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章 幻境

或许正是在轩云的带动下，之后几日的修行还算顺利。云凌似乎稍稍脱离了的心魔的掌控，不再那般胡言乱语了。

　　眼看着距离百日之期还有十天，云影心觉变动马上就要到了。

　　这天夜里，三人刚刚从静中醒来，各自回到了各自的房间。

　　云影抽个了功夫离开了云生体内，去往后山的山洞内去找云麒。

　　“你来这干什么。”云麒显然有些不悦。

　　“小爷知道你不待见，但总不至于摆着张黑脸吧。”

　　云影叹了一口气，转头看到身后山洞内的云山躯体。

　　“你就打算这么守到天长地久？云山已经不会回来了。”

　　“与你无关。”云麒站起身来便想要下逐客令。

　　云影赶忙说道。

　　“等等，小爷还有话要说。”

　　“这最后的十天，我希望你能和云麟一起给他们护法。”

　　“为什么。”

　　“变数要来了，你懂我在说什么。”

　　所谓变数，乃是天生异象之人，在修行过程中必然会发生的异变。因其自身的不确定性，所引发的现象与严重程度同样无法估量。若是轻视，极有可能会造成无法掌控的灾难。

　　比方说魔物出世，比方说山崩地裂，熔岩成河。

　　“有你在，还需要我。”

　　“小爷能给他的保护非常有限，而且只有云麟在我并不放心，如同凤与凰一样，你们麒麟同在才能发挥真正的实力。”

　　“你总不希望玄清门最后的希望，因为咱们一时置气被毁在了这里吧。”

　　云麒虽然心中并不想听从此言，但确实是言之有理。对于云生这个师弟，他还是有着不少的好感。这其中不单单是因为师父的嘱托。

　　云麒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七天，云凌的气逐渐恢复了平静的状态。似乎纠缠许久的心魔，已经山穷水尽无计可施。

　　再过几天，就要熬过艰难的百日，达成筑基的最初阶段。彻底脱离肉体凡胎，成为无数追寻长生之道中的一员。

　　云生几人稍作休息，紧接又进入了静坐当中。

　　转眼之间两天时间过去了。

　　云影与云麒云麟站在一旁，脸上的神情有些凝重。

　　距离百日之期还有几个时辰。

　　“果然是要等到最后吗。”云影语气并没有往日那般轻松。

　　变数来的越晚，越厉害。

　　“云麟，布阵。”云麒转身飞向空中。

　　“布什么阵。”

　　“纯阳阵。”

　　云麒云麟幻化原形，上引天火纯阳之气，行以九宫八卦如同舞狮般，在空中布下一颗颗阵眼，而后各自镇守在东南方位。

　　一道透明的光柱自上而下通天贯地，其中心正是三人所在。

　　所谓纯阳阵，即借太阳至阳之气，驱鬼辟邪克制一切不详之物，对于修习至阳功法之人，也有着些许助力的作用。

　　守在三人身边的云影，虽然对此阵感受到些许反感，但并未有所表现。其一是因为面对现在的情况没有比纯阳阵法更合适的，其二则是因为对他本身也造成不了多大的影响。

　　眼看着，轩云身周逐渐冒出了些许透明的雾气，逐渐包裹在其身周缓缓涌动，从中洗涤出一丝丝黑色的不明物质，筑基的时刻开始了。

　　紧接着云凌体内也冒出了些许雾气，包裹着一丝丝黑色物质飘向空中。

　　云影脚底生出万象，紧盯着一旁没有丝毫动静的云生，不敢放松一丝心弦。

　　云生垂闭的眼帘忽然睁开，双眼之中一片黑暗。七窍缓缓涌出了一团黑烟，无数密密麻麻细小的魂魄从其中飞出，无穷无尽仿若逃命般被驱赶了出来。

　　“握草，这都是些什么？！”云影打眼一扫少说也有千百开外。

　　上一秒还空荡荡的房间，瞬间满是纷飞的冤魂。互相碰撞着从门窗内涌出，被纯阳阵炙热的光芒融化消散。

　　似乎是感受到了的危险，四周的鬼魂转头又向着云生飞去，想要再次钻入其体内躲藏起来。

　　“想都别想。”

　　云影双手掐诀施展出反向拘灵阵，直接笼罩在云生身周将其牢牢护在了里面，任由其外无数魂魄不停的冲撞。

　　见到原来的宿主无法藏身，鬼魂将目标转向了身旁的轩云。

　　可还未等其有所动作，一条青色蛇影从门外飞出，直奔地面的轩云而来。只见其张口瞬间吞噬四周近百数魂魄，旋转盘绕将其牢牢笼罩在其中，嘶嘶吐着信子发出威慑的信号。

　　云影转眼一看，正是云青的元神，眉头不仅一挑。

　　嗯？有点意思啊。

　　就是这一错神的功夫，鬼魂迅速涌入云凌体内，彻底消失不见了。

　　“坏了！忘把这小子也罩进去了。”

　　只见云凌平静的表情逐渐变得痛苦，身周的雾气也逐渐被墨色浸染，看起来就像是另一个自己一般。

　　轰隆隆，天空中再次聚起了乌云。

　　“啊这，这这这这这这....”

　　“你到底在干什么？！”头顶传来了云麒的质问。

　　“等等等等，不急，还有办法。”云影左思右想忽然有了主意。

　　“剑来！”

　　后山石洞内的拂尘再次飞出，落到了云影手中。

　　“你又干什么？！”云麒险些破掉纯阳阵想要冲进屋内。

　　“借云山法器一用。”

　　云影挥手用拂尘缠绕住云凌身周，掐诀将一旁的拘灵阵转移到法器之上，防止鬼魂再次逃出。

　　“这样小爷就可以腾出手来去捉鬼了。”

　　青城山下，有一古老的城邑，城中有一家族，名为荀氏。在荀氏家族中，代代流传着一个传说，那便是关于修仙者的故事。

　　虽说千年之前，曾出过云山真人这样一位绝世天人，但此时却安然落于凡尘，成为了掌控城邑的贵门头族。

　　“这就是那小子的幻境。”

　　云影低头望着下方热闹的市井城镇，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了骚动的声音。

　　“抓小偷！”

　　“人在那。”

　　云影循声而去，见到了下方被人追赶光脚四处逃窜的男孩，虽然尚且幼年但正是云凌的模样。

　　云凌手中抱着一只烧鸡，已经沾上了不少的泥土。他并未在意，只是拼命躲过从身后飞来的菜刀瓜果，不停的撞翻摊贩的桌板阻拦身后追赶的脚步。

　　“站住！”

　　“有好戏看了。”

　　云影手托腮帮在空中坐了下来，丝毫没有上前帮忙的想法，甚至并不急于寻找鬼魂的下落。

　　思维空间的时间与外界就是有着根本的差异，或许十年二十年才过了转眼一瞬间。

　　画面一转，云凌已然逃过了追赶，从杂乱废弃物下的狗洞中偷偷溜出城外。

　　“娘。”

　　云凌稚嫩的声音从林间废弃的破庙门外传来，而其内则是躺着一个面容消瘦虚弱的女人。

　　无论过去了几百还是上千年，人生存的世界依旧还是那样，没有任何改变。云影心中说道。

　　“我回来了！”

　　云凌跨过门坎，先是来到残破的佛像面前拜了一拜，而后赶忙跑向稻草堆，猛地双膝跪地来在了女人面前。

　　“娘，你看，我今天带回来什么！”

　　女人缓缓睁开眼睛，望向眼前模糊的人影，微微笑了笑，刚想说话便剧烈的咳嗽起来。

　　“娘！”云凌赶忙抛下手中地烧鸡，用尽微弱的力量扶女人坐起身，不停拍打着她的后背想要令她感到舒服一些。

　　“水...”女人虚弱的吐出一个字。

　　“水，我去找水！”云凌慌忙左转右转在庙内寻找起来。

　　云影轻吹指尖弹向地面，幻化出一张破破烂烂盛满水的黑碗。

　　云凌赶忙端起水碗赶到女人面前。

　　“娘，喝水！”

　　女人轻轻抿了一小口，感觉痛苦稍微缓解了一些。转而看向眼前模糊的人影，这才逐渐显现出云凌的模样。

　　“凌儿...”

　　“是我！”

　　云凌拾起地上的烧鸡，吹吹打打将其涂抹干净，赶忙递到女人手中。

　　“娘，我今天给你带回了一只烧鸡，你快吃吧！”

　　“好。”

　　女人低头艰难的咬下一口，费劲地咀嚼了几口将其吞咽，而后对着云凌笑了笑。

　　“真好吃。”

　　“好吃您就多吃点！”

　　“不吃了，娘吃饱了，还是你吃吧。”女人摇头笑道。

　　已经连饭都吃不下去了吗。

　　云影望着下方脸色苍白的女人，不知道这到底是纯粹的幻境，还是其生母生前真实地摸样，无论怎样她都已经活不久了。

　　云凌一口气吃下了一只鸡头，将剩下的大半小心翼翼包裹起来，而后用绳子挂在了房梁上，防止有其他奇怪的生物给偷吃掉。

　　看天色还早，云凌来到女人跟前，将盖着瘦弱躯体的布衣遮挡的更加严实了一些。

　　“娘，您好好休息，我再去给您带点好吃的回来！”

　　云凌刚准备走门，就听到女人在身后呼唤。

　　“凌儿...”

　　“娘！”云凌赶忙跑回跟前。

　　“娘有话要跟你说...”

　　“我在。”

　　“知道娘...为什么要给你起名为凌儿吗。”

　　云凌摇摇头。

　　“娘希望，你能成为一个凌驾于一切的人，一个无拘无束...自由活着的人。”

　　“至少，不用像曾经的爹和娘一样。”

　　云凌瞬间明白了些什么。

　　“这个信物是当初...你爹留下来的...”女人从衣内缓缓伸出右手，想要将其中攥着的物品交与他。

　　云凌赶忙身伸出双手接了过来，见到手心内孤零零躺着一只银铸的耳坠，顿时鼻子一酸。

　　“答应娘，带着它...去荀府找他...”

　　“我不。”云凌双眼闪着泪光摇头说道。

　　“就算他不能相认...”女人咳嗽了两声，脸色显得更加苍白。

　　“至少...也能让你衣食无忧...”

　　“我不想去...”云凌眼角滑下一滴泪水。“我想和娘呆在一起。”

　　女人伸手缓缓合住了云凌攥着耳坠的手掌，擦了擦他的眼角，笑了笑望着他。

　　“听话，这是娘...最后的心愿了。”

　　云凌摇摇头，缓缓后退了两步，转身冲出了房门。

　　“唉。”云影摇摇头叹了一口气。

　　见多不怪，见多不怪啊。

　　忽然听闻下方的女人又说话了。

　　“天上的这位高人，不知您是佛祖还是神仙。”

　　竟然能看到小爷？云影一愣摇头说道，缓缓落下了地面。

　　“都不是。”

　　“您可认得我家凌儿。”

　　“认得。”

　　云影倒也不加隐瞒。

　　“小爷是他师爷，未来的师爷。”

　　“玄清门的师爷？”

　　“你知道的还不少呢。”云影笑道。

　　不过作为幻象，倒也正常。

　　“未来的凌儿过得好吗。”

　　“还好，只不过现在稍微有点小麻烦，不然小爷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什么麻烦。”女人担心道。

　　“如果小爷没猜错，他的麻烦就是你。”云影指着女人说道。

　　“我？”

　　“没错，幻化成他娘的心魔。”

　　“什么是心魔？”女人有些不解。

　　“就是一个人心底最不愿意触碰的东西，是人心底最深的伤痕，而你，应该就是他心底深处最不愿意触碰的伤痕。”

　　“如果小爷没猜错，现实中的你已经死了，现在的你只不过是幻境中的一个角色。”

　　“可是为何我记得所有的一切。”女人说道。

　　“当然，作为幻境中的人，你是确实存在的，拥有记忆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只不过单纯只活在他的心里。”

　　片刻的沉默过后，女人忽然笑了笑，表现出现了些许坦然。

　　“是吗，或许我比外面的她更加幸运一点。”

　　“为什么？”云影反而有些不解。

　　“这样就不会和凌儿永远分开了，不是吗。”

　　云影无言。

　　“如果这份感情，这份记忆，在现实当中是真实存在的，那就代表此时此刻的我，也是真实存在的。”

　　“我会代替死去的她继续爱凌儿，这难道不是一件很幸运的事情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云影忽然爆发出一阵狂笑，吓到了女人。

　　“您...怎么了？”

　　“没事，我没事。”云影擦着眼旁不存在的眼泪说道。

　　“哎呀，真的是，每当这种时候小爷心里总是想感叹！”

　　“你们真是让小爷有些分不清幻境和现实。”

　　“您还会分不清幻境和现实吗...”女人茫然。

　　“不是那回事。”云影摇头笑道。

　　“不过话说回来，如果你怀着这份心，倒是真有助他一臂之力的可能。”

　　“您说！”

　　“先别急，你需要做个选择。”

　　“只要能够帮到凌儿，上刀山下火海做什么都愿意。”

　　“过程可是很痛苦的，或许还会成为现实世界的敌人。”云影收起了笑意。

　　“我愿意。”女人的语气十分坚决。

　　云影看着她的眼睛片刻。

　　“好，既然如此，那就随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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