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医师妙手回春，定能将阿姐医治好。”听完医师的话，颜舒玉低哑开口，声音听起来很是沉闷，似有无数忧愁。

        医师叹了口气，安慰道：“郡主福大命大，小公子不必太过忧心，我亦会竭尽全力医治好郡主。”

        “有劳医师。”

        医师点点头，不敢有丝毫懈怠，亲自去为乐嫣煎药。

        颜舒玉坐回乐嫣床边，疲惫地捏了捏眉宇。侍女琳琅见他疲惫不堪的模样，关切道：“小公子也回去歇一歇吧，郡主这里有我照顾。”

        “不，我要等阿姐醒来。”他的语气轻柔而坚定，目光一瞬不瞬地紧盯着乐嫣，仿佛乐嫣是他极为珍重的宝贝，看得琳琅心中动容。

        颜舒玉掩盖住眸中的真实神色。如今乐长宗已回来，还在暗中调查那日刺杀太后之事，而乐嫣知晓他的秘密，于他来讲时刻都是危险。他自然要时刻监视着乐嫣，以防出现纰漏。

        痴儿……若乐嫣当真撞坏脑袋成了痴儿，于他反而会更加不利。

        乐嫣心思单纯不会骗人，颜舒玉本就担心她守不住秘密。若成了痴儿，便更加不会掩盖，指不定哪天当着乐长宗的面，忽然想起太后寿宴那日的事，然后脱口而出。

        因此无论如何，乐嫣都留不得，除非她彻底遗忘了那日的事。

        更深露重，昏黄的烛火不断跳动，屋中光线忽明忽暗，诱人入睡。几天几夜不曾合眼，颜舒玉不知不觉趴在床边睡了过去。直至外面传来清脆的鸟鸣声，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穿透窗门照射在他卷翘的睫毛上，颜舒玉从梦中醒来，一抬头便撞入一双懵懂干净的眼眸之中。

        颜舒玉坐起身：“阿姐！”

        哪知乐嫣身体瑟缩了一下，忽然拍开颜舒玉伸来的手朝后躲去，望着他小心翼翼地开口：“你是何人？我不认得你。”

        她的声音里带着久睡醒来后的干涩沙哑，扑闪的双眼中透着迷茫与警惕。

        不认得他？颜舒玉眉头皱了皱，恰巧此时琳琅走了进来，瞧见乐嫣醒过来，忙跑去叫医师。

        医师就宿在隔壁，闻讯立刻赶了过来。为她做了一番详细的检查，医师道：“郡主头部受到撞击，睡了几天才醒过来，一时忘却记忆也属正常，先莫太担心，观察一两天看看，带她见见熟悉的人或物，兴许就想起来了。”

        这一屋子里的人唯有琳琅与乐嫣相处的时间最久，她拉住乐嫣的手，期冀地询问：“郡主，你仔细瞧瞧奴婢，奴婢是琳琅啊。”

        乐嫣为难地看着琳琅，显然这并不能唤回她的记忆。她怯生生地望向琳琅身后的颜舒玉，有些惧怕地别开眼，神情颇不自在。

        颜舒玉看出她眼中对自己惧怕与猜疑，心下一沉。

        难道她已经察觉到了什么，此刻是在自己面前假装失忆？

        想到这个可能性，颜舒玉眸底变得阴翳。

        他知道乐嫣是个聪明的，只是没想到她会对自己怀疑的这么快。看来她对自己也并没有多么的信任依赖，从前不过是他自作多情。更或者，乐嫣从来就不是他以为的那般天真无邪，她单纯外表下的内心，其实远比他以为的要心机。

        到底是乐长宗的女儿，自幼生长在权贵之中，身边到处都是阿谀奉承的人精，又怎会单纯？

        可他与乐嫣相处了两年，他并不认为自己会看走眼，若乐嫣当真是装出来的天真无邪，他不可能两年时间里一丝一毫都没有察觉到。

        忽然想到昨日刚找到她的场景，颜舒玉又有了别的猜测。昨日他曾对着昏迷中的乐嫣说了一句“你不该还活着”，那是他心绪纷乱之下脱口而出的自语，他只当乐嫣昏迷中失去意识并不能听见他的话。难道当时乐嫣虽未醒过来，脑中其实是有意识的？她听到了自己的话，感受到他曾想让她窒息而死，因此现在故意装作失忆，以此来骗过他？

        想到这个可能性，颜舒玉再看向乐嫣的眼神里多了一抹狠厉。乐嫣被他的眼神吓到，更加不敢与他对视，一直往床内侧蜷缩。

        见她不断躲闪自己，颜舒玉心中越发肯定这个猜测。

        若是这样，乐嫣无论无何都不能再留！

        他立在床边上，背脊如松竹般挺拔，即便连着好几天不曾好好休息过，他看上去依旧如明台上的谪仙，清泠雅致。只是掩藏在衣下的肌肉却越发僵硬，他心中一边快速思索着如何将乐嫣不动声色的除去，一边思索该如何先将她安抚住，误导她以为昨日不过是一场梦境或是误会。

        正欲开口把琳琅支开，却见乐长宗火急火燎的从门外冲了进来，直奔到床前一把将乐嫣搂在怀中，失声道：“我的嫣儿！你要吓死爹不成！”

        乐长宗上下打量着乐嫣，轻抚过她的脑袋，心疼道：“我的宝贝女儿，伤口疼不疼？你可还记得爹？我是你爹爹啊！”

        他进门之前已经得知乐嫣失了记忆，见她对自己微微抗拒的模样，心中又焦急又难过。虽已从侍者口中听过一遍乐嫣的具体状况，还是又询问了一遍医师，听医师亲口说除却失忆外再无其他问题，才稍稍松了口气。

        “当真一点也想不起来爹爹？”乐长宗不死心的问。乐嫣虽记不得眼前这个人是谁，可藏在血脉里的亲近感不会消失，见他一脸失落，乐嫣软糯糯地安慰他道：“很快便想起来了，你不要难过。”

        她轻轻拍了拍乐长宗的肩，这是她从小到大安慰人惯用的动作。乐长宗叹了口气，将女儿重新揽入怀中，心里既心疼又自责。

        这是他捧在掌心里呵护多年的宝贝，是他心爱之人给他留下的唯一念想，他乐长宗从不是一个好人，毕生的情感给了唯二两个人，一个是他的妻子，一个是他的孩子。他曾在亡妻病榻前发誓会一辈子保护好乐嫣，可如今还是让她遭受了这磨难。

        他还在心中自责，就听一声咕噜噜的叫声自乐嫣肚子里响起。乐嫣的脸一下红了起来，扭扭捏捏的道：“肚子好像饿了……”

        见她还有精力想吃东西，在场的人啼笑皆非，担忧的心也就此放下。琳琅忙叫人去准备吃食，待吃食端了过来，乐长宗亲手喂乐嫣吃起来。对外冷血无情的摄政王竟在家中低声下气喂女儿吃饭，下人们对此也见怪不怪，每次郡主生病时，都是摄政王亲手喂药喂食物的。

        来自父亲不断的嘘寒问暖，乐嫣已经忽略了颜舒玉的存在。颜舒玉始终呆在一旁不曾离开，冷眼看着他们父慈女孝的画面。他表面风平浪静，实则内心早已掀起惊涛巨浪。他实在拿不准乐嫣失忆到底是真是假，丝毫不敢让她离开视线半步。

        昨日就该狠下心，一绝后患的。

        他暗暗深吸口气，平复下心中的燥意。

        乐嫣刚喝下一口喜欢的鸡肉粥，嘴里咀嚼食物的动作忽然慢了下来。乐长宗见她有异，放下勺子关切地问：“怎么不吃了？”

        乐嫣抬眼看向他，眼睛一眨不眨。半晌，她愣愣开口，眼中却越发清明：“爹爹？”

        她又看向被她刻意忽略的颜舒玉，和伺候在一旁的琳琅，笑着开口：“阿弟，琳琅……我忽然想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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