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成事在天

躲得过迈克尔，躲不过莱文。我已经把瑞德——那个参加酒会的莱文公司高管忘了个一干二净，但就在产品测试会的几天前，正当我和karr在家里的大书房想办法消磨时间时，父亲往我的邮箱发了一封邮件，告诉我瑞德邀请我去观摩那场测试。

        ——说起来，这次莱文公司发布的新项目好像就是上次我和瑞德聊起的那项产品的后续开发来着。他还记得啊。

        那次酒会我擅自和瑞德搭话的事我根本没和父亲提过。我按灭手机，抱着想掐死自己的心情捂住脸趴倒在座位上，发出“嘭”的一声。

        “怎么了，阿比琳？有什么新闻吗？”坐在梯子上翻高架子上侦探小说的karr隔着将近一层楼的高度俯视着我问。

        “没什么，是我爸的消息。”我下意识地把手机屏幕扣到了桌子上，翻开书桌上的一本书转移视线。

        ——救命，是金融财经类，看得懂就怪了。

        我泄气地松开手头的书页，爬上梯子，去和karr一起找小说，试图让他忘记我刚才搞出来的动静。

        晚上，不是在出差就常住在公司附近公寓的父亲久违地回了家。他那辆黑沉沉的七座商务车刚驶进大门，我就从窗口一眼望见了。走廊里隐约传来斯蒂芬下楼迎接的脚步声，我也抓了件外套披到身上，惴惴不安地跑到楼下，寻找karr的身影。

        karr显然也注意到有不同于以往的人回家了，他比我更先来到门口，已经与斯蒂芬交谈了起来。等父亲走上前门的台阶，他学着斯蒂芬微微弯下腰，赶在斯蒂芬之前用中文开口：“张先生好，我是来自基金会的奈特先生与迈尔斯先生的同事，这次是为了贴身保护您的女儿才跟她一起从基金会回来的。”

        突然的语言转换让斯蒂芬一时间插不上嘴。父亲也愣了一下，才朝他点了点头：“我女儿提起过这件事……您叫卡尔，对吧？”

        “没错，这段时间承蒙您家里人关照了。”

        karr和我父亲交谈的过程中，我和斯蒂芬交换了一个疑惑的眼神。karr平常对我们的态度可不如这样成熟又礼貌，简直就像换了一个人……不，等等，就像最一开始要说服我把他带出基金会去参加酒会时的样子。

        很快，当karr自然而然地跟着我一起进了父亲的书房，而父亲也没有谢绝他进屋时，我就明白了。他就是单纯地想用短时间内的高速输出让我父亲快速接受他“基金会来的贴身保镖”这个身份，好留在我们身边旁听。

        父亲坐到办公桌后，我心虚地站在他对面没有动。他抬眼瞟了我一下，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张磁卡，摆在桌面上。

        “琳琳，你怎么没对我提过你在之前的酒会遇见过莱文公司的人？”

        “对不起，我忘记了。”我低着头讪讪地给自己找补。“我之所以去那个酒会，还有跟瑞德搭话，其实是为了帮基金会调查……另外的正好也在酒会上的人。所以和瑞德说了什么我自己很快就忘了。”

        “我还以为你是知道罗蒙家儿子在那里呢。”父亲恨铁不成钢般摇了摇头。“算了，先不提这个。总之，人家都把邀请发到我们公司总部去了。我们也不能直接否认对人家的研究其实没有过兴趣……这次你就去一趟吧。”

        “我明白了。我会好好处理的。”我连忙保证。

        “还有一个问题。”父亲在我抬脚想离开的前一秒又把我叫住。“你以前说过，不会接手公司，也不想当公司职员，让我当没有你这个女儿……那么在这次测试会之后呢？我们就当什么都没发生，你该呆在家里还继续呆在家里，还是说你想开了，可以代表我出席社交场合了？”

        “那要等测试会结束后再说。我还不知道我会不会在社交上搞砸呢！”

        其实我更担心的是迈克尔要潜入地下实验室的行为会不会引起骚乱，但这个可不能说。

        父亲叹了口气，从包里拿出又一张磁卡，和先前那一张一起推向桌子边沿，抬头看了看我，又把目光转向karr：“卡尔先生，下周莱文医疗器械公司会在新实验室里举办一场新产品测试会，就麻烦您陪同张琳了。这是入场用的许可卡，本来我是想亲自去的，但想想看可能不太合适。”

        “包在我身上。”karr笑眯眯地接过磁卡，转身向我炫耀般挑起眉毛。等我们离开父亲的书房，他将其中一张磁卡插进我的口袋，用两根手指夹着另一张，在我眼前晃了晃：“上午你就知道了吧？为什么要瞒着我？莱文新实验室的地下室不正是基金会想调查的目标吗？”

        “那是因为我们两个太没经验了，不适合接近实验室。迈克尔和kitt本来已经决定好借着这次测试会执行潜入计划了。”

        “好啊，原来今天之前那两个家伙就已经有计划了，你们全都瞒着我，是吧？”karr听了我的解释后更为不满了。

        “你倒是说说看，你为什么对我和我爸是两副面孔？”我为了把他顶回去而紧急换了个话题。“要是你能一直保持这种成熟的处事方式，我也不至于担心你是个新手了。”

        这个问题的效果出乎意料地好，karr顿在了原地，他半张着嘴看着脚前的阶梯看了好几秒，忽然又环顾四周，才低声说道：“我也想知道啊。这副身躯使用起来太吃力了。我不能再专注于一个目标，脑海里不断冒出新的问题，每时每刻都可能会被分心，情绪也会随着外物大起大落。思考现在变成了一件需要主动费脑子的事，我也想一直维持能让人望而生畏的姿态，可那真累啊。”

        “所以你觉得，应对我是件不用费脑子的事？”我好久没听karr谈及他的自身状况了，忍不住打趣道。

        karr稍微想了想，就点了头：“你已经知道了几乎一切我的信息，而且我们基本没有利害冲突。”

        “唔……我是应该感到挫败还是荣幸呢。”

        “都没必要。”karr动身下楼，像是要回他自己的房间去，我本来想在这里和他分别，各回各屋，但他又回身向我招了招手：“过来一下，阿比琳。”

        客房的家具布置与我的房间没有什么太大差别，只不过我的房间要多出一块独立卫浴和摆放茶几沙发的空间。karr从他杂乱的书桌上拿起一只银色的电子表，放到我手里。

        “戴戴看。”他单手叉着腰，一脸自豪地说。

        我下意识地听他说的做了，把表带绕在手腕上，然后想起来要问：“你从哪儿搞来的表？”

        “之前我们用的对讲设备块头太大了，所以我一直想配备个和迈克尔的手表一样的通讯器。”说着，karr举起自己的左手让袖子滑下来，露出一块样式差不多的黑色手表。“我向你家那个管家要的普通手表和其他材料，几个星期够我搞明白原理和动手操作了。”

        我学着迈克尔的样子去摸表盘侧面，果然摸到了两个突起的包裹了软胶的按键。我按下靠上的那个，karr的手表上亮起了指示灯，他按下自己表上靠下的按键，随后他的声音带着一点延迟从手表中传出：“就是这么用。怎么样，比对讲设备方便吧？”

        “真厉害。”我习惯性地先予以肯定，流连在桌子上的目光终于分辨出了那些堆成一团的杂物都是什么——机械零件、细小的铜线、关于物理入门的课本、以及机械维修百科一类的书。“你是不相信基金会所以要亲手搞吗？”

        “我只是想让自己有点事做。”karr歪了歪头，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的手腕。“我以前认为，人类生存只有三大需求：进食、补充水分、繁衍后代——当时听我这么说的托尼和雷夫和你现在一样满脸一言难尽。现在我理解他们的困惑了。如今我生存无忧，但我感觉自己空空荡荡，需要别的东西——区别于进食、饮水、繁衍之外的东西来填补自己。”

        “那……那很好啊。”我本来觉得这是个让他看到“属于人类的其他方面”好机会，但从他那过于简易又扭曲的人类生存条件中缓过神来要花费的时间有点多。我忍住补充一句“至少还需要空气”的冲动，把手表在腕上扣好，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把话题扯回了即将到来的外勤上：“那我就去通知迈克尔他们了。到时候我们可能会在实验室遇到，还能有个照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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