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惊艳的外公

阮少将其实一点也没料错，黛玉真的有办法，釜底抽薪的那种。

        这个就说来话长了——

        其实林如海早就想把黛玉送帝都星交给贾老夫人教养了，这个念头最早起源于贾敏去世，贾母的讯息递到了林如海手里，里面提及边境星可能没有什么好的资源，建议林如海考虑一下帝都星的教育水平，把小黛玉送到帝都星由外祖母照顾。

        星际社会，环境宽松，并没有什么丧母长女难嫁的陈规陋俗，甚至女孩子结不结婚都凭她们自己喜欢，林如海并没有一定要给黛玉找个女性长辈教育的动力，他又是个民主的父亲，所以没有一口答应下来再来命令自家闺女要如何如何，而是很认真地来找黛玉问过她的意见。

        黛玉从小就跟着父母从这个星到那个星，偏偏母亲心虚没带她回帝都星，正因此还没怎么见过外祖母，不知全貌暂时不好置评，沉默了一下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呢，林如海便以为女儿这是答应了，然后就开始给女儿灌输去了帝都星应当怎么做，又因为老父亲舍不得女儿所以患得患失地前言不搭后语。

        具体体现……

        前一秒正正经经地“玉儿去了帝都星之后要好好听你外祖母的话……”后一秒想起了这些年来骚操作一个接一个的贾家，往回找补，“当然也不能全听啊……”再一秒觉得不能给女儿灌输叛逆的思想提高贾母带娃的难度，“算了还是听吧……”长大了再教你明辨是非。

        小黛玉在父亲怀里都笑了：“所以我到底要不要听外祖母的话呀……”

        这样戏谑的语气，加上女儿向来聪明得不像话，林如海老脸一红，再低头一看，怀里的女儿眼睛带点取笑意味地看着他，整的他直接鬼火一冒：“你爱听不听吧！”

        但顿了一顿，到底是舐犊情深占了上风，又叮嘱，“反正……反正玉儿聪明，知道应该怎么应对的，总之不能让自己受了委屈，如果帝都星待得不快活就回来，咱们林家也不会输了谁家，知道不？”

        也不白说，这话完事了他便给黛玉的光脑开了他的电子签章权限，为的是让黛玉在帝都星能做一个有民事权利能力的人——未成年人的各种行为容易被成年人认为“小孩子不懂事”而不当回事，但如果未成年人的行为得到了她监护人的认可和确认，她的意思表示等同于林家的意思表示，就不会有人轻视于她。

        那是父亲对自己的信任，小黛玉乖乖地点头：“爸爸放心吧。”

        老父亲被小棉袄萌得心都化了，伸手揉了揉孩子狗头，舍不得的情绪蔓延而开，渐至老眼微红。

        小黛玉感受到了父亲的不舍，她于是伸手搂住父亲的脖颈，奶声奶气地问：“爸爸舍不得我吗？”

        哪里会有老父亲舍得怀里香香软软的小棉袄呢，林如海笑得苦涩，却没有做声。

        “那我就不走了呗，就陪着爸爸，我们永远在一起。”小女儿与林如海对视，“边境星又不是没有学校，以前是爸爸妈妈一起，以后……以后没有妈妈了，那爸爸闲的时候也可以教我，不闲的时候我也可以自己学呀，实在不行再给我请个家庭教师，不见得就比不上帝都星的教育了。外祖母嘛……等爸爸可以休假了，我们一起去帝都星见她，再一起回来，好不好？”

        林如海哪里能拒绝这样合理的提议呢。

        “好吧好吧。”老父亲宠溺道，“不去了，咱们这样就蛮好的。”

        “好耶！”黛玉在林如海怀里一声快活的欢呼，挺直了身子在林如海脸颊上留下了分外响亮的一个“吧唧”。

        风波是这么就结束了，但林如海是直到那一个丝毫没有掩饰情绪的亲亲才意识到女儿是不愿意去帝都星的——小孩子非常需要安全感，母亲的猝然离世已经让她非常惶惑，倘若再离开父亲去一个对她来说非常陌生的地方，那得是何种程度的不安？

        真到了那个时候，想都不敢想在家中娇憨可爱，聪明伶俐的女儿去别人家不肯轻易多说一句话，多行一步路是何种让人心酸的情形。

        这样的想法让他有些窝心，忍不住低头也亲了亲女儿的脸颊。

        到得现在，黛玉都还记得父亲的胡茬在自己脸上蹭过的痒痒感，还有父亲低沉的一句：“玉儿，以后不愿意就给爸爸直说，不要这么绕来绕去的，好不好？”

        黛玉当然是答应了。

        到得如今……爸爸一直没有把他的电子签章收回去，即便外祖母不愿意，黛玉自己摁一个电子签章，完全可以美其名曰虽然现在我父亲死了，外祖母成了我的监护人，但我父亲在世时我们父女俩就达成一致让我入军校的，贾母是做为祖父母，外祖父母一级的第二监护人，她总不能对抗第一监护人吧。

        当然，这个手段……用了难免伤老人家的心，让她觉得儿女翅膀硬了一天到晚不听她的，能不用还是最好不用。

        “玉儿。”看黛玉半天没说话没解释，贾母先有点憋不住了，柔声问道，“真的想去吗？”

        “真的想去。”黛玉柔声回答，又反问，“难道外祖母不喜欢军人么？”

        那一瞬间，明明性别不一样，外形差别也非常巨大，但是贾母还是从自己那瘦瘦弱弱的小外孙女身上，看到了一点……贾母自己还年轻的时候，和一堆贵族姐姐妹妹们在帝都星皇宫那仿古的城墙之上，看着年轻俊秀的贾代善仿古礼骑马入宫授勋时那样的惊艳、风流、骄傲的模样。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那是贾代善的曾经，也是她逝去的青春。

        我喜欢军人啊，倘若我不是一见钟情，我怎么会选择嫁给军人呢？

        贾母一时怔忪。

        “奶奶。”这时，贾母耳中响起了一个带点紧张和急切的男声，她回过神来，看到的便是宝玉那“奶奶你别发呆了你快把林妹妹留下来呀！”的眼神。

        这孩子平时糊涂是糊涂，但关键时刻总有着非常敏感的直觉，知道这时候只有奶奶说话管用。

        奶奶果然管用，她问黛玉：“玉儿，你知道你如果去了，接下来你要面对的是什么吗？”

        军部的那几位军官神色微变，张了张嘴下意识地想阻止，又被阮少将一个眼神逼得闭了嘴。

        元帅夫人·史老太君很满意军部这帮人的识趣，等着给黛玉介绍那堪称可怕的从军后遗症。

        不过，超乎元帅夫人预料的，她那柔弱的外孙女点头，根本不需要她介绍什么：“外祖母，我知道的。”

        外孙女还说：“那我也问外祖母，您知道妈妈是怎么死的吗？”

        贾母愣了一下，疑惑道：“不是说……病死的？”

        “没有病死，她死在了前线，在战斗里被一群a+级星兽撕成碎片，她的葬礼上，我和父亲都只能拿她的衣物来代替。”黛玉悲伤地开口，“她虽然答应了您结婚之后就不开机甲了安心做个贵夫人，但那只是军部考虑到您的需要，配合她编造的谎言。事实上，她在军部的名字叫做索尼娅，特殊行动部专员，年纪轻轻便是中将，她和爸爸从这个边境星去到那个边境星，她从来就没有离开过战场，也从来没有离开过她的【雅典娜】，她说战场是很危险，但她非常快乐，她觉得这样的人生才有意义。”

        “外祖母，开机甲是妈妈的梦啊。”一时间，黛玉那少女音听起来让贾母心碎。

        可是贾敏为什么没能以自己的真名来实现梦想呢？

        因为贾源和贾代善最终都落了一身伤病，因为八大元帅俱都死状凄惨无一善终，因为贾母个人非常不愿意爱女去步父祖的后尘，曾经为了贾赦贾政的教育方向和贾代善吵了无数架，仍然不改她的坚持。

        但贾母却是不知道，即便在她那样强力的打压之下，贾敏还要追梦，追了一辈子，乃至为了不让老母亲看出破绽来，在军部都换了一个名字，结婚之后再没有回帝都星只打通讯问候，到死也没给她的母亲分享实现梦想到底有多快乐……

        “外祖母。”贾母脸上闪过了种种情绪，待停留在怅惘时，黛玉方才柔声道，“您已经不让妈妈正当地追梦，让妈妈带着不能与您分享的遗憾去世了，难道连我想去追梦也不可以吗？”

        “小孩子家家的。”贾母却绝不是被这样三言两语就轻松劝阻的人，她严肃了表情，沉声开口，“有梦想当然很好，可是你哪里知道追梦的代价？”

        “不，外祖母，我知道的。”黛玉仍然是温柔的语气，但不自觉间已经带了微微的一点侵略意味，“就像这样，对吗？”

        那一瞬间，贾母的精神力陡然一个抽搐，她仿佛置身于深不见底的沼泽，身边都是黏腻发臭的泥浆，单单如此就算了，关键那些泥浆还是活的，它们抱在一起，挣扎着，扭曲着，最后勉强和谐成了一条一条的东西，然后如同蚂蟥，如同血线虫，如同各种带着触手的柔软的生物想要刺探入你的身体，侵占你的意识，而任何一条类似于触手的玩意儿，尖端都顶着一只诡异的血色眼珠……

        仅仅是一瞬间，贾母已经是头皮发麻，因为只是模拟的精神污染而不是实质精神伤害，这对她的精神力和身体并不会给造成什么损伤，只是那种极致的惊吓停留在她的脑海里，久久无法散去，让生于温室长于温室老于温室，被父亲宠被丈夫宠被儿子宠的小娇妻如她忍不住心惊肉跳。

        这就是身经百战的贾代善在临死那几年一直遭受着的生不如死的痛苦，是那么多星兽临死反扑时的精神力长久以来给贾代善精神海带来的伤害，在贾代善压制不住时曾经伤过贾母，她印象深刻，也让她坚定了不让子女步贾代善后尘的决心。

        她只是根本想不到，黛玉小小年纪，对这些事竟然也知道得如此清楚，甚至还能用她强大的精神力模拟成这个效果。

        林如海和敏儿是怎么敢给她说的呀！不怕吓到孩子吗！

        “您看，我知道的。”黛玉轻声道，“事实上，妈妈很早就给我演示过和星兽战斗对身体，对精神都意味着什么了。外祖母，我不仅知道，我也已经准备好了面对这一切，在边境星的时候我问过爸爸妈妈，他们是支持我的看法的，现在刚好我还有国家需要的a级精神力，我能以有用之身报效国家，这有什么不可以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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