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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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的奥南市像一个火炉，连续几天的气温都在36度以上。
位于市中心的甲级写字楼内，宽敞的会议室，恒温的中央空调，沈佳珞一身正装坐在角落，看着被阳光炙烤的城市，像是个大型的露天烧烤台。
66是个吉利的数字，这样的楼层高度，透过超大的落地玻璃，远处烈日下耀眼的城市天际线看起来像是漂浮在空气中幻境，很不真实。
这是本周内她参加的第六次面试了。
毕业于江北大学经管学院的沈佳珞，刚走出校门不到一年时间，就在职场遭受命运无情的毒打，被迫走上了再就业的道路。
有着名牌大学的学历、形象气质俱佳的条件，校招时拿到的外企驻奥南分公司的职位，当年一切令人羡慕的因素，都抵不过厄运女神的宠爱。
就在上个月，她接到通知，公司总部重新布局，而她所在的奥南分公司，成为了战略计划中被“优化”的那一部分。
于是，沈佳珞失业了。
回忆起一年前光鲜得意的入职场景，好像就在昨天。
可是现在，她却只能拼命海投简历，盼望着能赶紧结束这种每天让人惴惴不安的无业游民状态。
简历投出去，获得的面试机会不少，但往往都只是得到一句回去等通知，就没有了下文。
天气越来越热，沈佳珞却感觉心一天比一天凉。
此时和一众新鲜的应届毕业生坐在一起等待面试，自己看上去就像回锅的冷饭，令人嫌弃。
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一个穿着t恤长裤，戴着工牌的女人走了进来。
“请问沈佳珞来了吗？”
“你好~我是沈佳珞！”
“待会下一个轮到你，前面右边第六间办公室。”
“好的，谢谢！”
和去年相比，沈佳珞觉得自己成熟了很多。
对于面试这种小场面，她的内心已经毫无波澜。
没有计算过这一个月到底参加了多少次面试，但至少她不会和那些刚毕业的小朋友一样，紧张到手心出汗后背发凉了。
从裙子的腰部掏出一个叠成三角形的黄色小纸包，沈佳珞闭上了眼。
今天很顺利，地铁六号线人不多，没有迟到。
面试地址在花城大道66号，奥南国际金融中心66楼。
面试房间是第六间，自己是第6个进去的人。
这一切都说明，今天是个幸运的日子，有戏！
她把小纸包塞回腰里，拿上准备好的资料，站到会议室门口，眼睛紧盯着第六间办公室的门。
上一个面试者刚从里面走出来，沈佳珞迅速站了起来。
“啊！”
刚迈出腿，像是绊到了什么，她只觉得后肩被狠狠地撞了一下，不禁叫出声来。
身体不受控制地迅速向前扑，好在被被人一把拉住，才没有摔倒。
腿上传来一阵冰凉，液体一直流到小腿，浓郁的奶茶味瞬间在楼道里散开。
低头看到自己黑色的短裙，上面一滩奶茶还在布料上滚动，她连忙用手把黏腻的液体拍去，又急忙在包里翻找着纸巾，试图挽救还没有完全被奶茶渗透的裙子。
“不好意思。”
低沉而平静的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歉意。
沈佳珞抬头看了一眼，道歉的人穿着黑衣黑裤，带着黑色棒球帽，手里拎着的袋子里装着奶茶和可乐。
其中一个塑料杯，表面的塑料封膜已经裂开，里面的东西全都溢了出来，塑料袋的一角也滴答着浅咖色的液体。
“诶！小心一点啊！啧~唉~可真够倒霉的！”
裙子已然无法挽救，奶茶的痕迹很快就在黑色布料上慢慢显印出来。
她烦躁地抬起头，还没来得及再仔细看看罪魁祸首长什么样子，那人已经快步往前走去。
现在的外卖小哥都走高冷路线了么，不看路把人撞了，还洒别人一身，竟然就这么走了！
看着已经无法挽救的的大片污渍，沈佳珞翻了个白眼。
呵~哪里来的幸运，还不是一如既往，倒霉的一天！
第六间办公室的门口探出一个圆圆的脑袋：“沈佳珞来了吗？下一位，沈佳珞！”
“在！来了来了！”她无奈地用文件夹挡住物资，整了整衣服，快步走进办公室。
-
面试官看上去30岁左右，宽大的黑色polo衫遮掩着臃肿的身体，憨厚的笑容让他看起来还算是个友善和蔼的人。
“请做个自我介绍吧。”
“自我介绍……”
沈佳珞叹了口气，在会议室等待的时候，自己的状态早就处于面试模式。可是刚才那个倒霉的小插曲，让她有些心不在焉。
自己的简历寥寥数行，绞尽脑汁都塞不满一页a4纸，这位大哥只需要瞥一眼就什么都清楚了，再介绍也不过就是重复把纸上文字念出来而已。
面试虽然只是走走形式，但好歹人家给了机会。
沈佳珞撑起嘴角，迅速装上一脸不自然的假笑，对着面试官点点头，用早已烂熟的程式化语言，试图把自己各方面的条件描述地和这个随手申请的职位更加贴合一些。
“请问你为什么选择我们公司呢？”
“因为刚才提到过的那次实习，让我认识到贵公司的实力。如果想要在高尔夫球行业有一番作为，那csa肯定是首选！”
场面话还是要说上几句，斩钉截铁地表达非对方不可的态度，这是她最近学来的面试技巧。
看着面试官微笑着点头，并没有继续提问，而是低头在自己的简历上涂涂画画做着记号，她预感自己本周的第六次即兴表演即将结束。
“好的，沈小姐，我们的面试就到这里，结果会在一周内通知……”
听到熟悉地不能再熟悉的委婉告知落选用语，沈佳珞依旧保持着礼貌的态度，缓缓站了起来，欠身致谢。
桌上的手机突然响起的网红流行曲，打断了这段即将完美结束的面试。
“喂~啊……对，是的。”
沈佳珞僵在一个想走走不了、要留留不下的状态。
面试场合中这样的突发状况，她还是第一次遇到。
如果面试官此刻没有盯着她，那她当然可以大步迅速地退出办公室，给通话者留下私人空间。
可是现在，面前这位一边讲着电话，眼神却上下打量着她，好像她就是此时通话中提及的主角。
“好的，好的！明白~我明白。”
“可以的……不会不会~”
“这是当然，放心！放心！”
看着面试官的眼神扫过来，沈佳珞尴尬地笑着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门口，用口型询问着自己是否可以出去。
“哈哈哈哈~小事，小事！”
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她也不好意思再继续杵在原地。
房间里回荡着的爽朗的笑声，让人也跟着有些开心，她冲面试官再次笑了笑，拎上包，准备开溜。
“唉，等等~！你等一下。”
刚走到门口，似乎觉得是在叫她，沈佳珞回头看了一眼。
面试官冲她招了招手，又指了指面前的座位。
沈佳珞一脸诧异地指着自己，直到对面的人重重地点了几下头，又再次招手，她才重新回到刚才那个座位上。
“那就先这样？现在还在面试，待会儿处理完，我给他回个话？”
“好的好的，明白~明白~”
面试官一边点着头，一边结束了通话。他放下手机，看向沈佳珞。
“沈小姐，我还有一个问题想要跟你确认一下。”
“好的。您请讲。”
“请问，你什么时候可以来上班呢？”
“哈？？？”
沈佳珞张大了嘴，这个问题是在告诉她已经被录取了吗？还是面试官瞬间失忆认错人了？
又或者，这是现在流行的什么面试反应测试？房间里是在拍摄反转挑战节目吗？
“我的意思是，你被录用了，明天早上可以来报到。”
“这……真的吗？”
“呵呵，当然是真的。”
“我……你们……”
“关于薪酬和职能范围，我们官网上都有，相信你也很清楚了。”
沈佳珞条件反射地点了点头，内心有些慌张。
今天她只是抱着随缘的态度来试一试的，并没有对自己申请的职位做了多少功课。
“具体的细节，等下会以邮件的方式发给你。如果你同意接收这份工作，务必在今天6点下班之前回复。”
“好！”
-
事情就是这么发生了，沈佳珞甚至不记得自己是如何走出这栋大楼的。等她反应过来时，已经是被突然下起的暴雨淋了个透。
大晴天遭遇局部暴雨，没带伞。很好，很正常，这才是她熟悉的生活。
站在奥南市最繁华的中心区域，她回头看了看耸入乌云的大楼，不太相信刚才发生的一切。
她低头看了眼裙子，奶茶的痕迹是真的；抬手掐了掐自己的手臂，疼是真的；所以，明天可以在这里上班，应该也是真的。
沈佳珞摸了摸腰间的小纸包，迫不及待地掏出手机。
一个多月来难得的好消息，说不定就是因为闺蜜程雪菲周末不顾高温，诚心为她求的这个转运符。
“喂~晚上吃火锅！我请客！”
“有什么大喜的事情吗？这么激动~”
“庆祝本人下岗再就业成功，明天又是一个崭新的打工人~”
“哎！哪家？哪家公司慧眼识珠，把我们珞崽骗去了！”
“晚上慢慢说，待会发地址给你！”
挂了电话，沈佳珞在暴雨中毫不躲闪，脸上带着无法掩饰的喜悦走进了地铁站。
而就在刚才那间办公室里，关于她的通话，还在进行着。
“逸哥，给你回个话，那件事，妥了。”
“没有，只是高兴吧，没有什么反常的表现。”
“这个嘛……我觉得她应该是不会拒绝的。”
“好，保险起见，我下班之前再跟她确认一下。”
面试官放下手机，看了眼桌面上的简历。
照片上的女孩，长相出众，和真人没什么差别，学历无可挑剔，谈吐也算得体，态度也还算积极，至于能力嘛，有待验证。
虽然工作经验不是很匹配，好歹有相关实习，也算在这行里踩过一脚。
他拿起笔，把刚才画在简历顶部问号涂掉，又从笔筒里选了一只红色的马克笔，在姓名的位置，画了个圈。
-
一下班就以最快速度赶到火锅店，满头是汗的程雪菲端起满是冰块的玻璃杯，猛灌了一口。
“今天我们珞崽怎么这么走运呢？是不是我求的那个符起了作用？”
“作用肯定是有的，不过今天还是挺倒霉的！”
“发生了什么？”
“面试前被一个高冷外卖员撞了一身奶茶，搞得我很狼狈啊。”
“说不定人家撞了你，弄脏衣服，正好就把今天的倒霉指数给用完了呢！”
“那我还得感谢他？哼~”
“还有，面试结束，出来就遇到暴雨~”
“啊？今天下过雨吗？”
“……”
“珞崽啊，这么多年了，你还真是……”
“真是什么？”
“一如既往地……不怎么好运啊！”
沈佳珞狠狠瞪了程雪菲一眼。
“你说，这种是正常的吗？就突然把人叫回去，说你被录用了。”
“我哪儿知道，不过人家既然说了，肯定也不是开玩笑啊！”
“那也是哈”
“一般公司不是都会发邮件再……”
程雪菲的话还没说完，沈佳珞的手机就响了，来电显示是个陌生的号码，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喂~您好。”
“请问是沈佳珞女士吗？”
“是我，请问您是？”
“你好，我是csa人力资源部的，想要跟您确认一下，关于您今天面试的球员经纪部的职位，您是否接受入职邀请呢？”
听到是白天面试那家公司的人打来，沈佳珞猛然想起来，走的时候面试官好像说过要下班前确认什么的。
可是自己从走出那栋大楼那一瞬间，就把这事给抛在了脑后，邮箱什么的，完全没有点开过。
“接，接受，我接受！呵呵，不好意思啊，没有及时回复。”
“好的，那请您明天上午10点前，带上证件和资料，来公司的人力资源部办理入职。”
“好的！好的！谢谢！谢谢您！”
看着接个电话一脸诚惶诚恐的沈佳珞，程雪菲夹了片毛肚放到她碗里，有些好奇。
“谁的电话啊？怎么感觉你都快给人隔空跪下了？”
“那家公司。我忘了给别人回复了！”
“哈？珞崽……你也真是！”
“我知道错了~”
“好孩子，咱们这回，能定个小目标么？”
“工资一个亿？”
程雪菲翻了个白眼。
“在这家c什么的公司，待上超过1年。”
“那也得看它的命数，万一……”
“呸呸呸~！别乌鸦嘴了！”
对于自己运气不佳这件事，沈佳珞倒是无所谓，经历过太多的倒霉事之后，她早就看开了。
不管这家叫csa的公司会不会倒闭，但至少，自己从明天开始，就又是有工作的人了。
她端起杯子，举向程雪菲。
“祝我这次一切顺利~”
“珞崽必须一切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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