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文谊

今天的两个现实，将沈遏非捶打得有些恍惚。

        一件是自己是被收养的，另一件是自己之前当做亲生父母的养父母，不要自己了。

        客厅里，终究是有所回应，沈遏非也知道会是怎样的结果。

        李雅芝道：“等他上完高中吧，满十八岁，就可以出去了。”

        沈同道：“要是他考上大学怎么办啊。”

        李雅芝道：“那是他自己的事情了，到时候你我仁至义尽，又不违法乱纪，别人戳脊梁骨。”

        沈同还是有些不满，像是早就已经不厌烦继续赡养这个不是自己血脉的孩子，嘟囔：“我们之前在村子里被戳得脊梁骨还少吗，说我们虐待他呢……”

        尤其是生了老二以后，对比更是明显，都有村里的长辈上门说他了，不然他们也不会就这么出来的。

        沈同心想，外面捡来的，和自己的种，那能一样吗，白吃白养他这么多年，给家里做点家务干点活儿怎么了，怎么就是虐待了。

        李雅芝听了也生气了：“那你要怎么办呢？”

        沈同看自己老婆生气也，有些呐呐不敢言语：“我是觉得……要是今年中考完了，就让他去读个技校吧，省钱省事，到时候小桥也要择校了，要准备些钱找找关系……”

        说到这，李雅芝也不讲话了，看起来是被沈同说服了。

        ……

        沈遏非心里平静，直到眼角极力忍着的东西还是流了出来，他嘲笑自己。

        虽然知道父母偏心，不喜自己，甚至有时候过于放任对他的培养……就像是《郑伯克段于鄢》里那样，虽然只是不招父母喜爱，但是，但是也是血脉相连的亲人，是自己的家人……

        但他也没想到，原来最糟糕的事情，残酷得真相，竟然是这样？

        至于吗？他自诩冷血，沈遏非问自己。

        但是他忘记了，冷血这个词，最初他也是从李雅芝那里学到的，她曾经如此定义过他。

        他曾经拒绝过，后来不知如何反对，只能平静接受，到了最后，还要学会标榜了。

        他们不是你们亲生父母，这样，你心里的埋怨和疑惑不是都已经有了答案吗？

        沈遏非深吸一口气，接着对自己道。

        中考完，这就是期限。

        沈遏非擦了眼角，打开了厨房的门，平静的看了一眼沈同和李雅芝道：“中考完我就出去。”

        “到时候你告诉我，我是被你从哪里捡回来的就好。”

        客厅里的一家三口见到沈遏非出来，都没有别的反应，沈遏非讽刺的笑了笑，他们根本就不怕自己知道，或者甚至就是说给自己听的。

        李雅芝听见这话就站了起来，很是生气，指着沈遏非，“怎么，你还要去找你亲生父母吗？你知道不知道就是你家里人扔在大街上的，是我寒冬腊月看你可怜，把你抱回来，你吃我的用我的那么多年，不记恩，养你翅膀硬了你就要往跑，你个白眼狼！”

        “白眼狼，白眼狼！”沈桂桥在一旁起哄，甚至挥舞着拳头要来打他。

        沈遏非看着这一屋子的群魔乱舞，心中最后的一丝对这里的温暖熄灭。

        他转过身，就朝门走去。

        身后是李雅芝看他转身要走，便走过来要拉他，沈遏非侧身躲过。

        沈同早就已经去卫生间拿拖把，准备来收拾他了。

        沈遏非讽刺一笑。

        于是便有了开头那一幕。

        沈遏非踏出家门，摔门离去。

        传说网吧。

        没有哪里可以去，未成年的沈遏非跑进了小巷子里的民房找可以过夜的地方。

        传说网吧是个黑网吧，在一栋三层民房的二楼尽头处，一扇绿漆的门，上面没有挂牌，甚至连张a4纸都没有，但是老顾客还有老顾客带来的新顾客都知道，这里是传说黑网吧。

        门口的一个被莫名其妙刷了道绿漆的水龙头，拧不紧，正滴答滴答得下水。

        敲了敲门，里面如同刀戈相击的键盘和鼠标声音先是一小，然后，门里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谁啊。”

        沈遏非道：“会会，我啊。”

        门立马就开了，面前出现了一个只到他肩膀的小胖墩，脸上挂着稀奇又欢喜的笑，穿着和沈遏非一样的校服，胸前的位置，不知道吃了什么，一大片红油在上面，看起来很是埋汰，“非哥，你怎么来了。”

        沈遏非皱眉看着他胸前的污渍，“你这怎么弄的？”

        小胖墩名叫文谊，文艺晚会，叫久了，成了外号，会会。

        和沈遏非是同学，也是最好的朋友。

        沈遏非进门来，文谊立马就把门关上了，一进门，沈遏非就被满屋子笼罩的二手烟熏得眼睛疼，咳嗽了两声。

        这屋子本来就不大，墙边放了一张单人的弹簧床，上面放了有一副很久没有洗的铺盖，看着都有味的那种，墙边还有一个有些乌糟的饮水机。

        除此之外的空间，能放下几台电脑，就放下几台，插线板和插线板一个接一个，又接别的线，没有理过，乱七八糟的在地上，但是也不至于会绊到人。

        随即他就拿这里当做自己家一样，走到窗帘拉得死紧的窗户边，将窗帘拉开，再将窗户打开来。

        光线投的入侵，引得屋子里对战电脑酣战的几个人有些不满，皱眉看了眼却也没说什么，一是放不掉手中的正在进行的游戏，另一个是认识的都认出这是谁，给老板打工的小网管，小沈。

        而老板，是文谊的小舅舅，钟泽。

        他是个不着调的，想一出是一出，觉得做什么能赚钱，就做，但是文谊曾经和沈遏非吐槽过，也许当年搞黑网吧完全就是为了方便钟泽自己，钟泽高中的时候租房做的，现在十多年过去了，早就不管这处了，这个黑网吧完全是他早年的“产业”了。

        因为一个月扣除房租电费能有个五六百的营收，钟泽索性就撂给了自己的侄子，也就是文谊，给他当零花钱用。

        这事只有舅侄两人知道，文谊得到“产业”虽然开心，但是还是担心这个黑网吧小作坊哪里被查自己怎么办，钟泽混不吝道：“怕啥，这么多年都没被发现，要发现早发现了，而且这房子啊什么的写得都是我名，你还是个未成年，会出啥事啊，有事舅舅给你担着。”

        “要觉得不想要，随你，开不开门都随你。”

        看得出，钟泽是真的甩手了，但是有了钟泽的“有事舅舅给你担着”的保证，文谊也就乐得接受了。

        因为文谊和沈遏非的关系，所以沈遏非得以在和家里人产生矛盾之后有个去处。

        文谊也象征性得给给他看店的沈遏非一两百块钱，沈遏非也觉得这样不多，还好，不然他真的没办法。

        沈遏非从家里出来的时候，脑子里一方面是在想过往，更多的是自己今后该怎么办，无数个念头翻涌在脑海中。

        但是都是他所能见到的，所能想到的，而他从小到大能见到的，都是以体力活动为主赚的钱，那些钱死真正的血汗钱，是很辛苦……重要的是害挣不了几个钱，容易得病和受伤。

        于是沈遏非脑子里又泛起的是一些不好的念头，一些被写进刑法里的赚钱方式。

        沈遏非想到这里，思绪不知怎么，又幻想其阿里，自己做了不好的营生勾当，结果被警察抓了起来，他被押着上了带有栏杆的警车上面，手上戴着手铐，蹲在警车上，外面下着雨，冷冷得拍打在车窗上，而自己的那对养父母正站在路边，抱着他们的小儿子沈桂桥，指着他哈哈大笑……

        他从此不见天日，每天穿着褴褛在监狱中吃糠咽菜，备受煎熬，过个十几二十年再放出来，然后他什么都不会，和社会脱节，媳妇也娶不到，成了个老光棍，没有孩子，没有住的地方，最后自己只能沿街乞讨……

        打住打住，沈遏非有点无语，这上面的人生，是他听过别的服刑出狱后的真人真事脑补出来的，离谱了点，而且他也知道自己不会是那种犯事的人。

        十多岁的人就算再怎么不懂事，也知道什么是好，什么是坏，但是同时，他视野也的确狭窄，获取信息的方式同样闭塞，他觉得他现在能做的，所能想到的方式方法，都仅仅只他见过的、听过的罢了。

        还是得读书，得出去，最后沈遏非还是得出了这个答案……重要的是出去，后者才是主要目的，而达到目的，有千万种方式方法，最好的，就是读书啊。

        要是不行，不能读书了，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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