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六章：天真愚蠢

卧房中只剩下青黛轻浅细弱的声音。

窗子关的严实，但不知为何，还是刮进来一阵阵的冷风。

能渗入骨头缝的冷意几乎将烛火浇灭，也将祝南枝吹得遍体生寒。

她没来由打了个冷颤。

而后目光凌厉，猛地质问语焉不详的青黛：“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在问你的来历，你说的这是什么。”

自己的身份不过是个平平无奇的孤女，被卖到丞相府做丫鬟，又……又出了意外，让自己继续活命。

这种时代，这种命运的女子数不胜数，无人会觉得稀奇。

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

但无论祝南枝如何追问，剩下的话，青黛却不肯再说。

她深深看向祝南枝，知道既然祝南枝对自己起疑，接下来不交代干净自己是无法继续留下来的。

于是默默低下头，掩盖心中暗藏的波涛汹涌，主动告别：

“小娘以后的路还长，青黛既然无法继续保护您，只能祝您长安无忧，以后不会再遇到这种危险。”

说完，转身离开。

“吱呀”一声，房门开合。

进来不过一刻钟的身影再次离开，她深夜匆匆而来，还未曾染上屋内的暖融融，又沾着一身寒露渐渐远去。

祝南枝忍不住起身，隔着窗子看到青黛逐渐隐藏在黑暗中。

心中沉重更甚，青黛带给她的不安甚至超过了今晚的那些追杀，她不肯说完就离开，只能留下自己无尽的猜测。

越是胡思乱想，心中的思绪就越是理不清。

“不想了！”

祝南枝猛地打断自己纷乱的思绪，语气颇有些恼怒：

“我原本就什么也不知道，还不是她说什么就是什么，说不定就是青黛胡说骗我的。”

与其被有心之人搅乱脑中思绪，不如尽快向前看，继续应对接下来的事。

她不去想，但已经睡不着，披着衣服独自一人走在小花园。

看着静谧如深的侯府，祝南枝昏沉的大脑也逐渐被寒露惊醒，思绪越来越清晰，不再想青黛带来的那些惶恐不安。

再继续走，无意间一抬头，祝南枝皱着眉愣住。

自己好端端的怎么走在了温锦融的院子。

她抿着嘴看向深夜中几乎没有一盏灯的院子，比起从前的热闹，和侯门主母的超然地位，现在的温锦融院中几乎彻底没了人气。

冷冷清清的立着几盏灯，就连守夜的丫鬟也少了许多，堪称寂寥。

人还没去，楼就先空了。

更显得温锦融如今的现况让人心生唏嘘。

祝南枝也说不清自己究竟在想什么，停驻在温锦融院中多看了几眼，却发现温锦融也还没有睡。

此时提着一盏灯，遥遥向自己走来，对自己的到来没有露出诧异。

现在的温锦融比起白天，已经平静许多，也不再悲愤的质问了。

她隔着一段距离，并未靠近祝南枝，冷眼问道：“你来做什么，若是想要来嘲笑我，那么大可不必，我和以前并没有什么两样。”

不过是被拆穿了而已。

祝南枝摇摇头。

她没兴趣做这些耀武扬威的姿态，更何况自己究竟是不是胜者，这件事还要另说。

听到温锦融反问，她没来由地说：

“我和侯爷去过尚书府了，就是你家，见到了你的父亲。”

虽然自己见到的时候，温荣海还是昏迷的状态。

温锦融的态度冷漠：“哦，所以呢。”

她仍然继续之前的话题，冷眼看着祝南枝，抬起下巴问：“我走以后，你就是侯府的女主人了，侯府以后只剩下你一个女人，是不是很得意？”

“没什么可得意的，这并非我毕生所求。”

见祝南枝竟然言行如一，果然没有得意，温锦融的脸色却不善地僵硬。

若是对手不在意。

那自己自认为的这些落败与否，究竟还有什么意义。

既然来都来了，祝南枝索性将心中的困惑一次性问干净：“我有一个最好奇的事情，想问你很久了。”

她打量着端庄美丽，即便在侯府多年，也不掩盖其天之娇女的气度的温锦融，心中的确好奇：

“你当初究竟为什么会答应嫁入侯府？”

以她户部尚书嫡长女的身份，就算是在京城，也是炙手可热。

何必将自己主动送到侯府这龙潭虎穴做棋子。

温锦融脸色难看一瞬。

而后对祝南枝冷声道：“这不是你该好奇的，我想来就来，如今也快走了，答案与你无关。”

“毕竟……”

她意味不明的轻笑一声，自嘲与失望皆有：“毕竟，侯爷也不至于为难我一个弱女子。”

“你……”

祝南枝却莫名从她眼中看到了暗藏的情愫。

顿时心情复杂，再看温锦融的目光，也从原来的可惜变成了现在的匪夷所思。

她不肯说，但祝南枝已经捕捉到温锦融一闪而过的真正原因。

居然会是因为心中的确对沈墨莲抱有……情丝。

这心思放在温锦融身上，实在是太过突兀。

但仔细想想，她当了十几年的天之骄女，就算头脑聪明，却还是难免受到蛊惑，心中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她竟然觉得，自己能在已经和沈墨莲身处不同阵营的情况下。

带着爱意嫁给他，能换来什么好结局，与之相守一生？

未免太过天真，现在的结局对温锦融来说，几乎是最好的结局。

甚至有……不计现实的愚蠢。

连这点都没有看透，仅仅带着满腔欢喜就将自己的后半生交给左右摇摆中，祝南枝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

“怎么，进来坐坐？”

温锦融的邀请带着嘲讽：“毕竟以后就是你的院子了，一个丫鬟摇身一变成了侯门的主母，说出去谁会信？”

她轻笑两声，仍然沉浸在自己被打败的假想敌中。

再待下去已经没有意义。

祝南枝深深看了一眼提着灯，身影单薄，戚戚冷冷站在院子的温锦融，这是最后一眼。

而后转身离开。

走出几步，她行至拐角，余光看到温锦融仍然平静的站在原地。

脑中不知怎的就忽然开始脑补，从前刚刚嫁进来的温锦融，会不会露出现在这种怅然若失的样子。

曾经的她想过自己的命运吗。

祝南枝终究还是忍不住停下脚步，对温锦融留下一句：

“都说临近分别，其言也善，无论你相信与否，我们在这世上唯一能依靠的人终究只有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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