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心中有鬼

宝珠这般说，自然是因为她了解自己的祖母。

        老太太偏爱程思菡，一来程思菡的确身世可怜，她不仅没了亲娘，爹也从军在外，家中只一个姨娘掌家，老太太怎肯叫自己独女的骨肉长与妾室之手，自然要将她接到叶家，好叫外孙女能在自己的羽翼下平安长大。二来么，程思菡的性子也的确入了老太太的眼，在叶府大姑娘乖戾二姑娘刁蛮四姑娘懦弱五姑娘幼小的情况下，乖巧懂事又体贴孝顺的程思菡，自然就得了老太太的宠爱。

        宝珠本来是没意见的。

        老太太喜爱谁，宝珠管不着，只要老太太别厌弃她就成，可这程思菡却太不知足。

        她不仅得了老太太的喜欢，还想叫老太太厌弃叶府的姑娘，好独显出她的优秀来，这种将别人当做垫脚石的行为，也太过下作了些，且不说垫脚石们愿不愿意，就说这些垫脚石乃是老太太的亲孙女，程思菡也不该这么做啊。

        只能说，有些人就是这么心狠，她才不管别人的死活，也不管老太太会不会伤心，只要能保住她在叶府的地位便成。

        “程表妹，莫要以为别人都是傻子，你叫花盏故意听到那些话，想用这个来离间我和金珠，叫我们互相斗得难看，你却一身清风，独自美丽，哪有这么好的事？”宝珠说完，叹了一口气，颇有些语重心长地道：“程表妹，叶家养你这些年，不求你知恩图报，但也绝不容你兴风作浪，你也莫想将叶家玩弄与股掌之上，明白了吗？”

        程思菡被宝珠说破了心思，一时间心神俱震，只是，她再不肯承认这些，只道：“大姐姐，我知道你们都不喜欢我，可是，你不该把我想的这么坏，我从没有做过对不起叶家的事，也没有……”

        “嘘——”宝珠忽然打断了她，道：“程表妹，你能听到什么声音吗？”

        程思菡被宝珠的神秘兮兮吓得一愣，又因两人正走到一处花木丛生的小径上，身后的丫鬟都有一点距离，除了灯笼照片的一小片地方，其余都是一团一团的黑暗，好像里头藏着什么不知名的怪兽，程思菡一个激灵，忍不住道：“什……什么声音？”

        宝珠却没回答。

        程思菡忍不住直起耳朵仔细听，这下她竟真的听到了一些声音，好似呜咽又好似爬动，簌簌的，沙沙的，听得真切了，竟令人毛骨悚然。

        不仅程思菡，前后四个丫鬟也都僵了身子，纷纷侧耳倾听，结果，自然都同程思菡一般。

        忽然一个笑声响起，程思菡吓了一跳，之后才发现，笑得是宝珠，她忍不住心头火起，正要大声斥责，就听宝珠低声道：“听到了吧？你娘的哭声？”

        “什么？”程思菡呆了呆才道：“你胡说，我娘……”

        “你娘被你爹骗婚，芳心错付，最终黯然神伤，心死了，慢慢地人也就死了，她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你知道吗？”宝珠凑近了程思菡，小声说道：“她怕你跟你爹一样，是个忘恩负义之辈，这才恳求老太太教养你，可是若你娘知道你现在昧着良心，欺骗老太太，还总是害人，你说你娘会不会哭呢？”

        程思菡站在当地，一动不动，不知是被吓到了，还是真的被触动了。

        宝珠却不管了，反正她该提醒的都提醒了，若程思菡一点不悔改，她也没办法。

        “好自为之吧。”宝珠说了一声，便迈开脚步先走了，梅香和兰香见状赶忙跟上。

        吓唬了一回程思菡，宝珠心里倒是十分畅快，走在前面优哉游哉，可身后梅香和兰香却小心翼翼，紧紧地跟在宝珠身后，生怕有什么会突然冒出来将她们抓走一般。

        宝珠自己乐了一会儿，才发现身后两个丫鬟一声不吭，顿时奇道：“你们俩今天怎么这么安静？”

        梅香小声道：“大姑娘，您方才说的声音，我也听到了……”

        兰香忙点了点头，都忘了姑娘看不见，道：“我也是。”

        宝珠“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道：“你们听见什么了？真是的，不过是些风声，看把你们俩吓得。”

        梅香兰香面面相觑，不敢置信地道：“姑娘，您方才说的那么……难道都是假的？”

        宝珠却道：“当然不是。”

        关于程思菡爹娘的那些话，是她前世得到的信息，用这种方式说给程思菡听，也不算骗她了。

        见梅香和兰香再次露出一言难尽的模样，就算是昏黄的烛光下也清晰可辨，宝珠忙道：“那声音什么的，自然是假的，再说你们俩又没做亏心事，怎么这么心虚？”

        梅香和兰香一想，也对啊，她们又不曾害过姑奶奶，怕什么？

        倒是程思菡真的被吓到了，她见宝珠走远了，立时觉得周遭的黑暗都要噬人，耳边的奇怪声响也好似呜咽一般，她激灵了一下，只觉得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然后再不敢停留，忙拽了碧蝉和紫鸢的手，跌跌撞撞地回了凝碧馆。

        第二日宝珠去寿宁堂请安之时，便听说程思菡病了，染了风寒，还发了高热，宝珠顿时暗笑，程思菡这是得多心虚，才能叫她那模棱两可的几句话吓成这样？

        不过这回程思菡倒还硬气，没向老太太告状。

        实在是程思菡也不敢告，宝珠昨天的话还在耳边，她一来怕宝珠真的把她挑拨离间的事情告诉了老太太，万一老太太信了，因此厌恶了她，她便无处容身了，二来，她也怕她娘真的会怪她。

        叶家大姑奶奶叶檀儿去世之时，程思菡其实早已记事，她到现在都记得，母亲日日的郁郁寡欢，和戚姨娘明面恭顺暗地里趾高气扬的模样，后来母亲病入膏肓，曾拉着她的手叫她好好听外祖母的话，可是，如今她却背着外祖母，做了不少事，爹爹还叫她……

        不行，不能想了，母亲不会怪她的！

        爹爹说，他都是为了她，母亲一定会原谅她的！

        等到程思菡终于退了热，却听说，她的外祖母叶老太太也病了，起因还是她。

        原来老太太听说程思菡病了，一大早便来凝碧馆看了她一趟，早春天寒，回去就躺倒了，高烧不退，比程思菡的病状还要严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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