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五章

半月后，麻衣真人座下其中的一位师姐，与蕤宾宗的一位师兄经两宗仙长同意，即将合籍喜结道侣。这是难得的喜事，南吕宗上下皆为此事忙碌起来。齐欣然领师命下山，去留仙镇定购合籍典礼所需器具。一路匆忙，刚刚行到山脚下的小路口便灵感有所触觉，她放慢脚步犹豫了一瞬，还是抬脚前行，继续向留仙镇行去。只是片刻，她却忽然转身向树林深处走去。

        树林里少有人至，草木茂盛。齐欣然深一脚浅一脚地寻着一股似曾相识的气息向前走去。一刻钟后，一棵粗大的梧桐矗立在眼前，浓密的枝叶遮的树下几乎一丝光亮都没有。齐欣然行至梧桐树下，便见一团乌黑的影子缩在树根处。她走到影子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它，右手握住射月的剑柄微微戒备着。这团影子已经虚弱异常，好似随时都能消散掉。

        沉默片刻，齐欣然道：“你快要散了－－”那团影子缓缓抬起头－－赫然是姚关镇外那只原本已经被柏溪真人击杀的厉鬼。只见此鬼魂体残破，鬼气飘忽，仿佛一拳就能将它打散，只有他那一双眼仍然泛着血色。

        此鬼生前本是一名世家子弟，出身优渥，且父母子女缘浅膝下只有他一个儿子，从小备受宠爱。他父亲是一位读书人，亦是一名官员。他的妻子也与他门当户对，出身世家，家中伯父亦在朝为官。此人从小刻苦读书，励志学有所成后报效国家造福百姓。却忽逢朔国政权更替，新任皇帝暴虐多疑，她的妻族莫名被卷入政权风波中，同样也牵连了他的父亲。至此，家中府宅被抄，女眷尽数为奴，他与父亲也被流放。

        流放途中，父亲常常开解他，他也怀揣一丝希望与父亲相互支撑。艰难跋涉后终于来到姚关镇，没想到这里竟是人间炼狱。他与父亲在这里受尽折磨与屈辱，终于他父亲不堪折磨倒下。他也终于放下最后一丝傲骨，跪下求狱卒救他的父亲。然而，这里人命如草芥，没有人帮他也没有人同情他。他的父亲没挺过三天，这三天他不停地去求，换来的只有殴打辱骂。终于，在他父亲彻底没有气息之后，他拿起了手边的斧子，冲向了那群禽兽－－

        齐欣然满眼复杂，看见他就想起自己上一世的经历。世间凡人饱受折磨，凡间各处怨气横生，天道何在？

        她拿出一张清心符拍向此鬼额间，顿时此鬼混浊的魂体清晰了些。他眼中的血色也退去了些许，抬起头看向齐欣然。一人一鬼沉默对视片刻，最终齐欣然深吸一口气道：“你被金丹真人的法力重创，马上就要消散了。没想到你竟然骗过他，逃到此处。”此鬼只是沉默地看着她，她继续道：“你杀孽深重，无论如何都逃脱不了魂飞魄散的下场－－不过，我有一法，或许可以消除你魂体上的戾气，从而让魂体安然的重入轮回。”

        听到此言，此鬼终于有了些反应，他看向齐欣然的双眼。齐欣然盯住他的眼睛道：“我曾在一本杂记上看到一个方法，可以将魂体放入特制的法器中，在灵气丰富的阴地养灵。假以时日，可逐渐洗去魂体上戾气。”她严肃地看着鬼道：“不过，我并无把握。那么，你可愿一试？”

        此鬼木然了片刻，他好像没什么选择，他虚弱的就快要消散了。齐欣然突然又道：“不过，我也有一个条件－－你要与我签订契约，服从于我。”一人一鬼再次沉默，鬼好像在思考，片刻后，他终于点头。齐欣然暗自松了一口气，她扎破手指，用鲜血画成一张符箓，默念法诀并催动灵力，瞬间符箓化为飞灰扑向鬼身。齐欣然与鬼同时感应到一股莫名的连结，并且，鬼的额头上浮现出一个圆形的契印。

        见契成，齐欣然马上翻出身上唯一的一颗灵珠。正是半月前去姚关镇做任务所得，她引此鬼暂时附在此珠之上。随后，马上起身冲向留仙镇－－此鬼即将消散，她要尽快寻得一颗魂珠。

        齐欣然快步走进七巧玲珑第三楼，迎面走来招待她的恰巧是她第一次来此楼的那位店家。店家精明，一眼就认出她是元宗派的弟子，随即笑脸相迎，客气的询问她想买什么。齐欣然心内焦急，面上却不显，故作平静地询问他有没有魂珠。店家马上引她来到二楼，热情道：“仙师来的正巧！本楼恰巧有一颗魂珠，乃我楼首席工匠大师所制。此魂珠质地上乘，刻满上等符印，是温养－－”齐欣然实在没功夫听他自卖自夸，立时打断他问道：“多少钱？”店家殷勤道：“仙师单买魂珠吗？若是搭配本店特制的骨傀儡一同购买，魂珠便作为赠品附送！”齐欣然顺着店家指引的方向看过去－－一具似曾相识的骨制傀儡立在角落里。

        齐欣然依稀还记得五年前在这里见过它，也是大约相同的位置。她思索片刻，想起了这具傀儡的用途，不禁心中一动，随即问道：“那它多少钱？”店家见她动心便道：“三千两－－”话没说完，齐欣然便觉得这个数字不妙，应该不是三千两白银，而是－－果然，店家话落：“－－金！”

        三千两黄金？！三千两黄金能在岚陵买一条街！她十年前离家时，父母和主家都曾赠予她不少钱财，十年来她在山中清修从不曾用过。齐家在岚陵家大业大，十分富有。当时赠予她的钱财亦十分丰厚，可也仅仅是一千余两黄金。齐欣然暗骂：奸商！果断道：“我只买魂珠！”店家见生意即将告吹忙道：“仙师且慢！价钱好商量！”齐欣然冷冷看着他道：“能商量到多少？”店家笑靥如花道：“最低价两千七百两金！”齐欣然哼笑。店家面露为难道：“仙长！这骨傀儡身上乃金睛兽的骨头所制，材质坚固，又蕴含灵气。骨傀儡的每处关节皆用陨铁连接，成本实在高昂－－”见齐欣然仍不为所动，便试探问道：“若仙师有灵宝亦可交换！”

        齐欣然沉默片刻，拿出了麻衣真人赠予她的灵玉，问道：“此物可换？”店家眼底一亮，只见此灵玉有手掌般大，通体晶莹温润质地上乘，实在是块难得的佳品。他欣喜道：“可换可换！不过－－”他小心地看向齐欣然继续道：“此灵玉虽好，但价值最多一千五百金－－仙师你看－－”齐欣然深深地吸一口气。

        最终，齐欣然掏空了所有身家，买下了这具骨傀儡。店家做成了一单大生意，喜笑颜开地将齐欣然引入贵宾室。随后，拿出了一个灰扑扑的布袋交给她，次物乃内有乾坤置物袋，布袋上面拿金线绣有一个符印，她让齐欣然催动灵力注入此符印。突然，符印一闪，从布袋里飞出两件物事。其中一个，正是一颗浑圆乌黑的魂珠。齐欣然将它拿在手中，仔细观察，发现有银色的微小符印刻在其中，里面灵光微闪，可见珠内蕴含的灵气。她终于安心地收起魂珠，抬头便见店家命人抬来了骨傀儡。在明亮处细看这具傀儡，确见其全身骨质莹润有金色的光泽，关节处有陨铁牢固地连接着。

        店家解释道：“此傀儡需要石之心才能启动。”说罢，便拿出一块晶莹剔透的宝石递给齐欣然。“这块石之心能使用五年，待其中灵力用尽前需及时替换。”说罢，便将石之心嵌入傀儡胸口处。接着又打开傀儡的头部，指着里面的凹槽道：“在这里放置魂珠，待魂体与傀儡契合后，会在骨傀儡外生成一层类似血肉的外皮，可使傀儡看上去与真人无异。不过，傀儡的五官则需要仙师自己刻上。”

        齐欣然离开七巧玲珑第三楼，马上去器物店定购所需物品。完成任务后，马不停蹄地离开留仙镇，向留仙镇南面群山行去。她以前下山做任务时，在那边人迹罕至的山上采过灵草。当她攀在峭壁上时，忽然失手掉进了一处狭小的谷地。此谷四面皆是峭壁，没有出口。她利用灵力探查周围，最终找到一处山壁最薄处，用法术攻击数次，终于打通了一个一人宽的出口。此出口外连通一个天然溶洞直通向山外，是一个极其隐蔽的所在。而且此地山脉是元宗派内灵脉的支脉，地底蕴含灵气，谷地属阴十分适合养阴灵。

        齐欣然到达谷底，在阴暗处引出契约鬼，祭出魂珠将其置入其中温养。随后又催动内有乾坤置物袋，将傀儡取出，嵌好魂珠和石之心后，用刻刀一点一点的根据印象刻出契约鬼的五官。

        终于，最后一刀落下。她催动石之心，只见骨傀儡活过来一般缓缓坐起，随即略微僵硬地的支起身，慢慢地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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