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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四章 最后一天


对温桐颜而言,大理寺绝非一个值得回忆的地方。

        即便前世她只是匆匆一瞥,可便是在此,她被指定谋害皇长孙!

        定罪之后,她被带回了承王府,那时她天真的只以为大理寺不过是走个过场,只要回了王府,到时候随随便便推个人出去顶罪便好,可现在回想起来,大理寺外的漆红大柱都在嘲笑她的天真,笑得渗出了血来。

        黑白分明的眼眸闭了闭,似乎这样就可以把眼前的画面挥出脑海一般。

        见她闭目驻足,白宣之关心道:“怎么了?可是这大理寺有问题?”他们确实都在担心,太子会不会在这里再下杀手,到时候伪装成畏罪自杀,合情合理。

        那张妖艳的娇颜上还带着些苍白,倒有几分旧疾复发被折腾了半死的模样。

        闻言,温桐颜睁开眼,眼波流转间将一切追思和悲痛隐去,不知是不是到了大理寺的缘故,她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不远处,景修正拉着大理寺卿絮絮叨叨要他照顾好他媳妇儿,看着一把年纪的大理寺卿一副不耐烦又无奈的样子,倒也将她的深沉心思冲淡了不少。

        “没什么,一切不太美好的回忆罢了。”淡淡地说完,她走向景修,两句话就把大理寺卿从景修的“折磨”中拯救了下来。

        “七殿下请放心,这大理寺是照顾皇室宗亲之所,又不是他们刑部的大牢,不会苦着七皇子妃的。”大理寺卿拍着胸脯说完,赶紧落荒而逃,把这对难缠的小夫妻交给了少卿,自个儿拉着白宣之就往里走,“二皇子这边请,老夫带您看看我景国的大理寺,跟云国的可有不同。”

        如此抓瞎之言,看来这位大理寺卿是真的给景修闹怕了。

        温桐颜颇感好笑的摇摇头,想去牵他,又顿在了半空。她收回手,只是柔声道:“殿下放心,我和二表哥之间清清白白,心中无愧,自然不必担心,殿下只管回府,安抚好众人,也照顾好自己。”

        纯净的眼眸仔细盯了她半响,像是在确认她没有撒谎,半天才可怜巴巴憋出一句,“媳妇媳妇儿……修儿回家等你。”

        他骨节分明的大手拉着她的衣袖晃了晃,那晃的不仅是她的手,还有他对她的依恋,这让她瞬间母爱泛滥,也顾不得其他,牵起他的手,哄道:“修儿乖,害怕就去找我娘,或者皇祖母,知道吗?”

        景修点了点头,一边干站了半天的大理寺少卿实在看不下去了,鼓足勇气,小声道:“那个,七皇子妃,时候不早了,尢大人都进去了,您看您是不是……”

        话未说完,就被景修气鼓鼓的怒视给瞪得缩回了脖子。

        “好了好了,回去吧!”温桐颜不想为难少卿,拍了拍他的手,又推着他转身,只是犹豫了下,才道:“听兰,送殿下回府。”

        她是怕太子在大理寺动手不假,可刚刚升腾起的那一丝不好预感让她有些担心,便想着把知道她全部计划的听兰留在外面,万一什么地方掉了链子,也好及时修补。

        可惜想法很美好,现实很残酷。

        缩回去的大理寺少卿伸手拦住了听兰,歉意道:“七皇子妃,实在抱歉,您身边这两位婢女,都是尢大人亲口吩咐一定要留下的。”

        尢大人……再次听闻这个名字,温桐颜心中一凛,歉然道:“抱歉,是我唐突了。”

        她没有坚持,也没有继续耽误时间,见景修不舍离开,干脆带着听兰和香兰转身进了大理寺。

        踏入大理寺门槛的一刻,温桐颜想到,好在她早有嘱咐张果儿,万一景哲那里出了问题,就由她来行动,不知道具体是谁没关系,她只管把屎盆子扣到杨美人头上,到时候这个在宫里如日中天的女人一定会怒火中天,然后揪出真正的太子姘头!

        还有谁比如今在后宫横行霸道的杨美人更适合这份差事呢?

        温桐颜大概怎么也不会想到,她是因为杨美人先设计陷害她,才将注意打到对方身上,却偏偏歪打正着。

        而她更加不会想到,被她视为后手的杨果儿如今却身陷囹囵——自身难保了!

        城外军营。

        刚刚视察完营地的杨成脱下了头盔,这天寒地冻的,冷冰冰的头盔冻得他头皮发麻,若不是军营里最近盯得紧,他也用不着遭这份罪。

        “那个女人怎么样了?问出什么了没?”转身走到无人处,杨成突然出声。

        跟在杨成身边的副手早已换了面孔,之前的副将高福在杨天赐死后,因为失察、违纪等数罪,被罚了一百二十军杖,也已经下去陪杨天赐那个糊涂蛋了。

        新提拔上来的副手是杨成的本家堂弟,单名一个奇字,跟杨天赐是一起穿开裆裤长大的,知根知底,是以很快成了杨成的心腹,连军营私牢这种极为隐秘的事都悉数告知了。

        杨奇反应很快,侧身挡住了迎着杨成面吹来的一股寒风,才小声回报道:“那女人嘴硬得很,死活说只是顺路回城,身份倒是交代得很清楚,户部侍郎张梁的独女——张果儿,早上来之前我去看了一眼,是个练家子,关了一天两夜,滴水未进,依然生龙活虎得很,叫嚣着让兄长赶紧放了她,否则他爹一定不会放过我们。”

        说到最后,杨奇自己都觉得这话好笑,张梁不放过他们?恐怕到那个张果儿死了她老子都未必知道是谁抓走了她吧!

        杨成却没笑,事实上他最近为了应付家中二老已经有些心力憔悴,若不是那个宝贝妹妹是他们家最大的靠山,他真懒的管她的事。

        想想太子,再想想自己的前程,杨成沉声道:“那就继续关着吧,什么时候熬不住了,她自然会交代!”

        “听说那女人跟承王走得很近,您说她会不会是……”

        杨成拍了拍头盔上的灰尘,目露杀机,“要是承王的人反倒好办,直接杀了便是……一会你回趟家,给宫里头提个醒。”

        ……

        两日时光,转瞬即逝。

        那个面目阴沉的尢大人比温桐颜想象中的要好很多,这两天除了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询问她各种细节,对待她的态度倒不像是认定她是凶手。

        只是有一点除外。

        “本官始终认为,那晚水上木屋还有第四人在场,否则无法解释卧房里的痕迹,还请七皇子妃如实相告,也好为您和二皇子洗清嫌疑。”尢一手板着脸,语调也是平平无奇,只是配合着他天生的阴沉面容和沙哑嗓音,自带摄人功效。

        香兰就很怕这个尢一手,早早就躲到了听兰身后,温桐颜和他面对面坐着,闻言却也只是露出一丝无奈的苦笑。

        她看得出这位尢大人是个一心只想还原真相的正直之人,但正因此,她才更不敢暴露陌流离的存在,若是让人知道,堂堂七皇子妃在自家表哥的客房夜会情郎,汴京上下还不一片哗然!

        而且陌流离本身的身份也有问题——南国余孽吗?

        那可是景国兵部悬赏榜上的头号大奖啊!

        好在,这两天被问多了,她也想到了推脱之策。

        “唉,事到如今,有些事我也就不瞒着大人了。您注意到二表哥床头的软筋散了吗?”温桐颜不答反问。

        尢一手小眼一亮,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其实我也是事后才发现不对的,我一直以为,那天我是在承王侧妃的屋里中了迷迭香,可后来才发现,问题应该还是在那些软筋散上,否则二表哥不可能一同中招,以至于引发旧疾。”其实这不是她想通的,而是在她质问太子为何在白宣之床头放一盒软筋散时,这位太子殿下一脸无辜的声称那只是助兴之物。

        之后钱太医去看过,确实是宫里常见的助兴之物,只不过形似软筋散,容易混淆。

        是以,她才反应过来,余容房里的迷迭香不是为了配合软筋散让她中招,而是致幻,让她误把助兴药当成了软筋散!

        如果一开始她就分辨出那是助兴药,那么她根本不用帮白宣之排毒,只要他自己泡一晚上冷水就行了,他不排毒,她也就不会中招。

        终于从温桐颜嘴里掏出来新情况,尢一手精神一震,追问道:“如此说来,那晚皇子妃和二皇子都中了春药,那岂不是说……”

        后面的话,不言而喻。

        香兰闻言也顾不得害怕了,一下子从听兰身后跳了出来,怒视尢一手,道:“我家小姐才不会做对不起殿下的事,小姐不是说了吗,二皇子旧疾复发,被泡了一晚上的河水,你们不是已经验证了这点吗,怎么还造我家小姐和二皇子的谣!”

        尢一手也不跟她生气,又回到了自己的论断,“确实,本官分析过河水中的味道,还有木屋钓台周边的情况,可以断定有人在水中泡了一夜,但是这无法解释卧房里的情况,除非还有第四人在场……”

        “尢大人!”温桐颜打断了他的话,目光移向远方,语气中带着些许悠扬,“大人应该听闻过我的事,婚前失贞,所以名节这种东西对我而言并不重要,如果真的有第四个人,为了证明清白,我早就供出那个人了。”

        顿了顿,见尢一手沉眼深思,她微微勾起唇角,“大人也知道,一旦洗刷了嫌疑,等待我的可是云国的公主之位,大人认为我会为了别人放弃这样的尊位吗?”

        “最后一点,大人觉得,在被人下药失身一次之后,我还会毫无准备……被人害第二次?”

        这两日以来,通过短短的接触,尢一手已经深深领教到了温桐颜的智慧,最后这一句话,让他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是了,他是先入为主,从卧室里残留的欢好痕迹断定还有第四个人在场,却忘了,其实多的是办法,不需要男女行房也可以解了药性。

        想通了这一点后,尢一手咧了咧嘴,露出一个比不笑还要慎人的笑容,双手抱拳,歉意道:“是本官想差了,如此一来,本官这里倒是没有什么问题了,只是本官的推论终究只是推测,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一样证据可以证明皇子妃和二皇子的清白,皇上是不是相信,本官也不清楚,这一点,还请皇子妃做好打算。”

        尢一手此言也算是肺腑之言了,温桐颜当即起身福礼拜谢。

        “皇子妃不必如此,对了,还有一件事,”尢一手先是躲过了温桐颜的行礼,才继续道:“本官检查余年姑娘的尸身时,发现有一处地方很奇怪。”

        余念是被人掐死的这一点毋庸置疑,而且从掐痕来看,下手的是个女子这一点也已经确认,按照有些人的推测,应该是白宣之和温桐颜发现曾醉蝶和余念后,有武功的白宣之一掌将曾醉蝶击毙,然后温桐颜趁此掐死了余念,然后随手就把两人的尸体从木屋的钓台扔了下去。

        只是没想到曾醉蝶未死,才惹来了后续的麻烦。

        对这种有人故意放出来的留言温桐颜只是一笑了之,尢一手也只是听听,他自有办法断定,白宣之那一夜确实武功尽失,因此,他更多的将注意力放到了余念的尸体上。

        念头微转间,尢一手继续道:“听闻余念姑娘死后双目圆瞪,一副死不瞑目的模样,她家里人也断定,是皇子妃这个熟人下手,才让她不敢置信,露出那般神色,但是本官却在她的双手指甲里发现了异物,经过比对,断定是人皮。”

        难怪昨天尢一手突然让人检查她们主仆三人身上是否有抓伤。

        温桐颜瞬间想到这里,尢一手也很坦然,道:“正是因为皇子妃主仆三人和二皇子身上都无抓伤,本官才相信你们并非凶手。”

        “只不过……”尢一手话音一转,带着些许遗憾道:“本官人微言轻,而余念姑娘的尸身也已经入葬,些许疑点并不足以为皇子妃洗脱嫌疑,之后该如何……还请皇子妃自行思量。”

        “言尽于此,本官还要进宫给皇上一个答复,告辞!”

        温桐颜明白尢一手的意思,她既没有人证,也没有物证,即便尢一手相信她是清白的,并且告诉了皇帝,皇帝也未必会信。

        今天是第三天,但是她并不担心,因为离期限越近,就证明离太子倒霉越近。

        正因此,在送走了尢一手之后,她还颇有闲心的逛起了大理寺。

        景国的大理寺最早也是统管刑部,大理寺卿位列九卿,但是因为一些历史问题,大理寺的职权一削再削,最后彻底从刑部剥离出来,成为了专门处理皇室宗亲的部门。

        不仅如此,大理寺里还关押了一些罪名不大不小,不好处理的皇室宗亲。

        因此,大理寺也隔成了内外院,外院供官员办公,内院用来关押皇室宗亲,温桐颜等人就暂时关押在此。

        不过说是关押,也只是不让他们走出大理寺而已,其他一应待遇和七皇子府里并无区别。

        前两天随时要等候提审,她几乎没有走出房门,今天既然尢一手都离开了,她也就不把自己关在屋里了。

        外院是办公场所,景国的朝廷可没有女官,所以她没往外院去,只是在内院里逛逛,她先是去看了白宣之,这货大概是被她们母女连番折腾惨了,这两天也是极为安分,她去的时候还躺在软榻上晒太阳,懒得动弹。

        她看了一圈,发现这两天白宣之竟然胖了些,便喊他一起走走。

        之后,他们一道去看了曾醉蝶,大理寺的人也没拦着。

        曾醉蝶的待遇显然并不如他们,虽然说起来她既是受害者,又是人证,但是大理寺里的婢女们平日里照顾的不是皇室宗亲就是权贵子弟,什么时候伺候过平民百姓了,更何况还是个疯子。

        温桐颜进屋的时候,曾醉蝶一个人坐在梳妆台前,拿眉笔在脸上细细的画着,从背面看挺正常的画面,可等她绕到前面一看,只见那张原本还算清丽的脸,都不知道被她画成了什么鬼样!

        而且他们一行四人进屋后,曾醉蝶就像没有看见他们一般,依旧神情专注地看着镜子,拿着眉笔在脸上继续点着麻子。

        温桐颜对着白宣之摇了摇头,率先离开了房间。

        “小姐,我总觉得,这个曾醉蝶疯的有些蹊跷。”穿过走廊时,香兰小姐姐突然道。

        说起来,香兰虽然观察不如听兰细致,但这感觉,却一贯敏锐。

        温桐颜还在想着这话的意思,白宣之懒洋洋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当然蹊跷了,她若是不疯,怎么能证明我和表妹是杀人凶手!”

        被他这一打岔,温桐颜分神愣了愣,等再去回想,一时半会又想不起刚才想到了什么。

        恰好此时,他们走到了走廊的尽头。

        走廊的尽头是个圆形的石拱门,看起来像是什么园子的入口,奇怪的是,尽然有人守着门!

        温桐颜四人刚刚靠近,守门的两个仆役就挡住了门口。

        “此处乃是大理寺禁地,闲杂人等一律不得入内。”

        大理寺的禁地……难不成里面住的是什么身份尊贵的皇亲国戚?

        可是这一路走来她也见到了不少关在此处的“犯人”啊,一个个溜须逗鸟、闲嗑瓜子的模样,好不悠闲自在。

        难道是什么穷凶恶极之辈?

        正这般想着,她从两个仆役的空隙间,见到一个少女身影跑过,耳边清晰的传来一个娇柔的嗓音。

        “娘娘娘娘,您看花儿找到什么了!”

        娘娘?

        大理寺内竟然关了一位娘娘!

        温桐颜第一时间想到的是,难不成是哪位太妃娘娘?当今景皇并非太后所出,他的生母早在他幼年就已经撒手人寰,所以当今景皇可以说是被整个后宫一起养大的。

        正因此,先皇驾崩之后,景皇没有遵照先皇遗旨,将后宫太妃尽数陪葬,而是在京外一处隐秘的山水间建立了菡萏庵,供养诸位太妃青灯古佛,颐养天年。

        温桐颜未曾去过,但是母亲却多次陪同太后前往祈福,因此她才知晓其中隐秘。

        后宫之中有冷宫,所以她才想着,是不是哪位太妃在菡萏庵里犯了错,才被关进了大理寺。

        不过这种皇家丑闻,知道的越少越好。

        因此,温桐颜道了声歉,没有强行窥探。

        大理寺就这么点大,白宣之对她信心满满,逛完就接着回房睡他的午觉去了,温桐颜闲着没事,便拉着俩丫头回房下起了棋。

        只是,也不知是被麻将和木牌养刁了胃口,还是她心中那一股不安作祟,她根本静不下心来,从开局就下得乱七八糟,竟然被香兰在中局就给吞了大龙。

        听兰端来茶水,随手扫开了棋子,有些担忧道:“小姐可是在担心?”

        温桐颜扯了扯唇角,逞强道:“我有什么好担心的,即便景哲临时变卦,不是还有果儿吗,退一万步说,即便坐实了我和白宣之的罪名,横竖不过是些污名……”

        后面的话被茶水淹没。

        香兰收拾着棋盘,毫不担心道:“要我说小姐就是累了,今天走了这么多路,小姐去躺一下吧,说不定等你一觉睡醒,咱们就可以回府里。”

        温桐颜放下茶杯,点了点头。

        与此同时,七皇子府。

        景修一个人坐在房内,突然自语道:“还没有消息?”

        半响,一个人影突然从他的影子中冒出人形,蓝一步跨出,低头低声道:“回禀少主,没有半点动静。”

        骨节分明的大手摩挲着下巴,景修眉头微蹙,“不应该啊,那天晚上底气十足的样子,不像是没有后手啊!”

        “或许是时间未到?”蓝依旧低着头答道。

        “今天是最后期限了吧?”他突然问了句,却没等蓝回答,又自顾自说道:“这不像是她的作风……算了,那个女人找到没有?”

        “尚未,只能确定,她从山庄离开后并未进城。”

        “连城都没有进,难道她还打算从杨成那里做突破口?”

        这个问题蓝也回答不出来,但她也知道,他并不是问她,沉默半响,蓝突然道:“少主是否要出手?”

        出手吗?

        他已经知道了全部的真相,只要把杨美人夜访山庄留宿树屋之事捅出去,她的危机不攻自破。

        可是……他该以何身份出手呢?

        思虑片刻,骨节分明的大手摆了摆。

        “罢了,由她自行处理吧,我们不必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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