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莞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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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风过后，数道直破云霄的剑气对准了地面不知是死是活的傻子。
那里头带的杀机前所未有的猛烈！
蓝清虹双手攥在一起，焦急道：“糟糕，庄长老出关了！他是孟吹雨师尊，最是护短，还是元婴五层的高手，仅次于掌门。看这样子他绝不会放过傻子，傻子死定了！”
白千尘在心底冷哼一声，暗道，要说护短，有谁比得过他吗？
剑气在手中凝成，他藏在衣袖下的指尖暗暗一指，醇厚却精细的剑意如龙走游蛇，渗入庄长老身体中。
庄长老提着一口真气在空中飞行，猝然受击，下意识地调动元婴真气护体。可这剑气势如破竹地穿透一切阻碍，冰寒之力霎时入体，他的火灵根仿若坠入千丈寒冰中，让他战栗不止，灵魂剧烈刺痛。
灵力无法维持，他戛然落在擂台上，摔了个大马趴。
受了极重的内伤，外表却无任何不妥。众人以为气势汹汹的庄长老突然在半空摔倒，一时惊愕。
庄长老正对白千尘的位置，他笑眯眯道：“长老，倒也不必行如此大礼，这可使不得。”
清脆的嗓音叫人如沐春风，蓝清虹噗嗤一声笑出来。
庄长老一副老实的中年人模样，面色无异，手指却抖得厉害。他深吸一口气，撑着本命白玉剑站起。
他瞬移到孟吹雨旁边，悲戚地望着断断续续哀鸣的孟吹雨，封住他的经脉，朝地上沾着血肉的金丹伸手。
傻子掏丹后并未处理，金丹仍在雪地上。只要将金丹送回体内，加以灵药疗养，修为恢复并不难。
万万没想到，就在快触碰到金丹时，一阵微风忽然刮来，金丹竟就地化作齑粉。
庄长老眼球凸出，面色狰狞，嘶吼道：“谁在暗中搞鬼，出来受死！伤我徒儿的可是新入门的弟子，手段如此歹毒，擂台上比武，竟偷袭生剥吹雨的金丹，此等肮脏龌龊之人，人人得而诛之！”
大约是先前白千尘的发声给了蓝清虹底气，她忘了长幼尊卑之别，义愤填膺道：“这么多弟子在这，还颠倒黑白？明明是孟吹雨作恶在先，傻子不过学了他的招数，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庄长老，你难道想包庇孟师兄不成？”
庄长老扭头一瞥，排山倒海的威压如巨石压顶。站在稍前的一个弟子扑通跪倒，吐血不止。
白千尘往前一步，将脸色大变的蓝清虹护在身后。
分明只是练气弟子，灵力低微到让人不屑一顾，可不管威压如何强悍，这绝色弟子依旧平和轻松。
庄长老惊疑不定，玉剑再度出鞘，言之凿凿道：“吹雨是大师兄，与人为善，他怎会掏新弟子的金丹？不过想□□一二。反观新弟子，不但不虚心接受指教，还下此狠手。剑宗岂容这种人面兽心之徒，今日我便清理门户！”
润白玉剑中橙红光芒流转，看似一击即碎的剑发出锃亮剑光。纯净的火灵根驱使，擂台上的温度骤升，在场弟子被蒸得热汗直冒，双脚被钉在原地不能逃脱。
庄长老欲以“燕子凫水”之姿终结傻子的性命，人才刚站起，脚下陡然一滑。
迎面摔在孟吹雨身上，将他的宝贝徒儿压得鲜血直吐。
庄长老毫无心理准备，人都是懵的，半天也想不到要爬起来。
白千尘狭长的眼睛一瞥，轻笑道：“啊，非礼勿视。听闻庄长老和孟师兄关系甚笃，今日一见，果然是……如胶似漆。”
蓝清虹特别上道地说：“这姿势好眼熟，很像龙阳话本的封面。”
白千尘微微偏头，“小声点，不花钱就能看到现场，且看且珍惜。”
蓝清虹被他俏皮的语气弄得脸红心跳，低头道：“看孟师兄很享受的样子，原来喜欢这样的呀。也对，那天他在叶桉身下，也特别投入呢。”
句句调笑让庄长老面沉如水，他狼狈爬起，喝道：“掌门不在，我代理掌门之职。来人，给我把所有乱嚼舌根的逐出师门！”
一石激起千层浪，不满的情绪在人群中发酵，如同烧开冒泡的油锅。
周围嘈杂，白千尘没有提高声音，可他清脆温润的嗓音一出，其他人便自动屏息，安静下来。
“庄长老好身手，好气度，做个话本主角没一点问题。这话本名字么，就叫‘长老一剑刺死弟子再将知情者逐出师门’好了，想必许多人喜欢。”
傻子被逼上擂台，在所有人以为必死的情况下，生生用意志力强撑，一击反杀。弟子们还残留着震撼的余韵，甚至不少人被他以弱胜强的勇气弄得热血沸腾。
此时他却倒在地上，遍体鳞伤，不知是否还活着。
孟吹雨把他踩在脚下羞辱，庄长老更是不分青红皂白。
剑宗的宗训是“执正义之剑，断世间不公”。光天化日，触目惊心的血痕旁，哪还有什么公平正义可言？
太不公了，他脑子是不好使，可他从没害过任何人。
更别说，阿白师弟是最废柴的练气弟子，他都能不畏强权，正面与庄长老对峙，连被逐出师门都不怕。
他们这些人，修为比阿白高，进入宗门的时间比阿白长，这都不能站出来，还算什么好汉？
一把火在大伙心中熊熊燃烧，他们被强烈的冲动驱使了。
他们有权愤怒，他们既入剑宗，就要为不公发声！
“被逐出师门又如何，剑宗早已不是百年前白千尘真人在时的样子了，这样藏污纳垢的宗门，不待也罢！”
“兄弟，算我一个！等着，等下了山，我定要将今日之事广而告之，让大家知道剑宗的长老、他手下的首席弟子究竟是什么德行！”
庄长老讥讽道：“强者为尊，你们几只蝼蚁的话，怎会有人信？在剑宗只能做外门弟子，资质如此差，没有别的宗门会要你们。”
蓝清虹凤眸一瞪，“不要就不要！大不了不入宗门，成为逍遥自在的散修！总比待在这乌烟瘴气的地方好，说不定有一天我一鸣惊人，比剑宗所有人都强！”
这话不着边际，也不切实际，可听起来当真可爱。
反抗者太多，声音太大，不少内门弟子也加入其中。民意难违，庄长老脸色铁青，瞟了瞟躺在地上动也不动的傻子，眼中精光一闪。
“好呀，你们倒是团结，有几分骨气。今日之事吹雨也有不当之处，本长老便免了这新弟子的死罪。但惩罚不能少，对于不尊师重道者，更要加罚。”
他的剑尖指着白千尘，“你狂妄至极，目无尊长，欺师灭祖！还执迷不悟，不思悔改，本长老便罚你与新弟子一起，去冰脉中清洗台阶。若台阶上有一丝污迹，便是你心不纯，意不正！若不彻底洗干净，你不许出来。”
“开什么玩笑……”
忿忿不平的蓝清虹被庄长老的逼视打断，“其他人我网开一面，但要是谁给他求情，便与他一起下冰脉，我说一不二。”
他的剑气散开分成数缕，悬在每个人头上，众人顿时如芒在背，呼吸阻滞。
直白的碾压式的杀意，让不少弟子张大嘴，如刚从深海中被打捞上来的鱼，脸上残留着濒死的恐惧。
短暂的结盟轻易被粉碎。
蓝清虹全身抽搐，喉咙已说不出话来，眼睛还不甘心地骨碌碌乱动。
白千尘看懂了她的担忧，冲她摇摇头，“我甘愿领罚。”
他不疾不徐地走到傻子身边，将人扶起。早就分出剑气护住傻子心脉，傻子受伤虽重，却没有生命危险。
他用巧劲托着傻子，尽量不触碰他身上的伤口。然而对方伤处太多，靠过来时，还是闷哼了一声。
“阿白……”傻子神智有些模糊，开始还戒备着，一闻到他的气息，马上放松下来，“你别害怕，我保护你……”
声音低如蚊，干裂的嘴唇上都是血痕。
白千尘第一次产生怀疑。
把傻子送上剑宗，自以为是对他最好的选择，可事实是这样吗？
以傻子的坚韧和执着，真有能摆脱他的那天吗？就算成功离开剑宗，傻子会不会疯了，做出让人始料未及的事？
在或愤怒、或同情的注视下，白千尘将傻子扶到无人处。灵力在傻子体内巡视一遍，他惊讶地发现傻子受伤虽重，但妖丹溶解产生的妖力阴差阳错地被化解了。
剩下的半颗妖丹被他完全吸收，他的修为已达到金丹五层，甚至隐隐要突破金丹六层。
不敢相信，不可思议，这何止是奇迹！
惊诧过后，白千尘冷静下来，心中的大石头落了地。他迅速在周围布下结界，摸出一颗神品灵药，喂给傻子吃了。
大师兄有灵药收集癖，上回顺手从他那弄了几颗压箱底的，都是千金难求之物。神品灵药对高阶修士作用有限，可对傻子这样的金丹来说，一颗药能产生巨大的作用。
傻子的气色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伤口开始痊愈。冰寒之力造成的内伤开始好转，他清醒过来，自发地运气，将灵药的作用发挥到极致。
白千尘将他带入冰脉中，直下台阶。渐渐没入暗处，他放下傻子，加固对方周围的结界防止他被寒气侵蚀，而后独自朝更深处走去。
手腕倏地被一只有力的手抓住了。
清醒过来的傻子不放他离开，目光炙热，断续道：“阿白……”
“放手。”上次在冰潭遇到鱼群，发觉魔气的存在，白千尘就一直想来看看。正好得到机会，怎么能放过。
虽说吃了药，但傻子此刻仍然虚弱，火灵根根本不适合进冰潭。
“不放，我要和阿白一起，我保护你，这里有鱼，阿白害怕。”
见识了孟吹雨等人的道貌岸然，尤其知道他的焦急与担忧多么真挚。
白千尘心里一软，略微思索，从衣袖里拿出一根灵索，一头绑在自己腰上，一头放在傻子手上。
“灵索能无限伸长，我下水之后，要是碰到鱼群，会扯三下绳子，你就把我拉上来，知道了吗？”
傻子固执地摇头，“我和阿白一起下去。”
“听话。”白千尘板着脸说了一句，觉得语气太过严厉，温言道：“你在这里也是保护我，这很重要，阿陵。”
冰脉中的光线暗极，一颗宝石发出夺目亮光。
不，那不是宝石，而是傻子陡然发亮的眼睛。
“那你一定要扯灵索，我等你。”傻子依依不舍。
“嗯。”往下走了几台阶，白千尘叮嘱道，“千万不能下来，否则……我会生气。”
说完，自己先觉得别扭。他前世待人很冷，重活后表面热，内心还是冰的。什么时候这样软乎、耐心的和别人说过话？
但这话有用极了，他立刻得到傻子信誓旦旦的保证，“我会做到，绝不会让阿白生气的！”
白千尘摇摇头，加速来到冰潭边。发着幽光的石壁上还有师尊留下的阵法痕迹，粗略一看与百年前没有差别，可穷尽目力观察，便能发现其中的违和感。
白千尘修为高，很容易破解阵法上的障眼法。他手一挥，被改动的阵法便露出原貌。
一看便心惊，在这深深的冰脉之下，竟藏着数个引魔阵！
是谁处心积虑，暗中谋划，想将整个剑宗葬入魔口？
除了冰脉，还有其他地方有引魔阵吗？或者说，会不会已有魔类进入剑宗，隐藏在人群之中了？
事关魔族，一着不慎，便可能引发魔潮。届时不光剑宗荡然无存，也会影响剑宗脚下云锦城中的苏姨。
白千尘对阵法不精，只能勉强看出阵眼在何处，无法确定阵法运行的时间与情况。
若是霁弦在此，以他之功力，仅通过此阵，便能将设阵之人反噬。
好在霁弦是三界第一符修，与他在一起十年，白千尘或多或少学了点皮毛。这阵法用符咒封印，符咒之力不强，破解起来容易。
白千尘一手控制着剑气破阵，另一手揉了揉太阳穴，将霁弦驱逐出脑海。
耐性十足地一一破解完毕，怕湖底还有，他低头看了看腰上的灵索，扎入冰潭中。
他全神贯注，极其警觉，心提到嗓子眼。好在潭底只发现一个阵法，破阵后他立刻上岸，没碰到鱼。
用灵力风干衣服，他回到傻子身边。
“阿白，你回来了！”
“嗯。”
本想上了剑宗找机会开溜，可碰到引魔阵，无论如何不能置之度外。
白千尘眉头轻蹙的模样落入傻子眼中，他局促不安地大力挠头，忽然没头没尾道：“阿白，我们私奔吧。”
白千尘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
“私奔。”
白千尘哭笑不得，“你懂私奔是什么意思吗？”
“当然知道！我听旁边戏台子说，如果婚……长辈不同意，就一定要私奔的。”
该觉得荒谬的，但白千尘一听只想笑。
傻子对他的情绪敏感，像是得到了无形的肯定，大着胆子说：“你不喜欢这里，我看得出来。而且这里的人好凶，女修还对着你流口水，可能会吃人，太危险了。”
那时蓝清虹犯了痴症，哪是要吃人。要是她知道被傻子这样误解，恐怕会大喊着要把傻子的头打掉。
白千尘忍俊不禁，“外面也有吃人的。”
傻子握拳，“我会保护好你的！”
“不要前途了？在这里，修为提升得快。”
傻子纠结了一会儿，下定决心道：“千好万好，哪有美娇娘好。”
？美娇娘？
白千尘灵光一闪，想起这句话是苏姨每次拉客时说的。
问题是，谁会这样说他？当年他冰剑的名号一出，是连魔将都要忌惮的存在，哪门子的美娇娘？
白千尘想气又气不起来，懒洋洋道：“我是美娇娘？”
傻子恍然大悟，“对哦，你不是姑娘。”他苦恼地拧起眉头，忽而拍手道：“你是美娇儿！”
白千尘：“……”
傻子羞涩万分，“对，你就是美娇儿，你……最可爱。”
忸怩个什么？都想着私奔了一句可爱都说不出口？
只有傻子这样心智的人，才会有私奔这样天马行空的想法吧。换做霁弦，万万不可能做出这种事。
算了，想他作什么？对傻子也是，何必当真，笑一笑也就过了。
“走吧，今夜咱们就收拾包袱私奔！”傻子来拉他。
白千尘躲开，没有破坏傻子这份童趣，如实道：“剑宗有些危险，现在走不了。”
“那我等阿白，我会杀掉那些危险的！”
说得没错，有人有阴谋，对付了就行了。
那对付之后呢？傻子何去何从？
其实，只要不涉及他，傻子不会惹事，对人友善。带着他上路，就当是结伴同行，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
被傻子这样一闹，原本不痛快的心情开怀不少。
白千尘背对他，嘴角不可自抑地翘起一个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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