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雪糕男孩

那是一段跟谁都不曾提起过的心事，果桃桃只把它悄悄地藏在心底。

        每当听见高扬这个名字的时候，或是在梦里，果桃桃才会阶段性的把这段心事翻出，自己回味，然后再悄悄藏回心底。

        高扬是果桃桃高中的校友，隔壁班的男同学。高扬的父亲是锦湖市的高官，母亲是市艺术团的团长，在果桃桃眼里，高扬就是她喜欢的那种看似玩世不恭、实则很有个性和想法，顶着纨绔子弟的名号，实则敢于追求自我的阳光大男孩。

        果桃桃是以中考全市第三名的成绩进入锦湖市重点中学的，一入学自然就进了尖子班，按照当时班主任老师的话来说，只要高中三年果桃桃能保持住这个成绩，考上清华应该不成问题，最差也是复旦垫底。可是没想到，高中毕业时，果桃桃只考上一个刚刚过一本线的中海师范大学，这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高扬。

        那是高一的初秋，高中生活才刚刚开始。

        燥热的天气，大家在上着午自习，说是午自习，其实就是学校不让大家在操场上闲逛，利用午休时间在教室里做点儿什么。所以有的同学趁着午饭后补觉，有的同学趁着午休时间多做套模拟题。

        果桃桃没想到高中生活才一开始就这么压抑，每天除了上课，还有早自习，午自习，晚自习。下课仅有的十分钟也只够去趟厕所。虽说是重点高中，但也不至于剥夺大家的娱乐休闲时间啊。

        表面乖巧、骨子里叛逆的果桃桃，悄悄地从教室后门溜了出去。她知道她逃不出校园，因为校门锁着，还有保安看守。校园里唯一能偷闲的地方只有一个小卖部。果桃桃打算去小卖部买点儿零食。

        整个操场空荡荡的，看来大家都听话地呆着教室里。果桃桃带着秋乏，迷迷糊糊地朝小卖部走去，远远地，她看见一个模糊的身影坐在小卖部门口的地上。她离小卖部越来越近，那个身影越来越清晰。

        是一个穿着校服的男生，带着一个斯文败类款的眼镜，头发染成奶奶灰的颜色，右手拿着根雪糕，搭在右腿弯起的膝盖上，左手跟左腿都懒散地摊在地上。

        小卖部的门口很窄，被这个坐着的男生完全挡住。果桃桃快要走到门口的时候，停住了脚步，琢磨着要从哪儿进去。

        雪糕男生隐约感觉到前方有脚步停了下来，缓缓地抬起头。

        这是他们俩第一次眼神相遇，这么多年，果桃桃一直记得那个瞬间，整个校园都静悄悄的，只有他们两人在小卖部的门口，一个站着，一个坐着，互相凝视，秋风吹拂着燥热的空气，让浮躁的心感受到一丝丝清凉。

        几秒后，果桃桃转移了视线，继续向小卖部门口走去，但是离小卖部门口越近一步，果桃桃的心跳就越快一些。走到门口，果桃桃又停住了，她低下头看了看雪糕男生，雪糕男生抬起头看了看她，下意识地往旁边挪动了一下，留给果桃桃一个很窄的入口，果桃桃的腿几乎是擦着雪糕男生的肩进去的。

        多年后的果桃桃才意识到，当年的那一刻叫心动，但是她至今也没明白，当时为什么就心动了。

        有些事，永远都说不清。

        那之后，果桃桃经常期盼能在走廊里、操场上，再次碰到雪糕男生，她也的的确确碰到过很多次，而且每次她偷偷地望向雪糕男生的时候，会发现他也在望着她。是幻觉吗？她一直是这样想的，但是又有一丝真实感。甚至在课间休息，隔壁班的同学经过她的教室时，她都会偶尔看见雪糕男孩透过窗户正往自己这边看。

        情窦初开最美好，但也最残忍，果桃桃高一上学期的期末考试，落到了班级倒数。可是，她还是抑制不住自己对于美好的向往，她还是会庆幸能跟他们班一起上体育课，那样，她就能偷偷地瞄着他打篮球；她还是会在晚自习前跟他去同一家店买肉夹馍，哪怕是隔着几个排队的人，能偷偷看一眼他的背影；她还是期待能从同班同学的嘴里听到他的名字，高扬，一听见这两个字，她的嘴角便会不自觉的上扬。

        果桃桃所在的重点高中，抓早恋抓的特别严，挺着大肚的男教导主任没事儿就在操场闲遛弯，只要被他逮到，就会被扣上“男女生关系过热”的“罪名”，会在课间的广播里通报，还会叫家长来听训。那个时候果桃桃的父母关系仍旧不和睦，果桃桃也不是一个从小被宠着长大的孩子，所以她不敢犯错，因为她知道自己如果犯了错，父母是不会溺着她的，而她的犯错可能还会让本不和谐的家庭关系雪上加霜，所以对于学校明令禁止的事情，她一直小心翼翼，一直战战兢兢。

        他们俩还是会经常相遇，还是会经常四目相对，可是他们从来没有说过一句话。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不跟她主动说话，可能是他身边一直有旁人，可能他不知道说什么，也可能他根本就没打算跟她说话。而果桃桃呢，当时的她根本没那个自信去跟他说话，她从来都是被动的，何况面前的是一个她认为的家世那么好的男生，她是自卑的、也是胆怯的。

        高一下学期，高扬突然不见了。

        她再也碰不到他了，不管是走廊里、操场上、食堂、小卖部，他，不见了。

        果桃桃表面依然如旧，可心底却像个无底深渊一样，空落落到极点。她没有勇气去打听，她怕别人知道她的心事，她不敢。她只能企图从同班同学的嘴里听到些什么，可是，什么消息都没有。

        就这样，浑浑噩噩地，到了高二。

        虽然还在尖子班，但是成绩依旧垫底，班主任已经把她从重点培养对象名单中移除，由着她自生自灭了。她倒也落个轻松自在，只要换座换到靠窗边时，就拄着头，看着操场发呆，她还是会时不时地想起高扬在篮球场上那阳光灿烂的表情，想起课间操时他吊儿郎当的体操动作，她也会猜想他究竟去了哪儿呢。

        高二下学期的一个中午，果桃桃吃过午饭，正从食堂往教学楼走，突然她顿了一下，她发现离她不到十米的地方站着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那个身影侧对着她，但是头是转过来望着她的。

        久违的四目相对，一如既往的沉默。

        果桃桃想象过无数次再见到他时的情形，也幻想过无数次主动上前跟他打招呼的画面。可是当这一刻来临时，她还是逃了，她依旧是那张装作满不在乎的脸，拖着两条沉重的灌了铅的腿，从他的身边走过。她能感受得到他的目光一直随着她走过，可是他终究也没有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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