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校庆日（三）

究竟是什么缘分，让不该出现的人出现在了不该出现的时间。

        韩乐乐表情复杂的转身，看到了快步走过来的沈默，后面还跟了一群老老少少的不知是教授还是什么的人。

        韩乐乐弱弱地叫了一声：“沈老板。”

        声音里透着点委屈。

        沈默看向白皖宁的眼神同样复杂，带着疑问，和少量不高兴的戒备。

        白皖宁愣了一瞬，短到无人察觉，之后微弯腰，手抵到唇边，耸着肩咯咯咯地笑起来。

        韩乐乐与他离得近，听到他的笑声中带着愉悦、自嘲、还有点说不清的失落。

        沈默快步上前，伸手在韩乐乐的腰上揽了一下，不着痕迹地把人往自己身边带了带，“你怎么在这？”后面的话是对白皖宁说的。

        白皖宁笑道：“我怎么不能在这？”

        沈默哑然，随即想到白皖宁是燕大医学部的博士生，今天燕大校庆，他会在学校理所当然。他察觉到自己语气中的不友好，歉然道：“抱歉，刚刚一时走神。”

        白皖宁一只胳膊搭上沈默的肩头，恶作剧得逞地揶揄道：“走什么神？我不过是亲了乐乐一下，你就受不了了，刚刚看我的眼神，恨不得吃了我……”

        白皖宁一句“乐乐”叫的十分亲昵，半分看不出几分钟前他与人对峙的凌厉模样。

        “你……”沈默刚说了一个字，跟在身后几步之遥的一群人便近前了。

        “皖宁，你怎么也在这？”其中一位身形矮小干瘦的老者说了和沈默一样的话，“你不是说要去剪头发么？”

        韩乐乐朝白皖宁瞅过去，后者眼中明显地亮起一道光：“老师，您怎么从实验室出来了？”

        “出来走走，顺便去吃个午饭，在实验室闷了十几天，老骨头都要散了。”

        老人脸上有大块的老年斑，皮肤深褐干瘪，头发稀疏，嘴唇也不如年轻人般红润，是属于老年人特有的褶皱，但脸上的一双眼睛依然神采奕奕，有着远超于年轻人的精气神。

        白皖宁飞快地从沈默身上拽下胳膊，三两步走到老者身边搀上老人的胳膊，十分恭敬地说：“我陪你一起去吧。”

        俞老看孩子般看着他，笑着说：“今天这么热闹，你不和朋友去逛逛，陪我这个老帮菜干什么？”

        白皖宁瞥了沈默和韩乐乐一眼，打趣道：“人家小两口亲亲密密的，我跟着凑什么热闹，怪惹人嫌的。”

        俞老一心扑在研究上，对豪门姻缘从未关注，打眼看了看两人。沈默高大帅气，身直笔挺，即使穿着外人看来十分普通的休闲衣裤，也难掩周身多年养成的涵养和气度。再看韩乐乐，容颜俏丽，脸上还带着丝少年人未脱的稚气，却又不失青年该有的成熟与稳重。

        两人挨在一起，即赏心悦目，又天造地设。

        俞老道：“既然如此，那咱们爷孙俩就一道吃完饭去理个发，接下来还指不定要在实验室呆多少天。”

        白皖宁点头：“嗯。”

        俞老和一堆人随意说了两句话，在白皖宁的搀扶下腿脚稍有不便地往虹桥公园外走去。小路临拐弯时，白皖宁回了一下头，朝韩乐乐的方向看过来，与韩乐乐的视线一瞬相接，稍纵即逝。

        韩乐乐从这不到一秒的对视中，看到了白皖宁眼中只有他俩才懂的挑衅劲儿。

        直到白皖宁没影了，韩乐乐还有点走神。

        跟着沈默一道过来的一大堆人，正或三或两的看着周围美院学生的作品，表面上并没在意刚刚几人间的互动，实则全都聚在沈默身边，眼神余光和身体感知都放在了这位现任沈氏掌门人身上。

        韩乐乐还在其中看见了戴老师和跟着他身后满脸阴天下雨的杜同学。

        “你要来怎么不和我说一声。”不知道从哪里挤过来的姜元凯站在了沈默身前，穆珏聘聘婷婷地跟在他身边。她今天穿了身初冬的小上衣加半身裙，淡妆画得很漂亮。韩乐乐忍不住都多看了两眼。

        沈默淡淡道：“不想当电灯泡影响你约会。”

        姜元凯撇了撇嘴：“谁给谁当电灯泡啊？”

        沈默被戳穿了也不恼。

        韩乐乐眨眨眼望向沈默，心里升起一丝别样的期待。

        姜元凯接着说：“你一出门有多少人盯着，你自己不知道？”

        沈默相当有自觉地装傻：“不知道。”

        姜元凯噎了一下：“我燕大毕业的，每年校庆都会回校。就这年年校领导还过来‘偶遇’呢，您这倒好，也不提前打个招呼，看见没有，一场足球赛的跟屁虫。”

        沈默挑眉：“我的行程向来是保密的。”

        姜元凯气都快叹到天上去了，恨铁不成钢地说：“你有点自觉行不行？！平日里你说你出门买个东西，或是私下去哪，或许是没被人拦住，今天是什么日子？燕大校庆，多少说得上名号的人会来？更别说还有记者。您倒好，大大咧咧地从校门走进来，车也没开。从你一只脚刚踏进大门的那刻，我就收到了我助理发来的信息。照片拍得你脸上的毛孔都能看见。”

        说着，还把手机掏出来给沈默看，以证明他没说谎。

        沈默面无表情，不以为然。

        姜元凯无奈：“你打算怎么办？”

        沈默抬眼：“什么怎么办？”

        姜元凯想骂人：“那堆跟屁虫啊？”

        沈默说得理所当然：“打发了啊？”

        姜元凯泄气：“谁去？今天我可也没带助理……”

        沈默沉默片刻，平日里迎来送往的事都是陈令行主动上前，他没花过多少心思在这上面，今个一时疏忽，招惹了点不算麻烦的麻烦。

        在应酬上，他与姜元凯都是炉火纯青的老手，只不过眼下两人的心思都在约会上，谁也不想搭理身后的一众“演员”。

        韩乐乐转了转眼珠，两边看看，心下了然。

        穿书后重上了回大学，可穿书前，韩乐乐也是当了很多年的社畜。

        他心思灵活，古灵精怪，心计说来就来。

        韩乐乐拉上沈默的手，与他十指相扣，巧笑嫣然：“沈老板，沈老板。你是特意来找我逛校庆的不？”

        沈默被他牵手的头一秒先是一愣，当即反应过来，眉眼微弯，嘴唇含笑：“嗯，你不是说你把自己捏的娃娃拿来展示了么？”

        韩乐乐嘻嘻而笑：“对，对。正好在这片区域，我带你去看，不过……”

        他眼睛往周围扫了一圈。

        沈默顺着他的话说：“好，稍等几分钟，我和人说几句话。”

        韩乐乐乖巧点头：“嗯，我也要谢谢戴老师，我转院他帮了我不少忙。”

        两人说话没有刻意高声，更没有压低声音。周围的人就算不留心，随风飘进耳朵里，也能听见对话内容。

        沈默侧身两步，向离他最近的一位年长的中年人走过去。

        韩乐乐抬眼，中年人他认识，在燕大网站上有照片，校长孟云，五十多岁，慈眉善目，主抓行政工作，不涉科研与教学。面上看着随性又好说话，可韩乐乐眼尖，明眼看见孟校长身上穿的是半正装，不算太正式那种给人压迫感，也没有太随意的不尊重。有股恰到好处的配合沈默的休闲感。

        沈默疏离有礼地说：“劳烦您陪了我一路到虹桥。”

        标准的送客开场白。

        孟校长仿佛刚刚在专心欣赏身旁的一组迷你人偶，有点困难地弯着肚子，眯缝着眼仔细端详，听见沈默叫他，笑呵呵地直起腰：“沈总说笑了，今天校庆，我原本也打算趁着中午吃饭这点时间来虹桥看看美院学生的作品。”

        周围人听见他们说话，各个不长眼地聚了过来。

        韩乐乐在心里皱了皱眉，转着心思考虑怎么接个话茬把这些人打发了。

        孟校长自来熟，同时又眼瞎似的没看见两人牵在一起的手：“这位同学想必就是沈总前阵子新婚的小夫人？怎么称呼啊？”

        韩乐乐礼貌地把工作牌往上举了举：“我叫韩乐乐，美院大三生，同时兼修国际贸易专业。”

        孟校长笑眯眯地称赞，连说了几个好：“年轻人了不起啊，同时修两个完全不同方向的课业，有志向！”

        志向个屁！

        韩乐乐在心里骂街，别夸了，你赶紧走吧。但面上还得保持好学生的模样：“您过奖了。”

        戴老师从人群中挤过，美院的院长在，他本没有资格站在最内圈，不过美院上下，老师里与韩乐乐接触最多的就是他。美院院长给了他个眼神，他很识趣的过来旁敲侧击的又夸了遍韩乐乐。

        七八个人跟鹦鹉一样，叽里呱啦，你一言我一语地扯了将近十分钟的蛋。韩乐乐愣是一个字没插进去，这让他十分佩服这帮人的厚脸皮。

        好不容易打住话头，韩乐乐被他们夸的人都虚了。

        能不能再假点？！

        韩乐乐故意往沈默身上黏了黏，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地支吾道：“各位老师，我下午1点还要到国际贸易展会那边帮忙，实在不好意思，快12点了，我得赶紧去吃饭，要不时间不够了。”

        边说，边拉沈默的手，把个小媳妇儿神态表演个淋漓尽致。

        围成半圈的成年人心如明镜，新婚小夫夫要单独约会，你们这帮碍眼人赶快消失。一众人或眼神外飘，或抿唇忍笑。和沈默一道逛了半日的燕大校园，虽说是不请自来生跟上的，但照片拍了不少，足够他们接下来不短时间内的谈资，早已心满意足，再拦着人请吃饭，就是不懂事了。

        孟校长笑呵呵地说：“那我们就一起走吧，顺着这条路往前就能出来虹桥，不走回头路了。你们去吃饭，我回去还有工作，就不陪你们了。”

        韩乐乐不愿，刚和白皖宁边说话边走，从a1展位信步到了a3展位，再有两步就到他的乐小默了。他想单独和沈默看，不想一堆人围观。

        这时姜元凯说话了：“也行，我们俩刚从那边过来，走过去不到五分钟就是人行路。”

        韩乐乐气结，幽幽地瞪着姜元凯。

        姜元凯一脸莫名其妙，他是真的觉得走五分钟就能把人打发了是非常划算的，所以才上赶着接了话。

        韩乐乐把“不高兴”明晃晃写在了脸上。

        周围人全当没看见，近视一千度，一边笑着一边开始结伴朝前走。

        沈默也不明就里，温声问：“怎么了？”

        韩乐乐气鼓鼓：“没什么。”

        还没抬脚，走在最前面的人忽然“咦”了一声，众人寻声看过去。

        那人道：“这组是韩同学的作品么？”

        韩乐乐叹了口气，有点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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