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门路

南大槐回来时，三房的院子里已经忙得热火朝天。

        村长伯一大早就带来了村里七八个青壮来。三房的院子不大不小，但因为家里也没有别的房间，因此大荷婶子把乔氏和几个孩子接去了邱家，专给他们一家收拾出了两间房。

        邱家在村里地位有些特殊，因大荷婶子能生，膝下五个儿子，但只有老大和老五在家，老二老三老四都去了外面，听说老二在镇上衙门里当差，老三在镇上跑腿，老四不知去哪里贩料子去了。

        老大娶妻胡氏，如今膝下有一儿一女，儿子五岁，女儿半岁；老五十四，沉默寡言，但和南木关系也算亲近。

        因此邱家家境不错，家里的院子足有三房两倍大，为乔氏母子辟出两间房，十分宽裕。

        如今春末，正是农忙的时候，邱叔和老大要忙家里的田地，专叫老五帮三房干活。

        十来个人很快就推倒了三房原来的旧房子，正打地基的时候，南大槐赶着一辆骡车停在了外面，从上面扶下来一位老大夫，跟着一位药童。

        南木忙领着人去了邱家，老大夫在给乔氏看诊的时候，村长伯也来了，问了句南大槐怎么今天才回来。

        没想到南大槐抹了把脸，有些心有余悸道：“本来昨天是能回来的，谁知我们出城的时候恰好遇上一队兵士进城，瞧着怕得有一两千人，听说是朝廷来的什么大官，说是东边儿闹起了匪患，大官儿专带着人剿匪来了。”

        村长伯立时听住了，后丘村属于孟县下辖，而孟县又是南阳城管理，南阳城在周朝疆域上，属于偏向东北的位置。近年来朝廷吏治昏聩，君主对国家的掌控一日不如一日，甚至许多封疆大吏生了二心，比如去年刚被朝廷剿灭的滇部就是其一。

        却没想到，竟然连南阳城都有匪患出现了，要知道南阳离都城之间只隔了一个城池，算是周朝东边咽喉了。

        村长伯抽出腰后的烟杆子猛吸了一口，又问：“那大官儿来了怎么地就不叫你们出城了？”

        南大槐缩着肩，闷声道：“那大官儿是昨天早上到的县里，谁知中午就出了事，说是什么遇到了刺客，大官儿受了重伤，要关闭城门找凶手呢！”

        说着觑了眼里间，压低了声音道：“原本老大夫是不愿来咱们这里的，让把人送过去，谁知听了这消息，他立时就答应，当晚就和我走了，只是出不了城门，我们就找了个地方歇了一晚，今早城门一开，我们就出来了。”

        村长伯眉头皱得死紧，预感这事只怕不简单，抬头看了眼，围在一旁的就是三房几个小孩儿，就连南木都进了里面服侍他娘去了，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村长伯用力吸了口烟，吐出的烟雾慢慢模糊了他的面容。

        南若就在角落里，一字不落听了个清楚，但她只有南瓜儿的视角，甚至连这个朝廷的大概情况也所知甚少，只知道近两年不甚太平，但到了什么程度，或者说离她有多近，她不明白，也并不如何关心。

        这时南木恭敬地扶着老大夫出来了，村长伯忙收敛心思请老大夫上座，大荷婶子上了最好的茶来，老大夫摸了摸发白的胡须，沉吟片刻道：“这位夫人身上病症，其根源在于常年操劳过度，吃喝上又欠缺，又多思多虑，这才慢慢积了病气，身体衰弱下来。若要诊治，倒也不难，服用些温和的补药，再在膳食上注意些，不再饿着累着，慢慢将养，快则一年，慢则两载，也就能好个七七八八了。”

        众人闻言都大大松了一口气，尤其南家兄妹，知道乔氏并不严重，几乎喜极而泣。

        南木忙又道：“大夫，您再看看我二妹吧，她前几日磕到了头，这几日一直说头痛，话也不愿说了。”

        南若是知道自己的问题的，但她的目的是所有人都要检查下，因此并不拒绝，只和南木道：“每个人都要看。”

        “好，二妹你放心，我都记着呢。”南木忍不住笑了。

        老大夫又给几兄妹把了脉，发现几兄妹的身体底子都还不错，最大的问题也是缺乏营养，直白些说，就是饿的。

        老大夫开了药，又叮嘱了饮食上的忌讳，并未离开，而是笑着和村长伯道：“老夫瞧着此地风光无限，山水养人，想在此多逗留两日，不知方便否？”

        村长伯闻言大喜，他正愁不知外面消息，这下正好和老大夫请教一二，忙应下，叫大荷婶子再收拾一间房出来让老大夫和药童儿休息，又亲自送人过去。

        待他们离开后，南若和南木道：“大哥，有两件事。”

        “好，你说。”南木忙道，自从神仙上身后，他发现二妹比之以往更加聪明也更沉稳，因此很愿听她的话。

        “首先，算出娘未来一年用药的药钱，叫老院那边一次性付清。”

        陆氏等人天性自私自利，虽眼前看着听话，可时日一久，谁知道他们还认不认。

        南木也想到这点，忙应下。南若又把刚才听说的事大概讲了：“等新房建起来后，在隐蔽位置挖个地窖，将粮食储藏起来吧。”

        虽她所知甚少，但看村长伯神情凝重，说不得他们这里也并不安全，因此提前准备很要紧。

        南木严肃了表情，认真点头，他也是饿怕了的，想了想道：“那不如我们再买些粮食回来？”

        南若想了想，摇头：“我们银子不多，要留着应急。而且也不能总是靠他人，总要赚钱的……”

        边说边想着，突然一个人影闪过她的脑海，南若心里有了主意。

        村长伯亲自将老大夫送到房间，见邱家没什么好茶叶，便喊来邱老五让他去自己家，找大儿子将自己私藏的几两龙井拿来。

        老大夫见他如此殷勤，不由问道：“老人家待老夫如此热忱，倒叫我心中不安了，不知老人家可是有什么事？”

        见老大夫看明白了自己的意图，村长伯笑了笑，也不拐弯儿抹角，思忖片刻道：“听大槐说，县城里出了事，不知大夫您对此知道多少？”

        老大夫原本以为村长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谁知是为这事，倒有些好奇：“虽说的确出了些事，但离这里却远得很，老人家为何如此关切？”

        村长伯老树皮般的脸上露出个笑：“叫您看笑话了，我虽是乡野村夫一个，年轻时却也读了两本书，知道什么叫做‘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再者，近些年来，上面屡次征收苛捐杂税，各地匪患起义不断，这回朝廷兵士更是到了身旁了，”说着长长叹了口气，一双略显浑浊的眼睛深含忧虑：“这可不是个好征兆啊。”

        老大夫不禁也敛了笑，叹息一声：“老人家是有见识的，既如此，老夫也不瞒您了，想必您也看出来了，我此番赖在这里不走，实乃避祸来了。”

        “避祸？”

        “是啊。”老大夫道：“不瞒您说，此次带兵前来的，的确是大人物，正是京城尚国公府的公子，一并来了两位，原本是要在咱们县里短暂停留顺道招些兵士，谁知到了的当天就出了事，那两位公子竟被行刺了，听说伤得很重，正一边找凶手一边找大夫。”

        说着自嘲一笑：“老夫不过一介行将就木的老者，且医术平平，自是不敢擅医贵人，只好避开了。”

        可真是这个原因么，老大夫不会多说，村长伯也不会多问，毕竟老大夫告诉他这些，已是难得。

        他思量道：“这样说来，这行兵士应当不会在此地停留太久。”

        “确实。”老大夫点点头：“毕竟受伤的是京里国公府的贵公子，咱们这地方缺医少药，公子们养伤不宜，说不得过两日也就走了。”

        这边村长伯和老大夫正说着话，那边几兄妹拉住了随老大夫前来的药童。

        药童姓王，叫柱子，今年十岁，比南木尚小两岁，然到底是县城里长大的，比南木还要高出一个头，有些胖嘟嘟的，肤色微黑。

        几兄妹众星捧月的围着他，又是端茶倒水，殷勤小意，把王柱子捧得十分着意。

        花儿最是活泼话多：“柱子哥，你长得这样精神，别是哪家的小公子吧？”

        王柱子挺起小胸膛摆摆手：“哪里哪里，我只是和咱们老大夫同一族的小辈罢了，因见我有几分天赋，老大夫便带我在身旁教导。”

        “哇，老大夫的医术可是顶顶好的，没想到你竟然能做他的徒弟，柱子哥你可真厉害！”花儿惊呼道。

        “哪里哪里，”王柱子嘴里谦虚，嘴巴却咧得大。

        花儿眨巴着眼睛又道：“那柱子哥你肯定认识很多草药吧？”

        “那是自然，我从五岁开始学医，认字都是从认识草药开始的。”

        “哇，好厉害！”

        花儿到底年纪小，夸来夸去也就几句真厉害、好厉害，偏偏王柱子受用的不行，尾巴快要翘上了天。

        他正得意，突然南木道：“哼，我看你是骗人的吧。”

        王柱子一愣，见之前对老大夫十分恭维的小子，私底下对他却不屑，顿时不干了，气道：“你说什么，我哪里骗人了？”

        南木昂着脑袋不服道：“你才十岁，怎么可能认识很多草药，我十二岁了都不认识，所以你肯定是骗人的。”

        王柱子气呼呼道：“瞎说！你自己不认识怎么就代表我不认识了？告诉你，我至今已经学完了两本药草集、一本单方、一本炮制药草的集注了！”

        南木见他说的头头是道，有些不确定了：“你当真认识很多草药？”

        “那是自然！”王柱子傲然道，绝不允许这乡下小子怀疑自己的本事。

        “哼，既然如此，那就打个赌，咱们现在就去后面的山头，只要你能找出十种草药出来，我就承认你厉害，否则，你就是骗人！”南木一指旁边的山头。

        “哼，我至今认识的草药没有上百也有几十，区区十种，不过小菜一碟，走，我现在就找给你们看！”王柱子小胖手往山上一指，带头往那里走。

        “走！”南木也大呼一声，背上小弟，花儿拉着草儿，几兄妹对视一眼，偷偷一笑，忙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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