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孕

　　看着阖紧的无名之书。

　　高桥慎犹豫片刻，最后还是没有将其翻开。

　　“可以作死，不能找死。”

　　他再次提醒了自己。

　　经历了一天的死里逃生，高桥慎感到非常倦怠。

　　他熄灭灯光，笔直地倒在房间的地板上。

　　无名之书安静地躺在身侧。

　　高桥慎猜测，面对那古老而邪异的力量，它仍在负隅顽抗。

　　虽然感到忧虑，高桥慎无法提供任何帮助。

　　他的灵性直觉反复预警：

　　一旦翻开无名之书，他的精神将会遭遇毁灭性的冲击。

　　“命如草芥啊。”

　　高桥慎随口叹息道。

　　这是他在满怀兴奋地踏入神秘世界后。

　　首次产生强烈的无助感。

　　“我的宝宝。”

　　高桥慎在黑暗中回味着这句话。

　　这句由古老又生涩的字体写就的话语。

　　这句在冈崎神社中也曾听闻的嘶吼。

　　“大兔大明神。”

　　高桥慎在如水的黑暗中喃喃自语道：

　　“即使逃离了冈崎神社，也不愿意放过我吗？”

　　他闭上双眼，呼吸声平稳如同潮涌。

　　......

　　人是可以被驯养的动物。

　　如果反复接触同一事物达到一定时间。

　　即使这件事诡异、怪诞，有违人伦。

　　人类也会产生强烈的依赖情绪。

　　成为巴普洛夫之犬，沦为条件反射的奴隶。

　　这就是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幻梦境与守秘人的关系，便是如此。

　　这样违背一切逻辑的，有悖于物理学规律的诡秘之境。

　　在每一个无眠的暗夜，悄无声息地驯养着守秘人。

　　......

　　这是高桥慎成为守秘人后。

　　第一个没有进入幻梦境的夜晚。

　　此刻他的意识浮动起来，显得疏离又雀跃。

　　在一片苍白的雾气中。

　　他感到时空不再是线性的了。

　　他的眼前，开始浮现出支离破碎的日常场景。

　　这些场景在此刻与彼刻之间跳跃。

　　有的熟悉，有的陌生。

　　有时他是刘焉知，有时是高桥慎。

　　混杂着尖锐笛声与鼓点的音乐消失了。

　　他感觉自己漂浮起来。

　　“这是寻常之梦。”

　　在虚无缥缈的梦境之中，高桥慎恍然意识到这一点。

　　他的心跳骤然加速，浑身肌肉都紧绷起来。

　　这让他几乎瞬间惊醒。

　　惊醒的刹那，他感到呼吸困难，四肢难以屈伸。

　　仿佛有沉重而未知的事物，堆积在自己的躯干上。

　　他在黑暗中摸索着手机。

　　时间是凌晨四点。

　　而幻梦境，是固定于每天六点零五分关闭的。

　　“这是普通的梦！”

　　高桥慎再次确认了这一点。

　　他想要坐起身来，身体的沉重感却仍在继续。

　　几乎用尽全身力量，高桥慎才将自己撑了起来。

　　颗粒状的汗水沿着他的额头坠下。

　　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

　　高桥慎瞪大眼睛，竭力地大口呼吸起来：

　　“按照神道教的观点。

　　“幻梦境是守秘人和神祇沟通的媒介。

　　“是一切神秘力量的来源......”

　　他回忆起在成为守秘人的第一天。

　　别枝修曾说过的话语。

　　“我无法进入幻梦境了？

　　“无法进入幻梦境，意味着无法编织锚定，无法晋升序列......”

　　对于一个守秘人而言。

　　这无异于一个毁灭性的噩耗。

　　“为什么会这样呢？

　　“是因为冈崎神社吗？”

　　多年来追寻离奇的经历，让高桥慎能基本稳定住情绪。

　　他压抑住沸腾的思绪，试图冷静地分析原因。

　　“大兔大明神。”

　　那张巨大的、腐烂的，非人非兔的脸。

　　第一个浮现在高桥慎脑海中。

　　“寻常的怪异，不应该具备干扰幻梦境的能力。”

　　根据已知的神秘学知识，高桥慎迅速做出了判断。

　　“只有神灵能对抗神灵。”

　　高桥慎低语了一句，决定立刻前往伏见稻荷大社。

　　他习惯性地双腿用力，却发现无论如何也站不起来。

　　梦醒之初的沉重感，随着时间推移。

　　不仅没有减弱，反而又加重了几分。

　　“卧槽？！”

　　有所明悟，高桥慎立即伸手摸向腹部。

　　在无尽的黑暗中，他摸到了一团圆润、鼓胀的东西。

　　睡衣被撑开，他直接摸到了触感冰凉的皮肤。

　　他发现的自己的肚子鼓了起来。

　　并非小腹，而是整个腹腔。

　　像是气球一般膨胀起来。

　　就像在冈崎神社所见的兔子一般。

　　高桥慎不受控制地联想到——

　　那些腹腔里塞满了卵细胞的兔子。

　　随着小腹的开裂，像是成熟的无花果一般炸开。

　　这些邪异的生殖细胞，飞快地发育着。

　　以致于侵吞了兔子的内脏与骨骼。

　　将它们变为一件容器。

　　高桥慎抚摸着自己的肚子，感到大脑一片空白。

　　即使是不会感到恐惧之人。

　　一个突然发现自己“怀孕”了的男性。

　　无论如何也无法保持平静。

　　他想起了名为大兔大明神的怪异，想起祂对自己说：

　　“......生个孩子。”

　　......

　　“我要生孩子了。”

　　勉强冷静下来的高桥慎，立刻选择向别枝修求助。

　　他实在不知道，除了这句话，还有什么能充分概括自己的现状。

　　在无名之书被古老邪异的力量所牵制的情况下。

　　伏见稻荷大社，是他当下唯一的依傍。

　　几分钟后。

　　别枝修的对话框闪动起来：

　　“孩子不是我的吧？

　　“不是的话，明早睡醒再说。”

　　“MMP。”

　　高桥慎扶住愈发鼓胀的腹部，万般艰难地站起身来。

　　正当这时，他的手机剧烈震动起来。

　　“你刚才说什么？你要生孩子了？

　　“你一个大老爷们怎么生的啊？”

　　如梦初醒一般，别枝修的惊呼从那头传来。

　　“我认为这是冈崎神社的诅咒。”

　　高桥慎的喉咙重重蠕动了一下。

　　他感到自己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我的肚子正在肉眼可见地变大。

　　“再过一会，我也不知道我会生出些什么东西。”

　　电话那头，别枝修沉默了。

　　即使对于序列六的资深守秘人，这个消息也足够震慑。

　　高桥慎的身体已经弯曲为九十度。

　　越来越大的肚子，正在顶撞他的脊柱。

　　使他甚至产生了有什么正在蠕动的幻觉。

　　在横膈膜，在肠与胃，在每一颗细胞里。

　　有什么正在蠕动着。

　　死一般的沉默后。

　　尖锐的笛声与鼓点，在耳畔疯狂奏鸣。

　　这是“吹笛人”面对怪异的预警。

　　高桥慎扬起头来——

　　房间里什么也没有。

　　那么谁是怪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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