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懵

【种下种子的第一天

        不知道进这个游戏多少天了，我决定重新开始写日记。

        大厅里的宝石看起来非常珍贵，原本看着还能养养眼，可现在看到只让人想到镜子。

        不管去哪里，往哪个方向看都是镜子，都是我的影子。

        本来以为只是做梦，但是今天我发现一颗□□里的影子在对我笑，像楼道里的镜子一样！

        梦里的事情似乎成真了，真是见了鬼。怎么会这样？】

        【种下种子的第二天

        影子好像对我说话了，但是我因为太紧张没听清他说了什么……

        算了，我为什么要纠结一个鬼影在说什么呢。

        看到自己的脸做出那样的表情真是有点奇怪，原来我的脸还能这么……神经病。

        我担心身体会不受控制，不受控制的感觉真难受，而且我一点也不想上楼。】

        【种下种子的第三天

        不正常的影子比昨天多了，我不敢看，可是又不能不睁眼。

        是我精神不正常所以出现幻觉了？

        记一个高兴的事，身体没有自己动起来，希望以后也不会有。】

        ……

        【种下种子的第七天

        认真观察了自己几天，我觉得自己没什么不对劲的（除了看到影子的幻觉）。

        我悟了，不正常的不是我，而是这个游戏！精神污染，简直精神污染。

        这辈子都不想照镜子了。】

        ……

        【种下种子的第十天

        昨天我在大厅里发现了一张大床，被褥又软又暖和，躺起来真舒服。但这不是重点，我终于可以把自己的头蒙起来挡住眼睛了，嘿嘿】

        ……

        华丽的龙床上，金色浮雕栩栩如生，嵌着大红色翡翠质地的矿物宝石。床上铺着一层厚厚的、白色的，看起来像云一样软的被褥。

        半透明的窗幔从龙头床架上垂落，青年修长的身影在其中，半边身子陷进被褥里。

        付子沐趴着操纵光屏上的小人哼哼哧哧地摘菜、浇水、翻地，打理小菜园。

        这是和他一起进入游戏里的网端上的单机小游戏。网端的外形是个迷你的正方形金属块，表壳上带着久历年岁的斑驳，被他抓在掌心。网端已经是非常老旧的十年前的款式，反应却不迟缓。

        平时，他上班工作的时候就是靠它联网摸鱼，排解一下无聊的时光。现在进了游戏，又成了他唯一的娱乐方式。

        大厅里不知道时间的流逝，但是这个小菜园却有一套自己的昼夜系统，于是付子沐将种下新种子的那一天，作为自己记算日期的参考。

        嫩绿的菜苗在细致的照顾下长势喜人，付子沐心情愉悦，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安详的气息。

        常言道，物极必反。在历经最初的懵逼、恐惧，和长时间的神经紧绷后，他非常顺畅地接受了自己被困在游戏里，甚至可能永远出不去的事实。

        平日里的生活和他在总局里的日子也没什么不同。在总局里，他也是一个人孤零零的待在一间玻璃透明的办公室里，接触的只有严肃的智能ai。这里虽然不能连接上网，但是他也不需要工作了啊！

        至于影子，虽然影子的怪异不是每次都有的，甚至出现的频率也不高，但是偶尔来一次还真是对心脏不小的考量。长期以往，没有疯也要被逼疯。

        游戏策划简直用心险恶，于是，付子沐决定——

        既然无法避免，那就从根源斩断。

        以后不管去哪里，视线都绝对不要聚焦到任何一个光滑的面上。只要乘眼睛没反应过来，迅速地移开视线，他就什么也看不到。

        如果转头，他就拿着金属网端放眼皮子前，视线盯住金属块慢慢转；如果走路，他就打开网端的光屏，边玩边走……

        效果完美。

        ——除了看着有点傻。

        但是这里只有他一个人，问题不大。

        付子沐把游戏任务能干的全都干了一遍，最后巡视了一圈菜园，才依依不舍地退出去。

        他悬浮起光屏，起身活动活动身体，忽然发现上面有一封未读邮件。

        付子沐：？

        他的邮箱好像没有给过谁啊，难道是总局？

        不对，外面能发邮件进来吗？

        付子沐盯着邮件上未读的“1”字，认真思考起这个问题。

        三秒后，他划拉过页面。

        谁会点这种一看就不正常的邮件啊。

        付子沐表示，我不傻。

        然而，他还没走几步，被无视的邮件却霸道地再次跳了出来。页面像是被锁住一样无论怎么点都没有反应，只能点它。

        付子沐：……

        可恶！

        打开邮件，当他看清邮件内容后，一股久违的毛骨悚然感从后背一路爬到后脑勺，就像他第一次见到镜子里怪异的自己一样。

        “吧嗒”，金属块滚落到地上。

        十分钟后，被白色防护服全副武装的人影出现在楼梯前。

        付子沐望着一级一级台阶，心里徒然升起一股决绝的沧桑。内心疯狂唾弃，

        上面就是镜子，拐个弯就是暗器攻击，二楼住着个怪物，三楼不知道有什么，再楼上还地震……

        还没开始，他就已经想退缩了。

        昏暗的楼道里，一个身影紧紧贴着墙壁。他斜趴在楼梯上，一点一点匍匐前行。

        房间的红木栏杆并不是直接坐落在楼梯上，相反，和斜角向上的楼梯之间形成一个三角区域。付子沐的打算正是贴着这片三角墙壁，利用视角盲区悄悄偷渡过去。

        付子沐艰难仰着脑袋，目测着和15层房间的距离。

        近了。

        后背发凉，他其实也拿不准这样子能不能蒙蔽过房间里那不知名黑影的探查。

        屏住呼吸，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总觉得后背上面有什么东西，却又不敢抬头。

        原本只有百来级的台阶此时看起来越是那么多。他恨不得直接变成壁虎，嘶溜一下就窜上去。越往上，和墙壁就贴得越紧，不敢慢也不敢快。

        要到了要到了……

        三角区渐渐变小，到了后面已经完全没有办法让他藏身。

        最后一点！

        付子沐猛得起身，看也不看就一股脑往上跑去。

        起来的刹那，暗器破空声顿时响起，但一个也没击中他。

        第一关过去了！

        一丝喜悦飞上眉梢，即将靠近二楼，他放慢脚步，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动静。

        不知道那只巨怪是不是还在睡觉。如果醒了，那么大的体积踩在木板地上，多多少少都会发出声音。

        付子沐害怕它跑出来，要是一路追到大厅，那他真的是毫无办法。

        心惊胆战地一点一点挪动，没听见声音，很好。

        他往上走去，小木门还是同先前一般轻轻闭合，留出一条缝。

        心放下了一半，付子沐把目标转向三楼，黑漆漆一片，如果直接走，恐怕连踩在哪个台阶都不知道。

        防护服功能全数报废，他打开网端的灯。

        一条光束在黑暗中亮起，犹豫片刻，终于还是往上走去。

        从二楼到三楼，比他想象中的还要远。紧绷着神经四处防备，结果脚都走酸了却什么也没发生。

        他抬着手灯向上照去，四面封闭的楼道向上延伸，一级一级台阶好似没有尽头一般没入光也无法到达的远处。

        而下面是他走过的路，同样如此。

        楼道里一片死寂，只有他的呼吸声和心跳声。四面八方的黑暗包围了他，付子沐徒然产生一种被困在楼道里的错觉。

        【种下种子的第十八天

        今天我数着楼梯往上走，大概走了一千零八十级，还是看不到尽头。真是离谱，严重怀疑玩疯的玩家是爬楼梯爬疯的。

        楼梯上休息睡觉都不舒服，原本还有点害怕，现在却想赶紧到三楼，只要能从这黑漆漆的楼梯里面出去。

        希望三楼不要有奇奇怪怪的东西。】

        ……

        【种下种子的第二十一天

        我已经在楼梯上待四天了，除了楼梯还是楼梯。好累，爬不动了，我真的能走到三楼吗？

        垃圾游戏！

        这辈子都不想见到的东西，镜子，现在再加一个楼梯。】

        【种下种子的第二十三天

        害怕了，上不去也下不去，我难道要一辈子待在这里吗？】

        【种下种子的第二十二天

        我不干了！我要下楼！

        下楼真轻松，快乐！

        】

        ……

        【种下种子的第二十五天

        我看到二楼的光了，但是有一点点不敢下去。

        今天我走着走着突然楼又震了，和上次发生的大震动一样，只是比上次要小一些。我一个没站稳就往下滚了一段——比我走得快。

        震动结束后，一声巨响从下面传来，好像是什么东西砸到大厅里。

        ……更加不敢下去了】

        ……

        楼道的出口处，一个被白色防护服包裹着的身影扒着墙壁，防护头盔里，一双乌黑的双眼从边缘处小心翼翼探出来，向大厅看去。

        银白色的方形像陨石一样坠落在华丽的大厅。

        激荡起的烟尘已经散去，露出完好无损的原貌——两人高的方形闭合舱，半个角陷入了地底，在地上直直树起。

        地板破碎，条形的裂纹蔓延出了数十米，而原本位置上的珠光宝石此时已经被扬成灰烬。

        付子沐认得这种类型的舱体。

        上网摸鱼的时候，他看到过有人分享自己购买的仿生人的视频，被买来的仿生人就是待在这种舱体里面。

        这类舱体和对人类的舱体不同，是专门给仿生人的。根据最新的《智能管理法案》，所有的仿生人舱体必须要经过人为的允许，按下启动按钮，里面的仿生人才能从舱体内苏醒离开。

        转幻角度，他隐约看见一道修长的白色人影在里面沉睡，半边身子泡在舱内的液体里。

        仿生人，“他”是仿生人。

        只有权高位重且不缺钱的大财主才会花钱买一个仿生人放在身边。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仿生人，是一种地位的象征。甚至在他看过的很多纸质书里，也有许多人类和仿生人之间的小说故事。一些人类会把仿生人当作自己的精神寄托。

        当付子沐一个人孤独地待在办公室里的时候，他也曾幻想过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仿生人。

        而如今，一个完好无损的仿生人舱体从上面掉下来了。

        付子沐仰头，如今仍然是黑洞洞的圆，什么异样也看不出来。

        -

        【种子种下的第二十九天

        竟然已经快足月了。

        仿生人好像一直在沉睡，看身形似乎是一个男人。

        今天早上我悄悄凑近了点，他长得可真好看，像是把人类基因库里面最优质的外型拿出来捏的——不过所有的仿生人好像都长得很不错。

        我没见过别的仿生人，不太清楚。

        他一直在沉睡。长长的头发像海藻一样飘在液体里，有点幻视故事书里的睡美人。

        他是从哪里来的呢？为什么会掉到这里？

        听震动声，楼上似乎很危险的样子。

        刚刚我试着把那封邮件删掉——这种东西保存在自己的网端里就很奇怪。可是，我失败了。

        删掉之后十分钟左右，邮件又会重新出现。

        我试了七八次，都没有成功。

        ……

        直觉告诉我，这个邮件和镜子里的那个影子有关系——可是为什么呢，我不理解。

        “他”会不会也能看到我的日记？

        ……心情更复杂了，应该不会……吧？】

        ……

        【种下种子的第三十一天

        昨天没有写日记，因为我前天晚做了个梦。我梦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梦里下着雨，我到了一个工期废弃的大楼里，空荡荡的只有灰黑色的水泥。在木板上，我看到了一个人影，他在低头看书。

        我不知道他是谁，但是非常眼熟，总觉得好像在哪见过。

        有点难受，到现在还是很难受。

        更可怕的是，我发现自己没有躺在床上，而是在大厅和15层之间的楼道里！

        ……

        可是我，应该没有梦游的习惯啊。】

        【种下种子的第三十二天

        昨天没做梦，很好，这或许是个意外。

        】

        ……

        【种下种子的第三十四天

        昨天又做梦了，一模一样的梦。醒来又在楼道里，一模一样的位置，睁眼就是墙上那面镜子。

        又来了，又来了，

        不对劲……

        这里这么大，忽然不知道该去哪。】

        ……

        【种下种子的第三十七天

        梦变得频繁起来了。

        我忽然发现，虽然梦里的场景一样，但是醒来的时候，距离那个人一次比一次近。

        我控制不住梦里的自己，或许哪一天，我就能看清他的脸——可我一点也不想直到。

        种下的种子一直没有发芽，会不会又被我照顾死了……】

        ……

        【种下种子的第四十天

        我确定，种子已经死了。

        奇怪的影子变多了，不，也可能没变多。

        我好像真的出现幻觉了……】

        【种子种下的第四十一天

        你说，仿生人npc会攻击我吗？

        他一直在沉睡，这个大厅里只剩下我和他。】

        【种下种子的第四十二天

        我决定去把那个舱体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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