆齐光一问,牧怀之顿时想起此行的另一个目的。
他的容神冷静下去:“殿下生辰宴当晚,陛下命大理寺卿、刑部尚书、御史中丞火速查审定远侯贪赃枉法一案,不日将有眉目。”
“定远侯下狱,家父同刑部稍有门路,臣可携人探视。”牧怀之语音微顿,“待此案尘埃落定,殿下是否要去送那恶贼最后一程?”
未曾料到话题会如此突变,陆齐光眉心一动。
“去。”她斩钉截铁,“当然要去。”
上一世,定远侯亲眼目睹她奔逃,不但隔岸观火,还落井下石。这一世,她终于有机会,亲眼去看此人行将就木却无可奈何、气急败坏的模样。
“好。”牧怀之颔首应下,“待到那时,镇国公府的马车便来接应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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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几日,陆齐光在府中韬光养晦,等待定远侯案三司推事的结果。
这期间,上京城的定远侯府遭人查处,济善米行与秀音舫被封禁取缔,连带着挖出一大片与定远侯府有染的贪官污吏们,曾经飞扬跋扈的走狗也被押解上街,引得百姓好一阵唾骂。
陆齐光虽然多数时间在逗弄那只取名为“狗子”的肥鸽,却也自公主府仆役们的议论中察觉到了上京城的气氛变化,终于松了一口气。
定远侯府于她而言,既是前世留下的怨恨与遗憾,又是管中窥豹以见大梁颓败的孔径。
陆齐光曾经将大梁国灭归咎于自己,如今却隐约发现,她所依附的国就像一棵参天的古树,一朝倾倒,并非是因她个人汲取了过多的养分,而是因树心蛀烂、树根腐败。
幸而朝中尚有贤臣可存。
幸而她尚能以命相搏、剔除前世的蛀坏。
也幸而,尚有牧怀之与她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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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莫过去七日有余,三司推事的结果终于定下。
消息一时传遍京城:明日午时三刻,定远侯一众将于上京南街独柳树下问斩。
快讯送往公主府时,陆齐光正捧着一只小瓷碟,讨好地喂狗子喝水。
狗子仍是那副爱答不理的恹恹模样,像是胖到飞不动,爪子都不肯挪一下,唯独听元宝说完定远侯府的消息后,才稍微转了转眼珠子。
陆齐光将瓷碟放下,神色瞧不出太大的变化。
她管元宝要来纸笔,提着腕子,本想写点什么,最终却一字未写便放下了笔,将宣纸揉成一团。
“将这事告诉青松先生吧。”陆齐光摆摆手,“我要出去一趟。”
她回到寝殿,沐浴焚香,换上一套极其朴素平常的半臂,未点妆容,只斜插一支玉簪。
待梳洗更衣完了,陆齐光缓缓走出公主府。
今夜的气候并不好,浓云蔽月,一点星光也看不见。秋初燥热依旧,隆隆雷声隐约传来,整座上京城乌压压的,瞧着山雨欲来、有些骇人。
镇国公府的马车已等候在外。
陆齐光坐上马车,一路行过街巷,最终停在刑部大狱之外。
刑部大狱戒备森严,由砂石筑成,牢不可摧。把守的重兵罗列森严,狱卒来回踱步,在暗无天日的深夜里,他们手中的火把光影憧憧、犹如鬼魅。
一下车,陆齐光便清晰地感觉到,一枚雨珠砸落鼻尖。
上京落雨了。
牧怀之原本站在阴湿凉冷的大门之前,与狱卒低声攀谈,却也在这时感受到飞下的雨点。
他顺势抬头一望,看见了陆齐光。
牧怀之迎上前来:“殿下。”
陆齐光颔首,不动声色地扬了扬下巴:“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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