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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第18章伯府大宴(7)


(一)

        苏道安统共有过一妻一妾两通房。通房陈氏是苏道安早年的丫鬟,跟周氏一样都是苏道安生母万姨娘指给他的。陈氏没有生育,周氏则为苏道安诞育了庶长女。尚文十九年,周氏生下苏梅后,苏道安屡次提出要给周氏抬姨娘,但周氏总拿出身说事,不愿意抬姨娘。就连毛氏,也曾亲去劝说过周氏,就当为了孩子接受老爷的安排。可周氏倔强,不愿意就是不愿意。僵持久了,苏道安就没有再提了。事实上,苏道安后来不再提抬姨娘,是周氏主动向苏道安坦白请求的。她不愿意抬姨娘,源于年少时的情感根深蒂固,怎么也赶不走、忘不掉。周氏觉得自己身在苏道安内宅,为他生下孩儿,心底却总是记挂另一个男人。这样的下人不配抬姨娘。

        周氏与伯兄苏进安的关系,毛氏早有耳闻。当初,她刚进门不久,公爹苏福昱就分了家。那时苏道安处留了不少原苏福昱府上的家仆。陈年往事传着传着就传到当家主母的耳朵里。初次知道,她还能表示惊讶;听得多了,就对下人那些绘声绘色的细节“描写”不甚相信。在苏家,她是正房大夫人。夫婿苏道安并非贪欢好爱之人,对于妻妾也多一碗水端平,两个通房虽无姨娘的名分却也过着位同姨娘的生活。良妾张氏是她主张抬进门的。因此,苏道安府上没有小妾通房敢造次,更没人能爬到她头上耀武扬威。久而久之,她也就对这些所谓的“秘事”不“感冒”。若非今日伯兄和夫婿主动提起,她几乎都要忘记那个话音绵绵、温婉柔美的周姬。

        在齐国,士出身的人家里,通房没有照顾亲生子女的资格。一般情况下,通房丫头所出且被主人家承认的庶出子女需送到嫡母处喂养。当年,她和周氏同年生女,她的女儿福薄,刚生下没多久就夭折了。因周氏没有抬姨娘,苏梅从小是养在毛氏屋里的。小时候的苏梅内敛少话、知书达理。虽然家里只有她一个女孩,但她从提不过分要求,是个极省心的孩子。毛氏失了亲生女儿,苏梅的存在对她来说某种程度上是种安慰。她也真心实意疼爱过苏梅。苏梅十岁时生了场大病,毛氏急得团团转,请了无数名医来给苏梅看病。可惜来的每一个大夫都说可以准备身后事。所幸老天爷眷顾,那丫头最后竟然又活过来了。病愈后的苏梅像变了个人,原本沉稳内敛的小丫头摇身一变成了开朗爱笑、脾气外放的大小姐,遇到不平则说,遇到不公则主,像极了戏台上“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女侠客”,却失了闺阁小姐该有的规矩礼数。从那以后,她们“母女”间就生了隔阂。到周氏生病时,苏梅索性搬去周氏院里住,自此再没回过毛氏的院子。取而代之的,是夫婿和庶女间的不断争执。再后来,周氏去世,庶女出嫁,休夫回府,逐出苏门,这桩桩件件,本已随着大和九年苏梅的离开而埋葬,如今再次扒开,不但苏进安、苏道安在感慨,就连毛氏也是无限唏嘘。

        神游往事间,毛氏听到苏道安说:

        “大哥,你是为了翠屏?”苏道安的话很简短,却又一针见血。今早之时,他尚且不理解兄长为何在苏梅归宗事情上如此上心。此刻看到兄长手上的佛珠和磨得有些旧了的系珠绳,苏道安突然有些明白了。

        苏进安知道弟弟意有所指。他没有否认,只是一边轻抚着手腕上的佛珠,一边缓缓道:“人在没有立场的时候总是容易乱许诺、做错事,如今好不容易有了立场,却只来得及弥补一些遗憾。二弟,你不会怪责兄长自作主张吧?”

        “大哥言重了。且不论翠屏,当年林氏那门婚事,确实是我这个做父亲的不是。我明知道阿梅不愿意,可还是勉强她嫁过去。林氏一门并非清白之家,这点我一早就知道。虽不知污秽至此,但后来出了那样的事情,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逐阿梅出苏门,是当时震怒下的一时冲动,后来我查明真相,一直想补救,却又找不到机会。今日,幸好有大哥,阿梅才能顺利回来。弟弟在此,先谢过兄长了。”话毕,苏道安抱手一礼,表示感谢。

        苏进安连忙扶住苏道安的手,道:“你我是骨肉至亲,何须言谢?阿梅一事,为兄没有提早知会你,本就是为兄的不是。如今,阿梅总算顺利归宗,也算了却你我的一桩心事。只是阿梅对你还有心结。如何挽回这个女儿,还得看你自己。”

        苏道安明白兄长的意思,拱手道:“大哥放心,阿梅的事我心里有数。倒是大哥,这两年身子骨一直不见大好。就算是为了思放孙,也请大哥好好保重身体。”

        毛氏见苏道安转了个她可以插话的话题,便开口帮腔道:“老爷说的极是。大哥,思放还小,淑琴尚未婚配,如茵、如若仍需照拂。大哥就当为了儿孙,也得撑下去。”

        “二弟、二弟妹有心了。说到淑琴,二弟以为,桂丫头家的大公子如何?”苏进安指了指不远处人群堆里的白正春。

        苏道安扭头看了看,数丈之外,正春正与薛明磊谈得起劲。出挑的身高和容貌,让他在一众公子哥儿中显得尤为出众醒目。正春之前就帮过他们夫妇两,加之又是侄女辈中最有能力的苏桂亲教养出来的嫡长子,人品能力自是不在话下。他笑着赞扬道:“大哥的眼光自是极好的。就不知桂丫头什么想法。那白家,据说也是关外大户。正春是长子,将来是要继承白家的。”

        “大哥舍得让淑琴嫁到关外去?薄家如今有爵位在身,若淑琴外嫁,那这爵位必然落给旁支。”毛氏的想法是应氏口中普罗大众的想法。言下之意是,淑琴名门淑女出身,正春再优秀也不过是关外商人之子,身份并不对等。

        苏进安明白毛氏话里的顾虑。他没有多加解释,只道要听苏桂的意思。

        苏道安、毛氏夫妇相视一下,没有说话。兄长对这门亲事似是胸有成竹、志在必得。只是,苏桂愿意吗?

        淑琴、正春的话题说完没多久,苏迢安就拎着酒杯回来了。堂兄弟三人又撩拨起别的话题。毛氏看苏道安又拿起酒杯,神经跟着紧了三分。

        (二)

        次心区席面处,苏柳已回小院照顾苏福竣多时。苏榕跟父亲咬完耳朵后就又带着女儿秋波去各家太太面前献宝。隔了老远都能听到太太们夸赞秋波的美貌。

        苏梅寻完如蔚回来时,何管家正好来找苏桂。她听到何管家说,苏进安让苏桂跟正春宴后稍留片刻,有要事相商。

        刚与一个堂亲结束聊天的苏棉看到苏梅在一旁款款落座,身段优雅、袅袅婷婷,不禁道:“以前常听大哥说,五叔家的梅堂妹仙人之姿,惊世之才,可惜一直未有机会相见。今日托大伯之福得以见到,实是有幸。”

        苏梅没料到苏棉会主动开口找她说话。要知道,在今早以前,她还是个顶着气死生母的流言嫁入富户之家又善妒失子被休、忤逆不孝被逐的无德女。如今即使拜了祖宗,但苏质一日未回宣城苏氏祠堂为她加名,她便不是实际意义上的苏家人。当然,照刚刚那群太太们对她的指指点点和窃窃私语,苏梅以为,就算苏质为她加了名,别人对她的看法也不会改变多少。

        苏梅现在的灵魂是十岁以后才来到这副躯体的,所有的记忆都停留在十岁之后。苏家这些堂兄弟姐妹,她大多都认不全。不过周妈妈跟她讲过,苏梅这一辈能活到成年出嫁的苏家小姐算上苏梅自己统共七个人。苏进安的两个女儿皆已去世。苏桂的亲堂妹苏柳、亲妹妹苏榕她认得,那眼前这位,必然是族长之妹苏棉了。

        斟酌了一下言语,苏梅道:“夫人谬赞了。苏梅愧不敢当。”

        苏棉听到苏梅对她的称呼不由得一愣。如此见外的称呼,是要等兄长往族谱里添上名字了才改口吗?守礼虽说没错,但她苏棉不是那些个认死理、不懂变通之人。她们本就都姓苏,都是先祖牧公的后人,无需在意那些繁文缛节,仍旧可以以堂姐妹相称。

        然苏棉“其实”两字刚说出口,不速之客就来了。

        “其实……我觉得大伯今天安排的坐席挺没意思的。既然都不愿意承认我们这些堂亲,又何必坐我们这桌?那后头不是大把位置么?”尖酸刻薄的语调、盛气凌人的架势、不知礼数的插话,苏家门里除了嫡女出身的苏榕大概也无二人。只听她又冲身侧的女儿道:“秋波,你记住了。这苏门里头,你可只有五个姨母。有的人都已非我族,还占着位置,不知是哪门子人教出来的礼数。”

        苏榕这辈七个成年出嫁的苏家姑娘里,嫡女出身的只有苏榕和苏进安的长女苏梓。然后者已去世三年。苏榕是如今当辈苏家人中唯一的嫡女,不管是受人尊敬的苏桂,还是素有孝道的苏柳,出身皆不如她。苏棉、苏梅均是庶出。在她们这些堂姐面前,她这个嫡出苏小姐,腰板向来挺得很直。

        对于身材粗壮魁梧似男子、个性粗鲁爽直的苏棉,苏榕向来是瞧不上的。但比起一身“罪过”的苏梅,苏榕自然要和“苏家人”统一战线,才能趁机挖苦苏梅两下。

        苏棉听到苏榕讲话,眉头一皱。她并没有轻视苏梅的意思。礼节之事她向来不甚在意,否则当年也不会有“强抢夫婿”的事出来。苏榕这样说,仿佛自己也是要挖苦苏梅一般,这种“强行并线”她接受不来。于是,苏棉道:“榕堂妹所言,依我愚见,却不尽然。大伯今天这席面安排,照我看,不是没意思,而是大有意思。我们堂姐妹几个均跟随父亲和夫婿居于各处,平日甚少见面。今日大伯帮梅堂妹归宗,一早便为她择选好该有的位置,正是两全其美。不知榕堂妹是否认同我的这番愚见?”苏榕总不至于敢说大伯苏进安的不是吧?

        苏榕一听,果然脸色大变,立刻就要出言讥讽。

        哪知坐在一旁的苏桂噗嗤一声笑了,成功阻断苏榕说话。

        “阿棉这话说对了。大伯今日这位置安排得,可真有意思。”说罢,苏桂不忘抛给亲妹苏榕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笑得很是刻意。

        苏榕瞧亲姐姐又在暗地里挖苦她,气不打一处来。要知道,她们两才是血脉相连的亲姐妹。苏桂不帮她就算了,还总站在外人那边对她“刀口无德”,枪口一致对内,常常哪壶不开提哪壶。就好比今日,苏桂宁可和苏棉打哈哈,也不愿和她这个亲妹妹多说两句。如果说此前是顾及苏柳在场,然此时没了苏柳,苏桂依然对她冷嘲热讽,这是她不能忍受的。

        谢秋波向来不敢在姨母苏桂面前造次。母亲跟姨母的斗法,她从小到大见得太多,但每一次都是以姨母大获全胜、母亲气病在床收场。而今日情况更有不同,不是在内宅而是在外院,且院子里有诸多外人在,要是母亲在外人面前被姨母下了面子,那她如何在各位夫人太太面前争得好印象。想了想,她便拉了拉母亲的衣袖,柔声道:“母亲,我看到舅母了。她应该是在找我们,不如我们过去吧。省得舅母着急。”

        苏榕被姐姐气得心烦气躁,听到女儿的话,随即怒斥道:“什么舅母?不过是个被扶正的妾而已。儿子都没生一个,还敢给我摆谱。”

        “母亲……”谢秋波用力扯了扯苏榕的衣袖,示意她别再乱说话。富贵人家极重礼数。舅母小展氏哪怕过去身份再低微,如今也被扶正,当了舅舅的继室。母亲是姑姐,虽说位份上高一些,但也不该这么说话,否则传出去,就该说奈良谢家的当家主母刻薄了。两步开外就站着两位官太太,她可不希望母亲这些没礼数的话传到别人耳朵里。要知道,今日这些夫人太太里,也许会有一个是她未来婆婆。

        苏榕的丫鬟莺歌看自家小姐为难的样子,连忙帮腔道:“夫人,赏老爷、赞老爷家的两位夫人也在六夫人那边。您刚刚不是说有事要跟两位苏夫人谈吗?别让她们久等了。咱这就过去吧?”

        谢秋波赶忙揽住母亲的手臂道:“是啊,母亲。堂舅母们也在那边等您呢。咱快过去。”说罢,不待苏榕作何反应,谢秋波便与莺歌一左一右“架”着苏榕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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