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六十五章

齐欣然缓步走在齐秀峰的山路上，她思索再三，还是决定先按下在幻境中与不知何人何物结契之事。若她向师长求助，则必要交代她的前世今生，既然如此，也只能暂时将此事放下。她心事重重又脚步拖沓，及至走到居所前才赫然发现门前正站着一人。因心不在焉，看见有人时她甚至吓了一跳。

        鄢雎静静地站在她面前，身着一件蔼蓝色的长袍，瘦长挺拔的身姿搭上他俊美到精致的脸庞，让齐欣然不禁生出愧之不及之感。她见鄢雎皱着眉面色严峻，只好上前一步向他行礼。只见他矜持地微微向她颔首，低声道：“内伤还没恢复吗？怎么整个人还有些恍惚？”闻言齐欣然微微一顿，眼珠忍不住向左转去，心中计较着该如何措辞。

        鄢雎见她这副模样便知她准备应付他，他有些不悦道：“每次遇见你，你都有些反骨不驯，不知你对我有何不满？”如此直白的发问让齐欣然措手不及，只因她也没有深究过这是为何？鄢雎见她呆住，便又继续道：“你看似对人平和恭顺，实则浑身逆然让人不能忽视，你是本就如此还是仅仅待我如此？”

        齐欣然微微动了动嘴唇，却不知该如何回答。死一般的沉寂在二人间蔓延开，她其实心底隐隐知道答案－－鄢雎为人气度超凡，资质高又能力卓绝，他优秀到让人不禁仰视。可是，他给她的感觉太像秦炫了！因而，她欣赏他的同时，又对他抱有深深地戒备。她疲惫地深吸一口气，轻声道：“鄢师兄误会了－－我这人有些不识好歹，天性使然－－还望鄢师兄见谅－－”

        “－－是我唐突了。”说罢鄢雎托在臂弯中的长条物事递给她道：“这是赔给你的雷音筝，虽已过去多年，还是要向你道歉－－多年前因我突然结丹而将你至于险境，望你原谅！日后若有需要，可任君差遣。”齐欣然心中微微一动，还是双手接过筝，并低头向他致谢。

        她站在居所前，目送鄢雎驭剑飘然离去，她眼神放空地看着天上的阴云，久久都没有移动。

        经此一事，齐欣然决定即刻闭关修炼，前尘往事如同哽在喉咙的尖刺，让她认识到－－自己的心境如此脆弱不堪。不仅如此，近日她的修行已渐渐不能游刃有余，灵在经脉中流转时，节奏时常混乱不能由其控制。她面色凝重，决定内视灵台，拷问心道。

        闭关不知岁月，她一遍一遍内视循环，不断稳固着经脉。灵台尚有迷云，但却不像她预计的那般艰难。难的是道心，她道心混沌难以维继，她对天道已然存疑，对天道之下万物万象皆不能信任。若不能勘破，长此以往将道心坍塌，一身修行尽毁甚至走火入魔。她的灵识尚留在灵台附近踌躇，若非有突破的领悟，她现下若继续闭关已然是无用功。她有些不甘，既如此－－她的灵识飘向黑暗的记忆－－

        一瞬间，她仿佛再次进入幻境－－一座庄严的大殿出现在眼前，不同于幻境的情景，此时的大殿没有滑稽的装饰和喜字，它此时肃穆而寂静。她不知不觉地走入殿内，此时空荡荡的大殿中只有一个高大的背影，他依然披着黑色的长袍。齐欣然在他身后一丈远处站定，心中升起了戒备。

        “你来了－－”一个低沉苍老的声音响起，那人缓缓转过身，虽然身形依旧挺拔，但是头发胡须已然花白，眉间有着深深的川字纹。

        “秦炫－－三百多年了！往事已矣！我固然依旧怨恨你，但往事不可追－－我愿放下过去，为何你却不放过我？！”

        “莺莺－－三百年前是我亏欠了你，我错了！我已得到报应！既如此－－我们不如再续前缘，重结百年之好－－你助我渡劫消厄，我还你百年情缘！”

        “渡劫消厄？－－你是何人？！渡什么劫？！”

        “我原本以为－－你是我的杀劫－－”秦炫的声音渐渐远去，留下她陷在一片虚空之中瞠目－－

        今日正是五月初五，今年要比往年都温暖些，元宗派内的数座雪峰的积雪，纷纷在炙热的日照下化成潺潺的流水从峰顶流淌下来，数道细流在山脚处汇聚成一条清澈碧蓝的河水。此河蜿蜒流淌，几乎将几座高峰都连接起来，于是元宗的弟子们纷纷做起了筏子，三五成群的在河中漂流、游戏，沉寂的宗门竟一派新气象。

        齐欣然今日出关，长久的闭关使她如同刚刚结束冬眠的爬虫，滞缓的从洞穴里爬出来，整个人都青白干瘪，急需见见日头舒展身体。她刚下山行至齐秀峰下，便被眼前波光流动的河水惊住－－往日狭窄的山路已然被河水淹没，她呆呆地左右看看，最后只得蹲在河水边发呆。

        正在此时，有三四个童子撑着筏子路过，嘴里叽叽喳喳的讨论道：“蕤宾宗的那位游师姐固然貌美－－可是钟师兄也相貌俊美，并不输她－－况且钟师兄为人又好修为又高，哪里配不上她？！”一个童子愤愤然为钟师兄鸣不平，另一位童子接道：“钟师兄虽好，却还及不上鄢师兄－－我听说游师姐倾心于鄢师兄已久－－”

        “切！就算是这样，她也不能当面给钟师兄难堪啊！八字还没一撇呢！就是两宗的仙长提了一嘴罢了－－”

        “请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啊？”齐欣然忍不住向几位童子发问。几位童子愣了一愣，还是回答她道：“就是刚刚－－在主峰议事堂－－”她向几位童子道谢，也没心思伤春悲秋了，招来一阵疾风便驭风而去。

        几息间，她便飞至议事堂前，刚刚落地便见有数十位弟子围在堂外看热闹。她不得不挤到前面，定睛一看－－果然堂内围坐着几位仙长，此时蕤宾宗仙长涨红着脸怒瞪跪在堂下的游丹忱。而封爻真君则老神在在地坐在高塌上饮茶，钟云意正笔直地站在封爻真君身后。齐欣然只能看见他的侧脸，但见他面容沉静毫无波澜，仿佛此时堂下的闹剧与他无关。

        “呵！”齐欣然不禁低低呲笑出声，钟师兄一心修行，且他的道至刚至阳－－他修道胸怀大物，这小情小爱只怕如尘埃般不值得一提。若封爻真君命他与游丹忱缔结道侣，他即便遵从只怕也不会投入半分，游丹忱还真真是高看了自己。她不从更好，只怕钟师兄还要松口气呢！她沉吟片刻，忽然转念想到－－世事难料！钟师兄万一开了窍也说不定，这游小娘虽说娇气了些，但她出身好又相貌绝尘，也算得上良配－－

        这边齐欣然亦是无聊，竟一边看热闹一边替钟云意操了十八辈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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