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6章 保不住了

“吱呀～”

        厚重的大门被人从外面推开，老夫人忙站起身，焦急的看了过去：

        “如何了？究竟出了什么事？外面怎么这么乱？”

        老国公拄着拐杖，脸色阴沉吓人。老夫人见了心更是扑通通跳了起来：

        “没事，许是安王福王那两个按耐不住了，德儿已经带了人去了。”

        “什么？！”

        老夫人吓的一个趔趄险些栽倒在地，好在李嬷嬷时刻守在旁边，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

        “这可怎么办？”

        “你别担心，德儿早有部署，只是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动手了，一时落了下成，不会有事的。”

        老国公心里虽比谁都要担心，在老夫人面前却仍旧没有坦露半分。

        “快！把他们娘三个找来，这起子一直看咱们府上不顺眼，德儿又深受皇上器重，难保他们不身处什么歹念来！”

        老夫人一想到这里，忙挣脱了李嬷嬷，推着她往外走。

        李嬷嬷不敢停留，忙一路小跑着到了外面，吩咐小丫头子去寻人。

        刚忙完这一切，便听外面“咚咚咚”响了起来。

        老国公凝神细听，顿时脸色大变：

        “坏了！真来了！夫人你在这里别出去，为夫出去看看！”

        老国公留下一句，蹒跚的往外走。

        如今程管家不在，德儿也进宫救驾去了，若是府里乱起来，那才是糟了！

        “老夫人……”

        李嬷嬷脸色也难得的仓惶起来，虽说这些年政权更迭，京城没少出这种事，可每次他们国公府都避开了风尖浪口。

        而这一次，才是真正的被架在了火上烤啊！

        老夫人却是明显镇定下来，骨子里的高贵血统，让她纵然在这深宅大院消磨了几十年，也未能消磨掉骨子里的血性来。

        她神色一凛，大步走到一旁的佛龛前，双手扶住佛像轻轻转动露出里面的一处密室来。

        许是许久没有打开，石墙发出一阵沉重的响声。

        “老夫人？”

        李嬷嬷见她这样，忙跟了上来。

        只见老夫人神色庄重的又进了密室，透过房间里昏黄的烛光，隐约可以看见密室正中间刀架上放着的一把弯刀。

        一双枯槁的手颤抖着抚摸上去，微一用力紧紧将那把弯刀攥住，老夫人一把抽开了刀鞘。

        “哗！”

        雪亮的弯刀即便几十年未曾打开，依旧闪烁着冰寒的冷光。

        “老伙计，今日就陪我再战一场吧！”

        说着，老夫人毅然转身，大步朝着外面而去。

        “老夫人！”

        李嬷嬷大惊失色，忙踉踉跄跄跟了上去。

        外面早已乱作一团，可毕竟国公府将门世家，虽乱却并不慌张。

        “所有人听着，女眷全部来这里！”

        老夫人一声令下，所有人都不由停下了脚步，无头苍蝇一般的人随即有了主心骨。

        有的立刻便躬身站在了老夫人面前，有的忙奔走相告。

        没多久，李三娘便带着睡意朦胧的两小只赶了过来。

        “母亲。”

        “祖母……”

        老夫人深深看了他们一眼，沉声吩咐：

        “进屋里去！”

        “母亲？”

        李三娘一惊，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决定。

        李嬷嬷的眼泪却是哗的流了下来，老夫人这是要给国公府留后啊……

        “夫人，眼下最重要的就是小世子和小小姐的安危，您快些带他们来！”

        不用老夫人吩咐，李嬷嬷便已经猜透了她的想法，忙抹了眼泪上前劝说。

        李三娘也慢慢回过味来，将怀中的两小只一把塞给李嬷嬷：

        “嬷嬷，孩子们就交给您了，我跟母亲一起！”

        “你能做什么？别添乱！快带着孩子进去！”

        老夫人厉声斥责，她对李三娘从来都是这样，没有温言软语，即便是此刻为了她好，也要摆出一个嫌弃的姿态。

        李三娘早已习惯了她这样，心里并不在意：

        “母亲，三娘虽没什么本事，却也知道不该让母亲挡在前头。”

        “祖母，母亲，圆圆保护你们！”

        刚过了四岁生日，小汤圆身子很快的抽条，整个人都显得干净利落。

        他轻轻挣开李嬷嬷的束缚，顺着李嬷嬷滑了下来，小小的身子板正的站到了老夫人和李三娘前面。

        虽然他并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可他心里清楚，有危险了，他是男子汉，要保护好娘亲和祖母。

        李三娘和老夫人对视一眼，眼中又是无奈又是感动。

        小尾巴也不甘示弱，扭了扭身子终究没从李嬷嬷身上逃下来，却还是握紧了小拳头：

        “还有尾尾呢！”

        众人被她这小模样逗乐了，即便是这么危急的时刻，也不觉得有多害怕了。

        “好！都是好孩子！不过啊，祖母这里可有一个十分重要的任务交给你们两个小家伙，你们愿意帮祖母完成吗？”

        “嗯嗯！祖母您说！”

        老夫人看着两小只刚毅的小脸，越发觉得欣慰。

        小汤圆长的越来越像王康德，隐隐已经有了老国公的影子，尤其是那通身的气度。

        小尾巴古灵精怪的，却是像极了王小豆那个小丫头。

        老夫人从心口处掏出一枚莹白的玉佩，亲自交到了小汤圆手里：

        “这个啊，是咱们国公府的传家宝，有它在，就有国公府在，你能跟尾尾一起保好它吗？”

        小汤圆一把将那玉佩攥在手里，仔仔细细将它放进了胸前挂着的一只香囊中，并小心翼翼的放进了胸口藏了起来：

        “祖母放心，我把它跟母亲求来的平安福放在一起，准保它没事！”

        小尾巴也忙着表态：

        “祖母放心！我一定会跟圆圆一起保护好它的！”

        老夫人突然就笑了，笑着笑着便又流下泪来：

        “好……好孩子……那，祖母现在跟你们玩个捉迷藏，你们跟李嬷嬷一起藏起来，无论外面发生什么事都不要被祖母找到好不好？”

        老夫人想哄着两人一起藏起来，却不知两小只早已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了：

        “祖母，您骗人！您分明是怕圆圆和尾尾有危险，要保护我们！”

        小汤圆嘴巴一撅，瞬间不干了。

        小尾巴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也跟着摇摇头。

        老夫人苦笑着摇摇头，真不知道这孩子这么聪明，究竟是好是坏。

        “可你在这里，怎么保护我们的传家宝？”

        “我……”

        老夫人陡然严肃起来，她艰难的蹲在圆圆面前，用那缀满宝石的刀鞘支撑起笨重的身子：

        “王凯安，我现在命令你，立刻带着身上的玉佩离开！你身上流着国公府的血，肩上担着振兴国公府的责任，现在不是你任性的时候！”

        这是老夫人第一次叫小汤圆的大名，也是第一次如此严厉的对他说话，他瞬间呆住了，不知所措的搓了搓手：

        “我……”

        “我要你发誓，无论发生什么事，都绝不许发出任何声音，一定要活下去，保护好妹妹，保护好身上的玉佩！你……能做到吗？”

        “我……”

        小小的少年脸色憋的涨红，一双白嫩的小拳头也紧紧握了起来。

        还没有人教过他，这个时候该怎么做。

        可心底里他却是不愿意的，因为他似乎隐隐感觉到，自己一但应下来，便再也见不到眼前的人了。

        老夫人没等他说话，缓缓站起了身，似乎蹲的久了，她身形踉跄了一下，好在被李三娘一把扶住了。

        定了定神，老夫人第一次如此认真的审视着李三娘：

        “你是个好的，孩子不能没有娘，王家不能没有后，你可明白？”

        眼泪缓缓从她光洁的面庞上流了下来，李三娘哽咽着，终是点了点头。

        老夫人这才长长松了口气，冲她挥了挥手：

        “去吧，去吧……”

        目视着几人走进房间里去，老夫人毅然决然的转过头来：

        “你们都是我国公府的人，这些年国公府跌跌撞撞一路走来，你们享尽了庇护！现在到了该拼命的时候了，若是有那胆小怕事的尽早站出来，老身放你们离开！”

        原本还挺宽敞的院子里，此刻站满了人，倒显得拥挤起来。

        众人皆沉默不语，莫名觉得悲壮。

        悲壮就悲壮吧，眼下谁也不傻，现在逃出去，准被外面的人一刀结果了，还不如留下来，或许能谋一个出路。

        房间里，李嬷嬷带着李三娘、两小只、乳母柳氏和金氏在那尊佛像前站定。

        两小只窝在李三娘怀里，小手紧张的握着她的衣襟。

        石门吱呀呀打开，露出一个狭小的内室。

        李嬷嬷转过身，不舍的看了看几人：

        “这是当年老爷怕有一日有人拿老夫人的身份说事，命人悄悄留下的，没想到用在这里了。也好，总算全了老爷的心意。”

        “夫人，您沿着里面的小路一直走，一路就能出了京城了。记着，不要回头！”

        说完，李嬷嬷郑重看了几人一眼便要转身出去。

        “等一等！”

        李三娘突然唤住了她：

        “嬷嬷，三娘还有一事想要问个清楚。”

        说着，李三娘安抚地拍了拍两小只的后背，示意乳母上前接过孩子。

        柳氏和金氏忙上前来一人抱起一个，李三娘又示意她们往里走，自己则拉着李嬷嬷往后退了退。

        二人还以为她是有什么悄悄话要背着，忙带着孩子往里走了走。

        小汤圆顿时紧张起来：

        “母亲！”

        李三娘深情的看着他们，眼角一颗珍珠似的眼泪滑落下来。

        “嘭！”

        石门猛的被关上，柳氏和金氏只听到李三娘一句大吼，便再也听得不到任何声音，看不到任何光线了。

        “走！”

        “娘！”

        小汤圆拼命的挣脱了金氏，不停的拍打着石门，那石门却纹丝不动。

        小尾巴不知所措，吓得只知道哇哇大哭。

        李三娘在外面听到里面隐隐传来的哭声，一颗心撕心裂肺的疼着，却在不停的祈祷：

        “快走！快走！”

        好在，金嬷嬷和柳嬷嬷都是经过事儿的，一咬牙，一人扛起一个便摸黑往前跑。

        虽然他们不知道前路在哪里，可主子吩咐了，带小主子走，他们就一定要将小主子安全带出去。

        终于听不到声音了，李三娘这才松了口气。

        “夫人……”

        李嬷嬷神色复杂的看着李三娘，一时感慨万千。

        李三娘却是柔和的笑了笑，这样温柔的一个女子，从未对任何人说过一句严厉话，骨子里却比谁都倔强。

        “走吧，别让母亲一个人。”

        听到身后房门的一声轻响，老夫人愕然的回过头，看着一前一后走出来的两人，老夫人张了张嘴，终是没有说话。

        默默站在了老夫人身后，刚站稳脚跟，院门便被人哗啦啦推开了。

        众人惊叫一声齐齐后退，将老夫人围在了中间。

        “呵！都在呢！”

        见到来人，众人顿时怒了。

        “王禀忠！是你？！你想做什么？”

        “呵！小爷回自己家，能干什么？自然是把你们这些不相干的人都赶出去！”

        王禀忠第一次在老夫人面前如此嚣张，感觉真是棒极了！

        他晃了晃手里的大刀，指着老夫人大放厥词：

        “老东西！小爷早就看你不顺眼了！实话告诉你，这天下已经易主了，若是你肯对小爷磕头求饶，小爷还能考虑考虑在安王爷面前为你们求求情！否则……”

        “呸！”

        老夫人愤怒的走上前，一口老痰吐了上去。

        “狗东西！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老娘打仗的时候，还没你呢！”

        手起刀落，一眨眼的功夫刚刚还在叫嚣的王禀忠随即身首分离一命呜呼。

        他做梦都没想到，好不容易嚣张了一次，竟是最后一次了。

        跟着王禀忠一起闯进来的一行人顿时傻了眼，为首一人顿时大怒：

        “老东西！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正说着举刀就要砍下来。

        “老夫人！”

        李嬷嬷见状惊叫一声迅速扑了上去。

        “嗤！”

        一刀下去，李嬷嬷的后背被划出一道深长的口子，血肉随即翻了出来。

        “杀！”

        “保护老夫人！”

        丫鬟仆妇们瞬间红了眼，李嬷嬷在府上这么多年，虽是老夫人最得脸的人，却没给过任何人难堪。

        那些个粗使婆子最是勇猛，有拿扫帚的，有抄菜刀的，有拎铁勺的。

        一时间，整个院子乱成了一团。

        李三娘反应过来，已经吓白了脸，忙将扑在老夫人身上的李嬷嬷扶住，哀声痛哭：

        “嬷嬷！嬷嬷！”

        老夫人混浊的眼睛被泪水模糊，她颤抖着手抚向李嬷嬷已经不再年轻的面庞，哆哆嗦嗦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

        李嬷嬷嘴里不停的涌着鲜血，眼睛死死盯着老夫人，嘴巴一张一合不知道在说什么，最终还是断了气。

        “老夫人！快走！”

        恍然回过神，昔日安静的院子此刻已经成了地狱一般，越来越多的人倒下，那些个刽子手却还是不留情的砍下来。

        老夫人愤然起身，挥刀砍了过去。

        毕竟是征战沙场的老将，即便身体不再年轻，可那些刻在骨血里的血性还是激发了老夫人的潜力，不一会儿便有几人倒在了她的脚下。

        “老东西！还挺有两下子！”

        为首那人骂骂咧咧朝着老夫人砍杀过来，众人见状纷纷肉盾一样挡了过来。

        一个、两个、三个……

        有人倒下，就有人扑上来，还有人哪怕是倒下了，也拼着最后一口气死死拽住男人的衣角。

        李三娘不知从哪里捡了一把刀，哆哆嗦嗦站起身，大吼一声冲了上去……

        ……

        “老爷！不好了，王禀忠带人从后门冲进后院去了！”

        前院，老国公领着众人严阵以待，眼看着大门就要被人撞开，突然有人冲过来禀报。

        老国公顿时觉得脚底升起一股寒凉：

        “你们，继续守在这里，其他人跟我走！”

        一声令下，众人呼啦啦往后院冲。

        老国公踉踉跄跄却是跑在了最前面，心里一遍遍祈祷，又一次次责怪自己怎么这么大意！

        那王禀忠向来是个偷鸡摸狗的，这国公府他早就摸透了，带些个人进来不是什么难题。

        没想到国公府恩养了他到这么大，竟养出仇来了。

        这个兔崽子……

        “夫人！”

        老夫人身上不知受了多少伤，正吃力的抵挡着一个士兵，冷不丁听到一声大吼，面前的人便倒了下来。

        刚刚松了一口气，赶忙去寻李三娘，见她正闭着眼睛胡乱挥着刀，身上站满了血，一个士兵正悄悄向她靠近。

        老夫人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三娘！”

        “嗤！”

        好在，一名家丁赶了过去，一刀结果了那人。

        涌进来的士兵越来越多，老国公命人牢牢守住了院子，这才有功夫打量老夫人：

        “夫人，你怎么样？”

        浑身的疼痛让老夫人止不住的颤抖，她却豪迈的擦了擦脸上的鲜血：

        “没事！老身好久没这么痛快过了！相公，今日咱们就比比看，究竟是谁杀的多！”

        “好……好……”

        老国公颤抖着想要搂紧老夫人，可看到她那满身的刀伤，又怕弄疼了她，终是停了下来。

        扭头看了看一旁拄着刀还在颤抖着的李三娘，他眸光微闪。

        德儿他，有福气啊……跟他一样！

        “保护好少夫人！”

        “是！”

        这么好的福气，他得给儿子留着！

        喊杀声越来越大，守着院子的家丁越来越少，延年堂，眼看着要保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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