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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阿郎归期未有期


随着囚车推入,场下的气氛也逐渐热络起来。负责记录压注的婢女更是忙的不可开交。平素揣着斯文,燕窝漱口的纨绔子弟,此时竟也如市井小民一般争相起哄。

负责开场的中年人眯眼看着起哄的众人也不言语,在台上左右走了一圈就是不见有揭开幕布的动作,惹得众人怒骂其吊足胃口。

中年见时机成熟,张口道“诸位贵客!速速压注!买定离手!倘若犹豫不决只怕错过此轮赌斗,堕了兴致切莫后悔矣!”这中年别的不说,单凭这压盖众人的洪亮嗓门也不是常人能及。

话罢那中年人又是一阵拖沓,此非两军对垒,不用讲究一股作气。越是拖沓铺垫越是能勾起众人好奇之心。各州郡纨绔齐聚一处难免发生龌蹉。有互相看不顺眼的阔少在赌斗之外于场下层层加码,奇珍宝玉,房产地契皆是随手扔出,仿若吃饭喝水般平常。

中年人缓缓踱步至囚车之前站定,每一步都牵动在场众人的眼光,有那性急之人恨不得上台一脚将其踹倒自己拉开黑布。那中年人自知再拖下去适得其反,高声喝道:

“止注!”

“开笼!”

随一声开笼,早早等候在旁的婢女缓缓将囚车之上的黑布扯下,笼中二人此时才暴露人前。左边一精壮汉子头缠黑巾,右边那人头缠红巾,相比左边那人更加孔武高大,皆身着粗布麻衣,大大的奴字刺青占了大半左脸。

单就此时看来自是红巾男子胜算更大,不过不到正式开打谁也不知道何人能胜出,除了草堆和尚。只见和尚运气一观,结果显而易见。黑巾男子气息已达云府,而那红巾男子虽气息旺盛强于常人,可连那少冲之境都不及,根本算不得武修。

李归尘依旧正经危坐,一手拉着阿秀的纤纤玉手轻柔抚摸。阿兰立于身后捏肩,自是最舒服的力道。李归尘有个特别的嗜好,最喜佳人玉手,白皙纤细的青葱玉指是抵挡不住的。这武斗在他看来也不过如此,不得其中乐趣,也打定主意去那文斗馆逛上一逛。

再回台上,红巾黑巾二人相对而已。红巾武奴使一杆丈二长枪,枪尖无缨,黑巾武奴则是一柄狭长的弯刀,两面血槽犯着幽光。随一声锣响,斗武正式开始!

一人横刀,一人据枪,二人皆是在等,等对方先动!终于那黑巾弯刀汉子右脚一个点地,借势高高跃起一刀劈下!那红巾武奴依旧挺枪而立,不为所动!只看那长刀越来越近,三步、两步、一步!这借势一刀威力何其强大!尚有一步只遥那长刀传出的森然杀机已然刺痛了红巾男子的肌肤。

眼看红巾男子不为所动,手持长刀男子也是一喜,这个距离下他有相当把握一刀将齐劈成两半!可此时变故陡生!只见那一直据枪而立的男子突然有了动静,略微侧身挺枪而刺!那长刀男子此时正发力于刀上,况且身在半空更是在得手之前略微放松了警惕!

这是长枪男子唯一的机会,而他也抓住了这稍纵即逝的时机!对手的心理,对手的招式,对手在空中难以自如躲避,这一切都算的刚好。只可惜他不是武修,而他的对手不仅是武修,还是云府境武修!若只是少冲之境这也可一击必杀!

所谓少冲修力,少冲境本质还是普通人,只是一身气力比普通人高些。而云府正脉之后便可身轻如燕,动作反应都是常人数倍,身体灵活性更是超出想象。承灵砌首亦是修灵,所谓灵,便是一个人的精神力!其灵越盛不仅能隔墙听音,更能感知周围的内力波动。天下修灵者以寄北尹家为最!传闻中有使人堕入幻境之力。最后天溪一境则是渡心,心有多高,天地便有多高!而心有多高,欲度便有多难!最是虚无飘渺!到了那天溪之境刀兵不伤,水火不禁!其中至强者甚至可做到可一叶跨海,一击开山!内力外放则是分辨天溪之境最简单有效的方法。

长枪男子算无遗漏,只是还是低估了那黑巾男子的时力。只见那男子于半空之中双腿一转,愣是将身体挪动了几寸!红巾男子全力一枪还是被他堪堪避开要害!事出突然,虽避开要害依旧是被一枪洞穿肩头!黑巾男子既为武奴,亦不是易与之辈!顺势一手抓住长枪一刀劈下,将那长枪男子手臂齐肩斩断,顿时鲜血横流。

场下众人见此一幕,无论是压注红巾还是黑巾皆是高声叫好!黑巾男子一击得手将肩头长枪前后两端横刀斩断,随手丢弃于地。再看那红巾男子此时已无还手之力,断臂之痛使得他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喷涌的鲜血更是在逐渐带走他的生命。

那长刀男子稳了稳身形,受这一枪之后他才发现面前之人并非武修。他堂堂武修与一普通人比斗竟然还被其所伤,更是郁结在心。挑眉竖眼便挥刀砍去,一连数刀皆避过要害,每砍一刀场下便一阵欢呼叫好!那长枪男子已然成了一个血人!高大的身躯再也支撑不住,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那长刀男子也不着急,竟然围着战台而行,一边用手作势一边比划长刀。在他的带动之下场下更是挥手叫好之声不断!

眼见气氛热烈,那长枪男子也快支撑不住,当即走到长枪男子身边抬手将他另一臂也斩下,随后横砍一刀人头滚落!场上阵阵血腥气弥漫,那长刀男子刀举过头,享受着欢呼。

那红巾男子身首分离,在弥留之际他的目光仿佛穿越千里,看见了抱着孩子翘首以盼的妻子,看见了在地里劳作的父母,看见了妻子怀中大睡的女儿。

他这一生很窝囊,也很幸运。本是南郡人士,年少从军大小数十战负伤无数,屡立战功。可军中竟是那世家公子度金之地!他于同乡数人拼死所立的军功,只是在那功劳簿上轻轻一划便到了那些世家子弟头上。有个同乡不服气大闹军营,结果被随便扣了个罪名斩首,首级挂于营门示众。

对此他也只能选择忍气吞声,向伍长告假之后带着同乡的尸体返乡安葬,却不了回家竟看见村里的乡绅竟然想要欺凌自己的妻子!自己的父母更是被他手下的家奴打伤在地。他这一次没有选择忍让,杀了那个乡绅和手下的恶奴。那乡绅的父母是有名的富商,舅父更是当堂县令,无奈之下只得成了那亡命之徒。一路逃到这天水郡,听闻文武柜坊接纳朝廷重犯便来投靠,身无分文的他不得不卖身成为武奴。

武奴战满十场不死便可加入文武柜坊,今天是他的第九场。却再也没有机会战下去了。他这一辈子什么事都没做成,从军数年还是那下等步卒,眼看与妻儿重逢之时日近,到头来也是功亏一篑。他这一辈子很窝囊,能拥有一个无微不至的照顾他的妻子,一个可爱的女儿,也是他这一辈子最大的幸运。

后来有一说书人提及,在南郡有一女子,数十年如一日呆坐在门前,期盼着自己的阿郎归来……

台下那些纨绔子弟富商贵胄更是眼眶血红,高声呼嚎!如一头头人形野兽,嗅到这血腥之气便难以自持。有不少人被勾起兽性,一旁侍候的婢女便遭了殃。撕衣鞭挞事小,更有甚者将自己身上珍宝钱财一鼓脑塞于婢女手中,一口咬破那婢女的手臂,大口吮吸。

三楼之上李归尘见看到那云府境武修竟然被一个普通人占了先机也是一惊,两者的差距如同云泥之别,可想而知那持枪男子战斗经验是何等老辣!只可惜并不能改变结局。阿兰阿秀见不得这场面,早早便躲到了他的身后摆弄那只呆头小龟。李喜则是满脸疑惑,不知道台下那些公子哥在兴奋个什么劲。和尚则是叹了一身阿弥陀佛,轻声念了一段法华经。

文枝姑娘挽了挽鬓角的发丝轻声问道“公子,一场斗罢,现在可知为何这斗奴为何倍受追捧了吗?”

李归尘挠了挠头答道“呃,似乎并无甚看点,若是有势均力敌者斗武或还有些看头。”

那文枝姑娘朱唇轻动,抿了一口茶水道“恰恰这不公平甚至一边倒的对局,最是能吸引这些世家子弟,富商纨绔。赌斗其实根本提不起他的性质,以他们的背景财力,佳人美女?珍馐美味?世间极乐有何是不能享受的?寻常事物已然勾不起他们的兴趣,为了追求快感他们的心里极易扭曲。虐杀,折磨,血腥场面,常人避之不及,却能满足他们扭曲的欲望,激发出内心原始的兽性。一开始本是用野兽厮杀,后为了满足他们日盛一日的欲念,不得不圈养武奴作斗。”

李归尘皱了皱眉道“贵坊为了金银视人命如草芥,怎么说起来倒是心安理得?”

文枝姑娘捂嘴轻笑道“从公子口中说出此言到是未曾料到,那公子所杀一百兵士亦无滔天大恶吧?武奴皆是自愿加入,或为钱财,或为求得我文武柜坊的庇佑。况且武奴打够十战不死便可加入我文武柜坊,并非没有活路。就好比公子所杀那一百兵士,从军那刻起,他们的性命亦不再属于他们自己,而在主将的手中。”

李归尘也能理解那些武奴所想,当今乱世求存已是不容,赶上饥荒年灾民易子而食也不少见,乱世之前这寻常百姓之命比那草芥又重几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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