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佣人

列车越往南开，景色越苍翠鲜艳，从车窗望出去，满目郁郁葱葱，鼻端似乎能嗅到那草木的芬芳，和夹着水汽的湿润空气。

        越接近目的地，苏音心里越是激动。从遥远的北方到南方，从熙熙攘攘的大都市到宁静的水乡小城，一路走来，归心似箭，她直到此时才蓦然发现自己是如此的思念那个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

        同样激动不已的，还有苏忠，老人家在这片土地生活了一辈子，迫不得已才辗转他乡，如今重新踏上熟悉的土地，内心别提有多欣慰了。

        祖孙两人扒着车窗看外面的景色，不时的发出兴奋的声音。

        “啊！爷爷你快看，那儿有一片茶园！”

        “嗯，你孙婶婶家的茶园，今年不知道什么样子。”

        “爷爷，那有一片稻田！我好久都没见过稻田了。”

        “嗯，长势不错，看起来今年能有个好收成。”

        ……

        路行深斜倚着车厢壁，目光温淡的看着苏音和苏忠。他从来没有见她像现在这样兴奋过，因为没有长时间的离开家过，所以他对这种重回家乡的喜悦难以感同身受，不过，看她开心成这个样子，他的心情也不由自主的跟着舒畅了起来。

        下午一点三十五，火车正点到站。

        翠城是个小站，平日里的客流量很少，现在因着在暑期，有些来这里旅游的旅客，客流量比平时多了一些，但即便是这样，和a城一比，也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

        一行六人下了火车，感受着和熙熙攘攘的a城截然不同的不紧不慢，心一下子就放松了。

        临近夏末，风暖而不燥，丝丝缕缕的拂面而来，带着水乡特有的温润和缠绵。目光所及，处处可见郁郁葱葱的植物和五颜六色的花朵。

        a城也不乏绿植花朵，但这里和北方不同，这里的植物，不管是绿叶还是花朵，都要比北方的鲜嫩很多，就像刚被雨水温柔的洗过一样，又干净又柔嫩。

        路行深看着前方欢快的小姑娘，心情也跟着飞扬。

        以前，他每每看她，就觉得她周身仿佛萦绕着水汽，水水灵灵的样子与a城颇有些格格不入。如今看来，那并非是他的错觉，她生长于这样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此地的钟灵毓秀早已将她里里外外侵染透了。

        出了火车站还要坐大巴，苏音虽然没怎么出过门，对各项事宜也是一知半解，但她心里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来到了她的家门口她就是东道主，既然是东道主，断然没有让客人跑前跑后的道理。

        所以，找大巴车站，进站，买票，都是她一人包了。

        路行深有心帮她，奈何发现自己根本无用武之地。原因无他，这里的人都用方言交流，他跟着听了半天，愣是一个字也没听懂。

        不过，苏音在说方言的时候，软软糯糯的声音听着像在撒娇，他听着还挺有意思的。

        几人很快就坐上了大巴，车上人不太多，座位可以挑着坐，几个年轻人几乎都挑了靠窗的位置，一边看窗外美景，一边享受兜风的快感。

        苏音扶着苏忠坐好后，才挑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看她坐定，路行深从原来的位子上起身，转而坐到了她的旁边。

        苏音看他，“你坐这里干什么？”

        路行深斜睨她，“你不是导游吗？”

        他挨着导游坐，又有什么问题呢？

        苏音心情好，不与他纠缠某些无意义的问题，他愿意坐哪里就让他坐吧。她转头看着窗外，心情越发的舒畅。

        乡下的大巴不像a城的公交车，动不动就开空调，在这个不算太热的天气里，大巴车是不开空调的。车窗开着，风裹挟着草木的芬芳扑在脸上，既凉爽又惬意。

        苏音趴在车窗上，看着熟悉的一草一木，开心得忘乎所以。

        忽然，一片熟悉的建筑进入视线，她激动得抓住身边的人，说道：“快看！我的学校！”

        那是一所高中的校园，是苏音先前读书的地方，离开了这么久，如今又看到自己的母校，也难怪她会激动成这个样子。

        路行深状似无意的靠近，然后将她的身子纳入自己的胸膛里，头越过她的肩头，和她一起挤在窗边往她指的方向看。

        苏音还在忘乎所以的解说，那神情，还真像一个尽职尽责的导游。路行深专心看着，偶尔回应两声。

        从后面看上去，二人的背影缱绻和谐，看得某些人扎了心，刺了眼。

        傅媛媛不敢直接去扰那二人，但心里又异常的不痛快，她换了个位置，坐在了路璐的身边。

        路璐看她脸色不虞，问道：“你怎么了？”

        傅媛媛：“没事。”

        路璐翻了个白眼，没事才有鬼，别当她不懂，据她观察，傅媛媛每次露出这样失落又委屈的表情，十有八九都是因为她哥。

        她扫视了一圈，去找她哥的身影，想看看他又做什么事才惹得这位大小姐这么委屈，像个受气的小媳妇一样。

        当看到自己哥哥和苏音两人挤在同一个窗口的背影时，路璐瞬间就明白了。

        原来是这样啊。

        “苏音那是在帮我哥讲解呢，我爷爷说了，此次出来玩，苏音就是我们的导游。”

        说完，她自己心里都觉得有点不对劲，她哥这也和苏音挨的太近了吧？虽然是导游不错，但也要考虑男女有别的吧？不过，从两人的姿势来看，应该是她哥主动靠近的，她哥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拘小节了？

        一番解释并没有让傅媛媛宽心多少，她不明白，为什么她靠近不了的行深哥，每每都围绕在那个苏音的身边？对于路家，对于行深哥，那个苏音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存在？

        路璐的一席话，傅则言也听到了。他往路行深和苏音的方向看了一眼，不由得心里哂笑。

        什么导游，什么讲解，明明是某个心机深沉的家伙在借机占便宜。真是可怜了苏音这只小绵羊啊，大尾巴狼的獠牙都贴在脖颈上了，她竟还没意识到危险，还在兴致勃勃的秀着自家的风景是多么秀美，草地多么丰茂，真是怎么落入狼口的都不知道。

        傅媛媛心里不舒畅，也没心情看什么风景，她俯身凑近路璐，低声问她：“那个苏音，究竟是你家的什么人啊？”

        上学和路家兄妹上同一所学校，出来玩也附带着她，而且，她听路璐说，她现在住在路家主屋里，卧室和行深哥的卧室门对着门……

        种种迹象让她难以相信她只是路家的一个下人的孙女这样简单。

        她以前也难以接近行深哥，但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慌过，因为那时的行深哥，不仅不接近她，也同样不接近别的任何人，如今出来一个人打破了这种平衡，教她怎样不紧张。

        她的问题路璐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思考了一会，含含糊糊的说：“其实，我也说不清楚她究竟算我们家的什么人，说亲戚不是亲戚，说朋友不是朋友，说是下人吧，我爷爷又待他们比一般下人要亲厚。”

        她越说，傅媛媛的心情越低落，她就知道，那个女孩不仅仅是下人这么简单。

        她的声音虽然低，但坐在她们前面的傅则言还是听到了，他心里暗笑这小丫头什么也不懂，现在不是亲戚不代表以后不是，说不定，那将来可是你的嫂子。

        路璐接着说：“不过，她和她爷爷倒是很守本分，你不知道，她爷爷到现在还称呼我哥叫少爷，称我为小姐，这么说来，他们也姑且算是我们家的下人吧……”

        不管怎么样，后面的这些话倒是让傅媛媛的心里好受了一些。

        城里到苏音的家也就是几十分钟的车程，很快就到了。

        几人拿着大包小包下了车，直奔苏音家而去。进了镇子，苏音敛起了那种激动劲，反而有了些近乡情怯的意味来。

        一路上不知和多少个人打过招呼，他们终于来到了苏音家的大门前。打开大门进到院里，一群人都怔住了。

        院子倒是干净整洁，只不过水泥地面皴裂的缝隙里长满了杂草，足足有半人高。

        苏忠叹了一口气，说：“人不在了草就疯长，苏音先带人去屋里休息，爷爷把这些杂草清一清。”

        苏音依言领着人进屋，南方空气潮湿，屋里又很久没有通风，闻着有一股霉味。路行深和傅则言倒还淡定，可两个娇滴滴的小姐脸上就藏不住情绪了，特别是傅媛媛，她附在路璐身边，用她以为别人听不到的声音说：“什么味儿啊这是？能住吗这里？”

        苏音看了她一眼，抿抿唇没有说话。

        她找出一块毛巾，将堂屋里的几张椅子全部仔仔细细的擦了一遍，然后对几位贵客说：“你们先坐下休息一下吧。”说完就迈步出去了。

        屋里，傅则言罕见的对自己的妹妹沉了脸。

        “傅媛媛，会说话吗？不会说就少说！”

        看到自己的哥哥为了别人凶自己，傅媛媛委屈的红了眼圈。

        “哥~，我说错什么了，你这样凶我……”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居住环境，表达一下不可思议怎么了？

        傅则言沉着脸不理她，倒是一直冷眼旁观的路行深，轻哼了一声，转身也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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