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001

那须山

        时间已经到了后半夜，这个时候夜已深，但却距黎明还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正是万物最为困倦的时候。

        山上的寺庙静悄悄，所有的僧人都沉浸在梦乡，就连看门的大黑狗都趴在狗窝里打起了呼噜。

        突然，一个小小的身影出现在了寺庙的墙外。

        狗窝里，大狗动了动耳朵。

        穿着一身黑衣的玉之丞挥动着羽翼未丰的翅膀，轻飘飘的跃过院墙，收起翅膀小心翼翼的沿着墙角前行。

        这几天他已经假扮人类踩过点了。

        这座名为净水的寺院是附近最大的寺院，寺里有数十位僧人。

        寺院的住持名叫承海，是一位得道高僧。据说他年轻的时候，曾经打死过一位鬼王。

        正是因为这位高僧的存在，玉之丞才会如此小心翼翼，选择在夜间偷偷潜入寺院。

        他谨慎的迈着步伐，像猫儿一样动作悄无声息，一路直奔寺院的偏殿。

        偏殿里并没有供奉佛像，原本应该放着佛像的地方供奉的是一块披着经幡的石头。

        这石头外表平平无奇，看起来除了个头大了点之外，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谁能想象的到它的前身是位名扬海内外的大妖怪呢？

        玉之丞踩着供桌，跳上了高台，把手伸向了石头。

        经幡无风自动，散发着金色光芒的经文浮现，环绕在石头的周围，组成了一个巨大的牢笼。

        玉之丞淡定的俯下身体，张开了嘴巴，朝着咒文咬去。

        原本没有实体的经文竟然真的被他咬中，吞进了肚子里。

        待他吃下最后一条经文时，石头上的经幡瞬间化为了灰烬。

        解除了封印的杀生石瞬间躁动了起来，开始释放毒气。

        玉之丞倒是不怕这毒气，但也不想扛着一个移动的烽火台跑路。

        他单手结印，给杀生石加了个封印，把毒气孔堵住了。

        又仔细的把杀生石检查了一遍，确定上面没有和尚留下的后手后，便伸出两只小手，将石头抱了起来，跳下了供桌。

        这次行动真是顺利啊。

        玉之丞心情愉悦的迈出了偏殿大门，然后愣住了。

        他看到了一双眼睛，一双红的像火一般的眼睛，在黑夜中跳动着，就像是燃烧在幽冥中的邪恶之火。

        他皱了皱眉头，是寺院养的那条黑色的看门狗，它怎么会在这？

        等等，普通的看门狗会有一双又大又红还会布灵布灵发光的大眼睛吗？

        黑犬的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露出了满嘴的利齿。粘稠的涎液从它的齿尖滴落，在地上腐蚀出一个个坑洞。

        它压低了上半身，紧实的肌肉崩起一座座小山，身体像是张拉满了弦的弓箭，随时就要射出一般。

        玉之丞眨了眨眼，露出一个谄媚的笑容。

        “真巧啊，狗哥，还没睡呢。那啥，这天色也不早了，我就先走了，回头我给你送几斤骨头来，千万别客……桥豆麻袋，嫌少还可以再商量，你不要过来啊！”

        “汪汪——”

        大黑狗张着血盆大口朝他扑了过来，玉之丞赶忙举起石头撒腿就跑。

        这时候也顾不上什么隐蔽了，这狗子一叫，就是神仙也得暴露。

        真是日了狗了，他白天来的时候，居然没从这狗子身上看出一点破绽，还以为它真就是条平平无奇的看门狗。没想到它竟然说变身就变身，真是不讲半点武德。

        僧舍中响起了人声，僧人们被吵醒了。

        玉之丞可不想被一大群秃驴围攻，他看了看身后紧追不舍的黑犬，踏过精致的枯山水庭院，来到了院墙下，脚下一用力竟然高高跃过了墙头。

        “砰——”

        黑犬动作不停，直接头铁的撞向院墙，在墙上撞出来一个大洞。

        从墙内跑出的黑犬迅速锁定了前方不远处那个小小的目标，爪下如风，飞快的追了过去。

        待黑犬跑远之后，一个小小的纸人突然从草丛里站了起来，化成了一个六七岁男孩儿的模样。

        玉之丞看了眼黑犬，抱起旁边的大石头，朝着另一个方向往山下奔去。

        ……

        “这里没有邪物的气息。”

        承海法师检查过偏殿被破坏的封印后说道。

        一个方脸老和尚惊讶道，“怎么会？”

        承海法师摇了摇头，正待说什么，一条大黑狗突然跑了进来。

        此时，黑犬的模样可不怎么好看。

        平日里油黑发亮的皮毛现在都打起了卷，有些地方直接被烧秃了，发出了一股刺鼻的焦糊味。

        它垂头丧气的走到承海法师的面前，吐出了一张烧焦了的纸人。

        然后寻了个角落趴了下来，郁闷的脑袋藏进爪子底下，不愿再去看自己惨不忍睹的毛毛。

        承海法师无心去安慰它，他看着手上的纸人，脸上出现了几分诧异。

        “阴阳术，难道盗走杀生石的人是阴阳师？”

        ——

        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惯犯，玉之丞深知时刻都不能够大意的道理。

        哪怕用纸人把黑犬耍了一顿，他也没有放松警惕，一路狂奔，很快在他的视线中就再看不到那须山的影子了。

        黎明将近，朝霞将东方的天空染成了红色。

        玉之丞气喘吁吁的扛着石头，行走在田野之中。

        他已经很久没有像今天这样全力奔跑了，好在功夫没有白费，这里已经距离那须山足够远了。

        他抬头看了看东方，按照从平安时代流传下来的习惯，人类在白天活动，妖怪们在夜晚活动。

        到了早晨第一缕阳光照射到大地之时，妖魔鬼怪们就会蛰伏起来，将世界让给人类，继而等待下一次逢魔时的到来。

        当然，这个习惯并不是强制的。

        之所以白天蛰伏，那是因为很多的怨灵、鬼怪本身就畏惧阳光。因为畏惧阳光的这一群体数量太多，久而久之就成了约定俗成的习惯。

        玉之丞不怕阳光，但做了上百年的妖怪，他也早就习惯了白天睡觉夜里撒欢的作息，现在的他只想赶紧找个地方睡上一觉。

        不远处的村子里，休息了一夜的人类已经从睡梦中苏醒，即将开始一天的劳作。

        玉之丞没有靠近的想法，转身朝着不远处的山林跑去。

        他是一个穿越者，或者说，他是一个带着上辈子记忆投胎的妖怪也可以。

        上辈子的他是一个人类，无父无母，刚出生就被扔到晋江孤儿院门口。还未长至成年，便匆匆去世，死的还挺惨。

        这辈子的他成了一位大妖王的儿子，但依旧没有良好的开局。

        在他还是颗蛋的时候，待遇跟他手里这块大石头一样，被放在了寺院的高台之上。

        名为供奉，实为镇压。

        他是在僧人们的念经声中破壳的，但玉之丞并不喜欢寺院。

        僧人们十分畏惧他，平日里避他如蛇蝎，却还要逼着他天天打坐听禅念佛经。因为他们希望，可以拥有一个大天狗作为寺院的守护神。

        直到玉之丞已经把经文背的滚瓜烂熟时，他的便宜老爹终于想起了他的存在，派鸦天狗把他接回了四合山。

        至于他为什么在是颗蛋时会流落到寺院……这么说吧，他爹有十八位妻子，但他的母亲不属于其中的任何一个。

        单就这个前提条件，就能让人脑补出一部八十集的狗血连续剧……

        当然，以上都是他的猜测。

        其实他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因为没人愿意告诉他。

        他的便宜老爹有很多个孩子，他又没有母亲可以争宠，所以他在他爹那里就是个透明人。

        或许就是因为这个缘故，他的兄弟姐妹都挺喜欢欺负他，甚至有时还会对他表现出赤—裸裸的食欲。

        而且他在蛋里呆的太久了，比他晚出生的弟弟妹妹都成年了，可他还是个幼崽，想反抗欺压都做不到。

        为了不会某天“意外”身亡，被兄弟姐妹端上餐桌，玉之丞只好跑路。

        多年的流浪的生活让玉之丞清楚的认识到了人和妖的距离，虽然因为上辈子的记忆，玉之丞并不厌恶人类，却也不喜欢和人类有过多的接触。

        毕竟大家都不是一个物种，谈和平共处那纯属扯淡。

        不信你问问人类，看看他们愿不愿意和家畜和平共处。人类可是在很多妖魔鬼怪的食谱上。

        而且，就算真的有少部分人类向家畜表达了善意，被吃掉那么多同类的家畜，就愿意放下仇恨，和人类握手言和吗？

        玉之丞早就没那么天真了。

        太阳缓缓爬到了半空中，在幽深的山林里走了许久，玉之丞终于找到了一个山洞。

        洞口很大，应该是某个大型毛绒绒的巢穴。

        他抱着石头刚走进山洞，伴随着一声怒吼，一只大大的毛爪爪迎面拍向了他的脑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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