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中秋

两个月后，当萧含章回到静尘苑时，正是傍晚时分。

        刚踏进苑门，萧含章就听见熙熙攘攘的笑声。转过影壁假山，才看见是夕岚正在教丫鬟们做点心。

        一块小小的面团在夕岚手里打了个转，再亮出来时就变了模样，成了一朵含苞待放的桃花，白皮包着红心，中间再用桂花做蕊，别有一番韵味。

        夕岚被包在人堆里，脸上挂着笑。那笑萧含章第一次见，比春日暖阳、夏日星辰更惹人侧目。

        她现在的身子不仅没显，还更纤瘦，存了许多灵动，身穿一身粉色罗纱裙，极像那躲在花丛中扑闪着翅膀的蝴蝶。

        两个月未见，在萧含章眼里，夕岚像是变了一个人。

        因为丫鬟们都在聚精会神地看着夕岚做点心，以至于萧含章进了苑里，也没人发现。

        夜羽本想通报一声，却被萧含章制止了。

        萧含章第一次受了这么大的“冷落”，却也没生气，信步走到夕岚跟前，问道，“这个点心叫什么？以前没见你做过。”

        夕岚显然是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到了，托着点心的手微微一颤，眼神忽地朝声音的来源看去。

        “您回来了？怎么也不让夜羽通报一声。”

        夕岚收了刚才大部分的笑容，只留了一如既往礼貌的微笑，仪态也恢复了往日的端庄。

        萧含章淡淡地应了一声。

        夕岚总算想起来刚才萧含章的问话，回道，“这个叫桃花酥。”

        见萧含章没再说话，夕岚放下手里的桃花酥，跟着萧含章走进屋里。

        丫鬟们看到萧含章回来后，瞬间四散跑了，整个静尘苑又变得静悄悄。

        进屋后，夕岚只管静静地坐着，等到上了茶后，才缓缓地说道，“今年中秋，与母亲商量着，几个兄弟姊妹都做个东西，吃的玩的都可以，到母亲那里一起热闹热闹。”

        萧含章应道，“刚才去母亲那里，她跟我说过了。”

        夕岚听萧含章这么一讲，倒省了她很多解释的功夫，只要跟他说自己准备的就行了。

        “我准备的是八宝月饼。”

        说罢，让念春捧来了一盒已经做好的八宝月饼，放在萧含章面前。

        萧含章口腹之欲很节制，只是看了看，没有拿来尝。

        夕岚也就没细致地介绍，粗略地道，“八宝月饼是八种不同馅料做成的，有桃花、五仁、黑芝麻、枣泥、熏肉、咸蛋黄、玫瑰，这个是水晶月饼。”

        八宝月饼虽然也就短短的几句介绍，夕岚却有两三次忍不住想吐。

        念春在一旁看见了，赶忙端来一盘酸梅子。

        现在夕岚已经有喜三月有余，慢慢有了反应，胃里经常翻江倒海。

        鉴于上一世的尝试，只有酸梅子才能暂时缓解呕吐。

        “害喜这么严重就少做这些。”萧含章皱着眉，眼里晕了些怒气。

        夕岚不知道萧含章为什么突然间生气。是因为中秋节的提议有些出格？还是因为担心他的嫡子？

        夕岚嚼着梅子心里一阵腹语，不想跟他生气，嘴上道了一声“是”，八宝月饼的事情也没再谈论。

        但八宝月饼在夕岚心中却意义非凡。

        夕岚的母亲未去世前，每年中秋都会亲自做八宝月饼给她吃，年年馅料都会变着不同花样。夕岚和父亲也会准备些好玩的逗母亲开心。

        母亲去世后，每年中秋，八宝月饼却成了夕岚必须要做的，刚才夕岚说的那八种月饼正是母亲最喜爱的。

        八宝月饼已经成了夕岚每年纪念母亲的一种方式。

        但自从嫁到王府后，每年中秋却变成了一顿府内的中秋宴，加一顿宫里的中秋宴，乏味得很。

        这不是她喜欢的，这一世也不会按上次的再来过。

        这日晚饭，夕岚也没再吃多少，即使是往日喜欢吃的，现在闻着不仅一口也吃不下，还勾起了胃里的难受劲儿。

        夕岚正要告诉萧含章她身体不舒服，想要提前离席，却见萧含章也放下了碗筷。

        吃过晚饭，萧含章一如往常看书。夕岚拿着朱槿送来的两件礼物放到萧含章面前的桌案上。

        上一世，夕岚直接选了那块佩玉，还殷勤地把毛笔送到了前院萧含章的书房里。

        这次倒是省了许多力气。

        萧含章侧颜看到盒子，问道，“这是什么？”

        “表妹送的礼物。”

        夕岚这时话语间毫无波澜，她只是在陈述一件事情。

        她看见萧含章打开了盒子，在上好的湖笔和蓝田玉上看着。

        夕岚料定他会选湖笔，因为上一世他那么喜欢这支笔。所以，夕岚也不催促，只是坐在旁边静静地等着。

        然而，萧含章这次对那只湖笔只是看了那一眼，都没有拿起来：“你都留着用吧！”

        夕岚以为自己听错了，不假思索地问道，“您不是素来喜欢湖笔？这只正好合适。”

        说着，还特意把盒子朝萧含章面前推了推，萧含章也不理会，又拿起了书，“你最近经常练字，这支笔正好留着用。”

        夕岚反反复复看着萧含章毫无表情变化的脸，想象不到上一世他明明很喜欢的笔，这次怎么毫无感觉。

        她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愣了半天神，更是惶恐地想：事情怎么与她记忆中的差了太多。

        当天夜里，萧含章异常地热烈，夕岚被折腾得浑身不自在。

        但萧含章常年习武，她现在又尤其虚弱，怎么推得动他。

        萧含章做了两个月“和尚”，怎么会听劝，夕岚还不气馁，在他身下一遍遍唤道：

        “王爷，轻点。”

        “王爷，不可以。”

        “王爷……”

        这反而更刺激了萧含章，他直接封住了夕岚的嘴。

        贪婪绵长的吻后，分开的两人重重地喘着粗气，萧含章起身，“我去书房睡。”

        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夕岚被弄得浑身不自在，气鼓鼓了好一阵才睡着。

        第二日便是中秋节。

        早上，宫里派来公公传了旨，赐了东西，这些东西年年一样，没什么稀奇。

        晚上，也一如既往地赐了进宫参加中秋宴。但与往年不同，这年中秋宴除了老夫人和萧含章、夕岚外，特意提到了让朱槿一同进宫。

        圣旨宣读完后，萧含章兄弟四人去送传旨的公公，留下女眷们喜笑颜开。

        朱槿羞答答地被围在中间。

        刘白薇和萧慧一边恭贺她能够进宫参加中秋宴，一边又羡慕不已。

        朱槿却拉着老夫人，担忧地说道，“二姨母，我从未参加过宫里的中秋宴，该如何穿，如何行，如何说话都不知道，怎么办？”

        老夫人拍着她的手，让她安心，“没那么多规矩，只是家宴。上次带你去宫里见太后，你做得就极好。”

        说笑了一会，老夫人就让大家散了，回各苑准备中午府里的团圆饭。

        府里的中秋宴是一家人围着一个大圆桌吃饭。

        每个人都献了一些吃食，多半是添的菜和酒。

        最后是夕岚送出的八宝月饼，每个人都备了一份。

        “大嫂这月饼，八种月饼八种不同口味，真是妙啊！”三弟萧含清拿起一个咬了一口赞道。

        刘白薇接话道，“这月饼是顶好吃。只是大嫂现在是有身子的人了，嫡子贵千金。做那么多月饼也太劳累了，要不是老夫人不让我们去打扰你，我一定要去帮忙的。”

        这些话成功引来了老夫人关切的目光。夕岚赶紧回道，“母亲，不妨事的。”

        老夫人却更担忧了，“最近害喜还厉害？看你又瘦了。”

        夕岚只得道，“母亲不必挂怀，再过些时日就好了。”

        老夫人生育过三个儿女最是知道，但还是多嘱咐了几句。

        酒菜吃得差不多了，老夫人让徐嬷嬷拿来一个托盘，“你们的贺礼我都喜欢，我也准备了些小玩意，拿去玩吧！”

        托盘里放着的钗环玉佩，一会就被选光了。

        这时，朱槿也拿出了一个盒子，“本不该献丑，但在昱王府这些时日，二姨母和哥哥嫂嫂、弟弟妹妹们都很照顾我，我给各位绣了些香囊。”

        香囊绣工轻巧别致，萧慧早就凑过去挑起来，其他女眷也过去看。

        朱槿特意拿了两个走到萧含章跟前，“表哥，这是送给您和表嫂的。”

        “多谢表妹。”

        萧含章接过香囊，把其中一个递给了夕岚。

        夕岚有了身子后，对这些香味异常敏感，她拿着帕子掩了掩鼻，让念春把香囊收起来。

        送完香囊，朱槿却没有立刻离开，“上次去静尘苑没有碰见表哥，湖笔和蓝田玉都是表哥最爱的，在西境时您就说过东西难得，我也是寻了很久才寻到，你可曾收到？”

        饶是夕岚不想多想，也觉出来这话带着刺，生怕她没了她的礼物一样。

        夕岚看见萧含章面上此时柔和许多。这份难得的温柔恐怕只有对着朱槿时才会显现出来。

        萧含章：“多谢表妹记挂，我收到了。”

        夕岚被朱槿刚才的话刺得不舒服，也不想再忍着，补了句，“表妹送的东西自然是最好的。王爷喜欢得紧，命我好好收着，不舍得用呢！”

        萧含章听出这话怪里怪气的语气，本来柔和的神情陡然一泠，责怪地看着她。

        她装作没看见，和朱槿又“针锋相对”绵里藏针地说了几句，直到朱槿回到自己座位上才作罢。

        吐了几句后，这顿饭吃得倒是顺畅许多。

        饭后，来不及歇晌，换了服饰，老夫人带着萧含章、夕岚、朱槿三人朝皇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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